卷一 鷹飛漢末 第八十五章 校場兵變
軍司馬只覺腹上一涼，他不能置信的低下頭去，一柄短刃正插在自己身上。他大吼一聲，身形一晃，慢慢軟倒。
張軍侯左手一刀得手，更不遲疑，右手一翻，腰下長刀出鞘，直取王累頸間，端的是快如電閃。
李軍侯臉上閃過猙獰之色，一刀劃過身旁朱軍侯頸項(xiàng)，跟著長刀閃動，一連砍倒兩名原本上來勸阻的軍侯。他驀的轉(zhuǎn)身，長刀直指趙軍侯。
那朱軍侯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慘呼，以手按頸，鮮血卻止不住的狂涌而出，他頹然倒地，一雙眼卻睜得大大的，當(dāng)真是死不瞑目。
又有四名軍侯拔刀砍翻身側(cè)呆若木雞的同僚，一齊向劉軍侯圍攻而去。
“?！币宦暣囗懀恢昏F戟從王累身后伸出，架在張軍侯長刀之上。
張軍侯只覺手上一股無可匹敵的巨力傳來，長刀脫手飛出，險(xiǎn)些刺在那同黨李軍侯的身上。
張軍侯心中劇震，瞧著那手持鐵戟的高大護(hù)兵，駭然道：“你是何人！”
李軍侯亦嚇了一跳，顧不上再殺趙軍侯，向后躍開。
趙軍侯終于清醒過來，手中長刀連閃，幫著險(xiǎn)象環(huán)生的劉軍侯逼退四名叛將，二人一齊退到軍司馬和王累身前。
短短兩息之間，十五名軍侯叛了六人，軍司馬重傷倒地，七名軍侯當(dāng)場慘死，諸軍侯中只余劉、趙二人，漢軍眾將幾乎可算得上全軍盡沒。
6名叛將一擊之后，也迅速聚集一處，與劉、趙等人形成對峙之局。
一時間，帳中尸橫滿地，鮮血飛濺，只聽雙方粗重的喘息之聲。
軍司馬斜靠在劉軍侯懷中，睚呲欲裂的戟指道：“你們！你們竟然殺害自己兄弟，真是禽獸不如！”
劉軍侯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咬牙切齒道：“什么兄弟，他們根本就是內(nèi)奸！我誓與他們不死不休！”
趙軍侯臉上出奇的沒有露出仇恨之色，卻慘然道：“原來郡丞大人說得都是真的！”
那原本看似暴躁的李軍侯陰聲道：“不錯！我們?nèi)翘鞄煹乐腥?，可惜你們知道的太晚了！?p> 王累鎮(zhèn)定下來，剛剛那護(hù)兵表現(xiàn)出的高明身手足以讓他相信，上使對這一切早已智珠在握，又有何懼哉？
他從容道：“我派去成固的一萬二千大軍中也有你們的人嗎？”
李軍侯一愕，顯是沒有料到王累仍能如此自若，他猶豫了一下，終于搖頭道：“也罷，反正你們也是將死之人，我實(shí)話說吧，那一萬二千大軍中并無我天師道伏下的內(nèi)應(yīng)！”
王累淡淡道：“你們?nèi)绱颂幮姆e慮，單在南鄭城十五軍侯中就安插了六人，如何對那一萬二千大軍無動于衷？”
李軍侯狂笑道：“師君雖然算無遺策，早早命我們幾年前就伏在南鄭城中，但他老人家也不會想到，你們竟然從四面八方臨時抽調(diào)了那些烏合之眾來，我們根本還來不及策反他們，否則這南鄭城早就落入我天師道手中了！”
王累瞧了瞧那趙軍侯，見他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由長吁一口氣道：“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張軍侯一直陰沉著臉沒有說話，此時終于開口道：“廢話少說！”
他死死盯著那震得他兵器脫手的高大護(hù)兵，狠狠道：“你究竟是誰？為何我從未見過你！”
那護(hù)兵面無表情道：“將死之人，不必知道！”
李軍侯等人一齊怒道：“死到臨頭，尚敢口出狂言！”
只有張軍侯的一顆心直沉下去，他生性陰狠，但多年來潛伏軍中，卻一直頗受眾人愛戴，足見其城府之深，否則也不會被張修倚為心腹了。
剛才雖然僅僅交手一合，他卻清楚的意識到和那護(hù)兵之間如鴻溝般的實(shí)力差距。他本能的感到，即使集合他六人之力，也絕非此人的對手，何況還有劉、趙兩位軍侯。
更讓他驚懼的是，這樣一位高手他卻聞所未聞，這對于幾年來對南鄭情況了如指掌的他來說，幾乎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這只能說明一件事，南鄭城中已經(jīng)有了預(yù)防，原先殺盡眾將、奪取兵權(quán)的密謀將難以實(shí)現(xiàn)。
張軍侯心念電轉(zhuǎn)，突然對李軍侯低語道：“你們擋住他們，我去領(lǐng)本部人馬助師君，里應(yīng)外合攻取北門！”
李軍侯神情錯愕，他不明白為何不在形勢占優(yōu)的情況下，執(zhí)行原定計(jì)劃，但他一向唯張軍侯馬首是瞻，終于點(diǎn)了點(diǎn)頭。
張軍侯再無猶豫，轉(zhuǎn)頭沖出營帳，大呼道：“郡丞和軍司馬已然反了！本部人馬隨我救援北門，其余眾軍殺賊?。 ?p> 此言一出，軍中立時大亂，兩百名張軍侯麾下的兵士踏著如雷的足音，向北門狂奔而去。
其他隱伏在軍中的天師道叛兵一齊鼓噪起來，紛紛在臂上系上白布，然后揮刀砍向身邊懵然無知的同袍。
剛剛還在談笑風(fēng)生的同袍轉(zhuǎn)瞬之間，便換了一副面孔，惡狠狠的持刀砍來，任何人面對此事都會生出恐懼驚慌的心理，漢軍們或四散而逃，或拔刀亂砍，或尖叫哭泣，校場立時成了血腥的殺戳場，頃刻間便有數(shù)百人慘呼倒地，其中倒有大半是無辜的漢軍士兵。
王累聽到帳外亂成一團(tuán)，不由大怒道：“劉趙兩位軍侯，快去誅殺叛賊，阻止亂兵！”
李軍侯冷笑一聲，領(lǐng)著四名叛將擋住帳門。
王累瞧了瞧那高大的護(hù)兵，低聲道：“典將軍，全靠你了！請以最快速度殺出帳去！”
那護(hù)兵正是典韋，他雙戟一交，冷笑道：“五步之內(nèi)便可將他們殺盡，你來計(jì)數(shù)！”
王累精神一振，大呼道：“一步！”
典韋虎吼一聲，縱身而起，將右戟揮成一條黑光，向最近的一名叛將當(dāng)頭砸下。
那叛將亦怒喝著揮刀過頭，去格擋鐵戟。
在眾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戟落、刀斷、血光四射。
那人爛泥般倒在地上，李軍侯等四人齊聲驚呼，紛紛揮刀而上。
王累身軀一晃，強(qiáng)忍著嘔吐的沖動，啞聲道：“兩步！”
典韋雙戟并出，將左右劈來的兩柄長刀蕩開，一記橫劈，將對面一名叛將項(xiàng)上人頭斬得高高飛起，在半空橫灑一路鮮血。
王累一屁股跌坐于地，顫聲道：“三步！”
典韋左戟掃飛李軍侯手中長刀，右戟閃電般疾刺而出，登時洞穿其胸腹。
血光迸現(xiàn)中，李軍侯似乎瞧見世上最不可能發(fā)生的詭異之事，雙目發(fā)直的低頭握住鐵戟，口中一張，“哇”的噴出大片血雨。
典韋冷笑一聲，手臂一振，將李軍侯肚破腸流的尸體直甩出去。
王累亦是“哇”的一聲，卻是再也控制不住，一口吐了出來，哪里還數(shù)得下去？
只聽身邊一人抖著嗓子叫道：“四步了！”卻是劉軍侯強(qiáng)自鎮(zhèn)定在計(jì)數(shù)，但也已面色發(fā)白。
剩余二名叛將只覺一道寒氣從兩人的腳底猛地升騰而起，迅速的蔓延到全身，渾身的寒毛便如同受驚的野貓一樣，在瞬間豎立而起，“當(dāng)啷”“當(dāng)啷”兩聲，一齊兵刃墜地。
二人相視一眼，掉頭向帳外狂奔而去。
典韋暴雷般一聲狂喝，雙戟如黑龍出海，脫手飛出。
那兩名叛將剛剛奔到帳門，便被牢牢釘在地上。
典韋行過去拔出雙戟，隨手一記，將一名臂纏白布的叛兵劈得倒飛出去，轉(zhuǎn)身微笑道：“幸不辱命！”
王累張了張嘴，話未出口，又是“哇”的一陣狂吐。
軍司馬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嘴卻張得能吞下雞蛋，也驚得呆了。
劉、趙兩將一齊單膝跪地，顫聲道：“將軍真是神人也！”
典韋搖頭道：“閑話休提！此處便交給你們，我還要去北門幫助我家主公拒敵！咱們戰(zhàn)場上見吧！”
說罷大踏步出帳去了。
王累勉強(qiáng)從地上站起，急切道：“不錯！如今內(nèi)奸首惡盡除，我們要立即制止外面的兵士們，然后整軍援助北門！”
劉軍侯看了看趙軍侯，沉聲道：“趙兄，你素為軍中智囊，威望之高僅次于軍司馬大人，安撫亂軍之事非你莫屬！我在此保護(hù)兩位大人！”
軍司馬亦掙扎道：“說得對，你快去！一定要阻止弟兄們自相殘殺！”
王累滿面鼓勵之色，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
趙軍侯眼中微濕，深深躬身一禮，沖出帳去。
長街之上，沉悶的如雷足音由遠(yuǎn)而近。
張軍侯瞧著漸漸靠近的北門，傾聽著城上城外隱約的喊殺聲，心中終于涌出喜意。目前城上兵馬不過千人，勉強(qiáng)建成一條防線已屬不易，所恃者不過一道城墻罷了，只要自己奇兵突出，打開城門，城外一萬天師軍便能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掃清守軍，再包圍校場，將城中所有漢軍一網(wǎng)打盡。
他心中一陣激動，自己多年前便已身居天師道祭酒之位，那時張修尚為大祭酒，師君卻是張魯之父張衡。如今時勢變化，聽說現(xiàn)任大祭酒張魯已與張修勢成水火，難逃敗亡一途，自己若再立下這等奇功，只怕大祭酒之位必將落于掌中。
張軍侯突然感到，多年的隱忍，一切的付出，都將很快得到最優(yōu)厚的回報(bào)，前途一片光明。他再也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躁動，狂喝道：“弟兄們給我沖！拿下北門迎接師君！人人重賞！”
尖銳的哨聲驟然響起，張軍侯一驚止步。
兩側(cè)民房上人影晃動，一個個黑盔黑甲的士兵冒出頭來，一張張弩機(jī)瞄向街心的叛軍。
一個洪亮的聲音高喝道：“立即棄械投降，違者格殺勿論！”
張軍侯仿佛從天上的云端一跤跌下，他咬牙切齒道：“又是這些混帳！”
他望著手下騷亂的士兵，不顧一切的吼道：“弟兄們，他們?nèi)松?，給我殺了他們！”
那洪亮的聲音再次響起：“立即棄械投降！這是最后一次警告！”
張軍侯長刀一指，面容扭曲的吼道：“給我殺!我操你……..”
一支閃著寒光的弩矢電閃而至，準(zhǔn)確的鉆入他的口中，從后頸冒出簇頭，帶出一蓬血雨。
張軍侯慘哼一聲，向后便倒。
二百士兵一陣大嘩，亂成一團(tuán)，一些悍不畏死者嘶吼著沖上，想攀上屋來，更多的人卻是四散逃命。
方虎嘆息一聲，喝道：“射殺！”
“嘣！嘣！”弩弦之聲不絕于耳，登時慘呼、怒罵、驚叫之聲響徹長街。
很快，街上漸漸靜了下來，只有少數(shù)受傷者發(fā)出無力的呻吟。
張軍侯精神恍惚的努力睜大雙眼，瞧向城門方向，天旋地轉(zhuǎn)之中，那城門看似近在咫尺，卻又如永遠(yuǎn)遙不可及。
勝負(fù)原本就是一線之差，他自嘲一笑，緩緩?fù)鲁鲎詈笠豢陂L氣。
校場之上，混亂的血腥局面終于被控制，所有參與叛亂的士兵和軍官均被毫不留情的斬盡殺絕。
王累木然立于將臺之上，身后劉、趙兩位軍侯左右侍立。
叛亂雖然平息，三人卻殊無喜意，只因這勝利的代價(jià)實(shí)在是過于慘痛了。此役，不但軍司馬奄奄一息，十五位軍侯僅余兩位，屯長、都伯、什長等各級軍官均死傷慘重，3000勁卒中一千二百余人戰(zhàn)死當(dāng)場，余下之人也幾乎人人帶傷，能戰(zhàn)者不過千人。
幸存的軍官們大聲呼喝著，指揮手下未傷的士兵們往返搬運(yùn)尸體，救護(hù)傷者。很多士兵們?nèi)匀惑@魂未定，有的目光呆滯，口中喃喃自語，有的蹲在地上，掩面輕聲哭泣，還有的抱著死去的兄弟和戰(zhàn)友放聲痛哭，再加上傷兵們的呻吟慘呼，整個校場上亂成一團(tuán)。
王累突然打了一個寒戰(zhàn)，此次若不是上使明察秋毫，指揮得當(dāng)，只怕真是要玉石俱焚了。
他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感激之心，這位上使確是了得，難怪當(dāng)今天子皇恩浩蕩，竟然將傳說中的萬年冰玉牌賜予他便宜行事，自己若能追隨其效力，還怕沒有飛黃騰達(dá)的一日？
他突然記起一事，登時悚然心驚，上使曾說過，要迎一位貴人入城，莫不成會是什么帝室貴胄？如今城內(nèi)雖平，城外卻依然是刀光劍影，形勢堪憂。一旦城破，固然是滅頂之災(zāi)，即使勝了此役，若那貴人出了差池，自己仍將死無葬身之地。惟今之計(jì)，就是要盡快鼓起眼前這批殘兵的斗志，速速發(fā)兵援助北門，只要堅(jiān)持到鷹巢兵馬來援，定可大獲全勝。
王累想至此處，用盡全身力氣大喝道：“諸位將士！諸位兄弟！請上前聽我一言！”
他一連叫了幾遍，直至聲嘶力竭，終于引起了士兵們的注意，不少人慢慢靠了上來。
王累沉重的目光一一掃過那些疑惑、無助甚至是絕望的血污面孔，語中也不禁帶了一絲哽咽：“我們剛剛經(jīng)過了一場劫難，很多勇敢的將士倒在了這里！他們不是光榮的戰(zhàn)死在戰(zhàn)場上，而是窩囊的死在內(nèi)斗中，甚至很多人臨死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為何而死！三千大軍??！僅僅一場內(nèi)亂，就使你們傷死過半！便是你們這些活著的人，也將背負(fù)著戰(zhàn)敗的恥辱！本丞是個敗軍之將，你們，便是一群敗兵！”
劉、趙兩位軍侯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大人是不是瘋了？士氣已經(jīng)如此低落，為何還要說這些泄氣話！
果然，王累此言一出，將臺下的士兵們面容更加慘淡，幾個士兵哭出聲來。
“哭什么！”王累突然怒吼起來，“想一想，是誰使兄弟們白白倒下？是誰給了你們這樣的屈辱？”
劉、趙兩人同時松了一口氣。
眾軍聞言一呆，突然一個士兵大吼道：“是天師道！”
“不錯！”王累半轉(zhuǎn)過身體，用手指著北門的方向，“你們聽，北門那邊隱約傳來的廝殺和戰(zhàn)鼓之聲，是誰想要侵占我們的家園？是誰想傷害我們的父母妻兒？”
眾軍此次再也沒有猶豫，一齊大叫道：“還是天師道！”
王累嘶啞的聲音如低沉的雷聲，滾滾傳開：“北門的友軍正為我們而浴血拼殺，各路援軍也正在馬不停蹄的飛奔而來！我們還有暇在此哭泣悲傷嗎？不！”
他咆哮道：“我們要保家，我們要雪恥，我們要報(bào)仇！”
眾將士眼中的傷痛、彷徨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熊熊燃燒的怒火。
“嗆”，余音裊裊中，王累長劍出鞘，斜指向天。
他高呼道：“本丞雖是文官！尚敢一戰(zhàn)！爾等敢戰(zhàn)否？”
眾軍見他橫眉怒目，氣壯山河，無不為之動容。
劉、趙二將當(dāng)先單膝跪地，大吼道：“愿隨大人死戰(zhàn)！”
臺下上千將士聽得熱血沸騰，一齊拔出兵器吼道：“愿隨大人死戰(zhàn)！”
很多傷勢較輕的士兵也掙扎著爬起，相互扶攜著向?qū)⑴_行來，口中亦大呼：“我們也去！”
王累突然覺得眼中有一股熱熱的東西，正要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他干脆轉(zhuǎn)過身來，長劍遙指北門，發(fā)出了他有生以來最瘋狂也是最雄壯的一聲吶喊：“保家衛(wèi)國！拼死一戰(zhàn)！”
PS:白雪一聲吶喊:為了本書生存,白雪也要拼死一戰(zhàn)!不管如何,本書也絕對不會TJ!弱弱的補(bǔ)一句:也許更新上會慢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