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渤海鷹揚(yáng) 第一章 舊貌新顏
還是那片綿延的群山，還是那條崎嶇的山道，然而南鷹卻生出莫名的思緒，仿佛是從此海闊天空的愉悅，又仿佛有著近鄉(xiāng)情怯的困惑，還有……竟然有一絲淡淡的惆悵。
南鷹凝視著遠(yuǎn)方的眼神有些空洞起來，經(jīng)歷了這么多之后，自己雖然再次折回這處起點(diǎn)，但無論身心均已是迥然不同?；蛟S現(xiàn)在的身體將會青春長駐，然而他的心，卻已不再年輕。
又看到了那條從天而降后落入的小河，他在河邊停下馬來，茫然望著河中的倒影。水中的自己正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回視過來，仿佛是在問，你的心真的寧靜下來了嗎？
他心中一亂，伸手撥散了水中的倒影，任由晶瑩的水珠從指縫中滴落。他突然驚慌的意識到，過去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似乎正在被自己一一淡忘，正如這掌中的水珠，無論你攤開還是握緊，總會從指縫中一點(diǎn)一滴流淌干凈。
要徹底和過去告別了嗎？南華星人的解密，無情的打破了心底最后一絲幻想，卻也令他生出新的希望，只可惜因?yàn)橄嗤镔|(zhì)不可容于一個宇宙的限制，自己卻是永遠(yuǎn)也無法親眼目睹了。
他靜靜的彈去了指尖的水滴，水面擴(kuò)散開來的波紋正如同心間的漣漪一樣，無可奈何，卻又平靜自然。老爹，其實(shí)兒子已經(jīng)沒有遺憾了！就在那個重傷之后沉沉陷入的大夢中，自己已經(jīng)想通了一切。
正如馬倫所說，一個人無論生死，最重要的卻是一顆初心，自己之前仍然身處迷霧之中，執(zhí)著的去追尋挽救老爹肉體的方法，卻忽略了他的初心。在未知領(lǐng)域中的艱苦探尋、與邪惡勢力的誓死抗?fàn)帲€有，舍己救人的偉大犧牲……這些，便是老爹的初心，他已經(jīng)活過，活得轟轟烈烈、毫無遺憾，只要自己的記憶中一直有他，他便會永遠(yuǎn)活在自己心里，至于其他的破碎記憶，失去又有何妨？
或許，自己的內(nèi)心已經(jīng)感到了那潛在的凌亂和困惑，所以正在默默的去蕪存菁，為老爹的存在保留出最美好的位置。
他深深吸了口氣，挺直了身軀。若世上真有所謂的靈魂，我希望可以在自己的內(nèi)心中為你修筑可供棲身的圣堂，因?yàn)?，這樣你便可以庇佑著我、注視著我、指引著我，去打破天下一切的不公，掃滅世間所有的丑惡！
“這便是我如今的理想和信念嗎？”他怔怔的盯著漸漸平靜的河水，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謝謝你們改變了我的人生！老爹，還有馬老夫人！”
“將軍！”高風(fēng)從身后大叫道，聲音中透出按捺不住的喜悅：“請上馬，前面便是鷹巢了！”
鷹巢？如果我真是鷹巢中飛出的一只雄鷹，那么我便要從此振翼翱翔，鷹視天下，而初試鷹喙之處，便是渤海！
“眾位兄弟有所不知，上次將軍返回鷹巢之時，那場面!喏！就是前面的轉(zhuǎn)角處……”高風(fēng)正在手舞足蹈的向侯成、曹性、甘寧、李進(jìn)等一幫“新人”炫耀道：“數(shù)千人馬??！排得整整齊齊候著呢！但見兵甲耀日、旌旗遮天……”
而一眾尚未來過鷹巢的將軍們個個聽得聚精會神，點(diǎn)頭直如小雞啄米。
“閉嘴！就知道吹噓！”高順一鞭子抽在高風(fēng)座騎的馬股上，喝道：“還不趨前開路？”
高風(fēng)座下的駿馬發(fā)出一聲嘶鳴，縱蹄狂奔，險些沒有將高風(fēng)顛下馬去，只聽他大呼小叫的控馬而去，眾將無不捧腹狂笑。
待高風(fēng)剛剛轉(zhuǎn)過前面那處山谷，只聽他“啊”的大叫起來，語聲中盡是難以置信之意。
“搞什么！”南鷹皺著眉追了過去：“難道真的又弄出上次那么一出？小題大做！”
待得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不由猛吃一驚，竟也脫口低呼出來。
原本尚算寬敞的峽谷出口，不知何時竟然矗立起一座雄偉的高墻，其高度幾乎與洛陽城齊平，完全遮住了遠(yuǎn)處的巍峨鷹巢。
“姜奐！”南鷹瞧得目瞪口呆，大叫道：“這是怎么回事？”
姜奐略顯呆滯的聲音從身側(cè)響起：“主公莫要問我！屬下出得鷹巢已近半年，臨行之時仍然沒有這座高墻！”
身后眾將紛紛趕到，也無不驚嘆。南鷹見那城墻威武雄壯，更兼地勢險要，堪稱一道萬軍難破的屏障，心中也自喜歡，贊嘆道：“看來我們雖然在外征戰(zhàn)年余，打出了赫赫威名！但仲德他們在家中也是殫精竭慮、勞苦功高??！”
他揮了揮手道：“馬鈞，上前叫門！”
“情況有些不對??！”馬鈞驚疑不定道：“主公，這城墻高不可攀，然其上卻怎么一人不見？無人值守，屬下如何叫門？”
眾人聞言一起愕然瞧去，果見高墻之上悄無聲息，莫說是人，連一只鳥也看不見。
“這幫蠢人！”高清兒已經(jīng)按捺不住的叫罵起來：“一路上的明崗暗哨明明已經(jīng)偵知我們歸來，為什么不提前通報？還有，這么緊要的所在為什么不派人看守，真是形同虛設(shè)！”
她話音剛落，那堵高墻正中的一道鐵門突然緩緩升起，卻是仍然無人現(xiàn)身，那道鐵門仿佛是自己升起來的一般。
“有鬼了！”高風(fēng)瞧得兩眼發(fā)直道：“沒有人啟動絞盤機(jī)括，這鐵閘是如何自行打開的？”
那鐵閘一直升到頂端，發(fā)出沉悶的“咣當(dāng)”聲響，然而甬道內(nèi)仍是一片黑暗，突然間“咯啦啦”的聲音再度響起，又是一道鐵閘緩緩升起。
一直看到第三道鐵閘升起，其后仍是沒有亮光傳來，連南鷹也瞧呆了眼，有些口吃道：“老，老天！這堵墻到底有多厚？”
幸好，第四道鐵閘剛剛啟開一線，便透出了亮光，在緩緩升起的鐵閘后，人們終于見到了遠(yuǎn)方那久違的鷹巢。
第一次看到如此宏偉的雙層城池，高風(fēng)口中的那些“菜鳥們”無不驚愕的張大了嘴巴，說不出一個字來。
“將軍，我們要過嗎？”高風(fēng)眼中閃爍著警惕的神采，他指了指那長長的甬道，壓低了聲音道：“怎么感覺這次回來，處處有些邪乎呢？”
“沒出息！”南鷹狠狠瞪了他一眼：“若是連自己的家門都不敢入，就滾回洛陽去！”
他翻身下馬，一手持韁，當(dāng)先緩緩步入甬道，身后數(shù)千屬下強(qiáng)忍心中的疑惑，緊緊跟隨著他的步伐，向著甬道中涌入。
穿過那甬道之后，眼前豁然開朗，南鷹游目四顧，面上終于閃過震動之色。
在當(dāng)初離開之時，鷹巢西鎖黑虎山的隱秘入口，東臨群山環(huán)抱中的廣闊原野，而其南北兩側(cè)卻僅僅各有數(shù)里方圓的一小塊平地。這一南一北地域狹窄，雖然不虞敵軍攻擊，卻也沒有什么耕種開墾的價值，南鷹當(dāng)年甚至曾經(jīng)考慮過，是否將鷹巢面積外擴(kuò)，將這兩片土地也囊括在內(nèi)，但是終因工程過于浩大而望洋興嘆。
現(xiàn)如今，南北兩側(cè)各建起一座長寬數(shù)百步的大型塢堡，并修筑起復(fù)道與鷹巢相連，儼然形成犄角之勢。但見城高池深，氣象森嚴(yán)，其上器械林立，甲士如云，足以令任何來犯之?dāng)成鲭y以匹敵的敬畏之心。
鷹巢之東的廣闊原野上，一望無際的莊稼正在茁壯成長，無數(shù)的鷹巢居民正在辛勤的耕耘，再遠(yuǎn)之處，只隱隱看見牛羊如云，直連天際。
南鷹怔怔的望著眼前的家園，這里在他離去之時仍然只是百廢待興，如今卻已呈現(xiàn)出一片欣欣向榮的興旺景象，怎能不令人心潮澎湃，似夢似真？
這一瞬間，他突然只想跪下去，親吻腳下那透著芬芳之氣的泥土和青草，并以自己奔涌而出的淚水滋養(yǎng)這片土地。因?yàn)檫@里，才是自己一手創(chuàng)造的樂土。
遠(yuǎn)方正在勞作的人群也發(fā)現(xiàn)了高墻之后源源涌出的大隊(duì)人馬，他們突然歡呼起來，“主公！主公！”之聲響徹云霄，接著所有人都鄭重的俯下身軀，恭迎著自己心中的英雄。
南鷹努力將險些奪眶而出的淚水掙回眼中，他回過身來，向著神眩目馳的數(shù)千部屬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突然大吼道：“兄弟們，歡迎回家！”
“回家了！回家了！”高風(fēng)和馬鈞一起領(lǐng)先大叫道，這份濃烈灼熱的氣氛迅速感染了身邊所有的人，數(shù)千人一起大叫起來。
在這數(shù)千部屬中，除了姜奐所部的五百騎兵，其余盡是北軍騎兵、張節(jié)余部和數(shù)百來自太行山的“山地部隊(duì)”，還有不少自愿追隨的天師道降軍。他們雖然仍懷著一份初抵貴地的生澀和忐忑，但是面前那如詩如畫的安寧景象卻令久經(jīng)戰(zhàn)亂的他們，心中油然生出對未來美好生活的無限憧憬。
震耳欲聾的歡呼亂叫之聲中，遠(yuǎn)方鷹巢的大門緩緩開啟，一個瘦削的身影從門后行了出來，只向南鷹等人行來。
那人起初之時尚是步履從容，不知不覺中，他漸行漸快，直至最后他終于控制不住的狂奔起來，口中大叫道：“主公！主公！”
望著程昱那清矍的面容和他目中那忘情的喜悅，淚水終于模糊了南鷹的雙眼，他大叫一聲：“仲德！”也拔步?jīng)_了上去。
兩人四臂相執(zhí)，相互凝視。
南鷹毫不作偽的拭去眼角淚痕，動情道：“仲德，你受苦了！”
程昱輕輕搖頭，他怔怔的注視著南鷹的面容，輕輕道：“主公，你這一去，可真是太久了！”
突然，他閃過一絲驚訝之色：“主公，不知是否昱的錯覺呢？與主公近兩年不見，竟然感到在主公身上似乎發(fā)生了什么變化一般？”
南鷹哈哈一笑，他指著面前有如世外桃源一般的自由天地，大笑道：“說到變化，仲德才是令此地翻天覆地之人！”
“心懷開天辟地志，管教舊貌換新顏！”他一把握住程昱的手，目光炯炯道：“仲德，從今日起，我們便要努力去改變整個天下！”
PS：卷四終于開卷了，向兄弟們致意，同時也因近日的遲更、斷更向大家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