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將額前的碎發(fā)輕輕打亂,第一次在月前駐足,卻意外認真的出神,明眸之中倒映著的乃是那天際邊上,一輪弦月。
為何同樣都是性命一條,卻每每偏要兵戎相見?微微攤開了些手心,也依稀布滿了細細的汗絲。這沾滿了血腥的雙手,此刻歷史又將重演......
忽的,后背驀然一暖,雪白的狐裘將自己的周身包裹得嚴實,帶著一絲詫異,上官玉繠緊盯著眼前的那抹雪白。
相視一笑,風霓彝緊挨著上官玉繠身邊落坐,半坡之上,透著絲絲亮光俯視整個軍營,點點篝火,雀躍著的火星令眼前一陣恍惚。
“玉兄,還是早些歇息為好?!笔裁磿r候,風霓彝竟然也變得如此婆婆媽媽,居然連自己也沒有發(fā)現。
紅唇無奈的扯出一抹笑意,緊了緊身上的狐裘,“早些歇息,明日依舊免不去一場戰(zhàn)役,洗染的,只不過是徒添鮮血的戰(zhàn)場罷了……。”
輕泯了薄唇,她的話,此刻竟然令自己心下不禁泛起了陣陣悲涼之意,鮮血鑄成的回憶,定然是……不堪回首的吧?
修長的素手將她輕柔的擁入懷中,不待她反應過來,便趁機撫了撫她額前的碎發(fā),“玉兄,既然我是你兄弟,那便讓我為你分擔一些憂愁吧。”
心下劃過一絲暖流,親兄弟非兄弟,反而是風霓彝,真正將自己當成自己人……“謝謝?!眱H微弱的聲線,也依然被風霓彝所捕捉。
“以后,你我之間,無需言謝。”自家娘子向自家相公道謝?實在別扭!
也不知是何時回到軍營,竟然還在床榻之上睡熟下了。掀開了身上的狐裘,淡淡的清香還依稀殘留在這四周空氣之中。
“王爺!”如暮一早便點兵準備上陣,見到自家王爺整裝待發(fā),更是將嗓音提高了幾個分貝。
“昨夜里殘陽都城的百姓撤下進展如何?”雖說在身高方面,上官玉繠的確是失去了先天優(yōu)勢,但僅憑威嚴的氣勢更是叫眾人心悅誠服。
“回王爺,已撤下七八成?!彪p手作揖,如暮微微低頭稟告著,殘陽都城內部那些貪生怕死的官員一早便逃命去了,只剩下一些老弱者,行動實在不便,更不用說是一夜之內撤離。
“軍隊穿過都城,距離敵方一里處停下?!便y色的麒麟鎧甲在光線之下渙散著絲絲寒意,上官玉繠一個翻身上馬,扯了扯韁繩,“即刻出發(fā)。”
“威武。”眾人長槍指天,大喝一聲。
“走吧玉兄。”身后慢悠悠的馬步跟隨而來,風霓彝勾唇輕笑,絲毫不畏懼上官玉繠眼中的那抹不解與警告。而風晚更是拉低了腦袋,他沒有完成小王爺囑咐的事情,更加是不敢面對于他。
“罷了,出發(fā)。”如暮伴隨在左,風霓彝則跟隨在右,浩浩蕩蕩的大軍一路行進著。
略帶幾分探究,如暮對風霓彝的印象并不壞,看樣子應當是要助王爺一臂之力才對,那么此人便是友方。
黃沙撲面而來,兩軍距離不過一里之遠,龐大的士兵隊伍將視野充斥滿滿,放眼望去,皆是黑壓壓的一片,軍旗飛揚,各自卻又代表著不同的立場。
在數量之上,上官玉繠明顯處于弱勢,因此,若是單憑數量取勝,簡直是天方夜譚,那么……
“王爺,為首的乃是西南王安昭尚刖,身旁的正是統領副將一干人等?!标愩蠊Ь吹慕忉尩?,在前線久了,那些人的臉面他最為熟悉不過。
陳泱話音剛落,只見對方為首的一抹銀色戰(zhàn)甲御馬飛馳而來,身后卷起的陣陣塵土,倒是將之襯起幾分朦朧。
“王爺……?!比缒壕o了緊手中的韁繩,敵人準備行動了么?可是卻又為何單槍匹馬靠近?
擺了擺手,上官玉繠暗示稍安勿躁,“本王上前會會他,若對方大軍動了,你們再動不遲。”
方欲要開口,便接收到來自上官玉繠周身散發(fā)而出的寒意,原本反對的話語便如此哽噎在喉嚨之中,“是?!?p> “駕?!备吆且宦?,馬匹飛馳,安昭尚刖是么?一切都是由你挑起,那么,只要除去你,是不是一切都可以恢復如初?
可是馬蹄聲似乎帶著些雜亂?別開頭,那跟隨著的馬匹是怎么回事?
“霓兄,你跟來做甚?”雖然不知敵人強弱,可是對方僅僅一人上前而已,更何況,如若有危險,她也不愿風霓彝受到傷害。
“自然是,有難同當。”理所應當,似乎這戰(zhàn)爭的主角正是自己一般。
有難同當么?嘴角不禁微微揚起,有這句話,便足夠了!
身后大軍中的風晚欲哭無淚,殿下,您跟隨上前也不先行知會一聲?萬一有個好歹,你家風晚我該如何交代?
雙方韁繩一扯,駿馬在對立處乖巧的停下。
“本王還以為,玉王爺不會找?guī)褪智皝?。”眼眸之中透著一抹淡淡的失望,安昭尚刖笑得邪魅非?!?p> 瞥見他的笑容,風霓彝一時間竟然萌生出想要撕碎這副面孔的沖動,這是戰(zhàn)場,不是來賣笑的!美眸之中更是透著警告的意味,收起你那副自以為無敵的媚笑!
“兵,不厭詐?!鄙瞎儆窭B認真打量起眼前之人,銀白色的盔甲不僅沒有為他帶來拘束,反而在他身上更像是一件普通的衣物,頭盔之下,那張妖孽的面容,帶著三分熟悉之感。
鳳眸輕挑,安昭尚刖嘴角驀地揚起一抹弧度,正是那日莫名嘲弄的笑意。
身體微微一怔,是他……?上官玉繠手中的韁繩緊了緊,那日在西大街,灑下雄黃粉末出手相救的那位男子?離去之時,他嘴角噙著的笑容正是如此!
竟然是他,那日為何要展露如此嘲笑之意?既然是敵手,先前為何又要出手相救?一時間太多的疑惑令上官玉繠微微蹙起眉梢來。
見她眼眸閃爍著的不解,安昭尚刖肆意一笑,看來,記性不差,倒是記起來了。輕輕駕馭著身下的駿馬,在她近距離之處停下,撩撥開她耳邊的長發(fā),更是帶著一絲狂傲,“玉王爺,啊~不對,應該稱呼你為女王爺?!?p> 略帶三分磁性的嗓音本應該是動聽不已,此刻卻猶如毒箭一般刺向上官玉繠,瞳孔忽的放大,手心的細汗?jié)B透得越來越多,甚至那緊攥而起的玉手似乎還微微的顫抖著,而身體也條件反射般的怔在原地。
忘記了一切,忘記了此行的目的,此刻正猶如十八年來自己極力隱藏的秘密,就如此被窺視了一般。
亂……凌亂在原地,腦海之中閃現著的畫面,乃是母妃臨走之前緊緊握住自己的雙手,囑咐著,叮囑著,千萬不要讓人發(fā)現自己的身份......
風霓彝緊緊的褶皺著眉梢,安昭尚刖對她說了什么?為何她竟然驚愕到如此程度……?
“就這點承受能力?”不嫌事小的安昭尚刖依舊毒舌著,能在心理上擊垮上官玉繠,那定然是極好的,若可以不刀劍相向……這么個女子,還真是讓人忍不住去心疼呢……鳳眸掃過她略為蒼白的臉頰,前后變化之大,令他也輕蹙了些眉頭。
該死的,絕對不可以,她怎么可以讓人發(fā)現?不能!絕對不能!安昭尚刖必須死!那句帶著的諷刺之意的話語,卻正緊扼住了上官玉繠的死穴。
手中的汗水忽的滴落,上官玉繠暗暗咬牙,下一秒,佩劍起,招招致命,卻在無形之中透著一股虛弱。
雖是如此,但安昭尚刖依然是帶著些吃力的抵擋住,她的實力,果然不弱,但是,又能如何?“女王爺,你說,倘若皇帝知曉了你的身份,那么……應當如何?”
原本扼在他喉間的佩劍忽的有一瞬間松開,若是父皇知道了,不僅會對自己失望,且他對母妃的愛,是不是也就從此消失不再?
捕捉到此空隙,安昭尚刖挑劍而起,劍氣更甚,眼見著便要刺向上官玉繠。
“小心——”雖然對她的失神并不理解,但是眼見她即將被刺中,風霓彝便條件反射般的沖出抵擋,順勢奪過她手中的佩劍,狠狠的挑開,將她護在懷中。
刀劍劃破衣物的撕裂聲,讓風霓彝微微蹙眉,不知道這是多少年了,今日竟然也會被傷到……但如若自己不受傷,那么上官玉繠便會被他一再蠱惑,或許就此丟了性命不止……
“霓兄,你受傷了……。”鮮血讓她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上官玉繠眼底透露著深深的擔憂,第一次,有人奮不顧身的為自己擋了一劍,他是風霓彝!
見自己誤傷了人,安昭尚刖依舊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該死?!钡秃鹨宦暎瞎儆窭B將風霓彝禁錮在懷中,御馬掉頭飛馳,傷在手臂,可是血……血卻溢出了許多,她必須救他,一定要救他。
“撤,撤出殘陽都城。”冷冷的下達著命令,上官玉繠美眸之中不帶著一絲感情,安昭尚刖,這是你自找的,原本她并不想實行第二個計劃......
“王爺,不趁勝追擊嗎?”身后趕來的將領不禁疑惑的發(fā)問,為何他心下總是隱隱的覺著,王爺只是開玩笑般的造反而已,卻并不是認真的??
“進軍殘陽。”不作多余的解釋,表明了不再趁勝追擊,更何況,他原本便不算作是勝利。安昭尚刖鳳眸微微的瞇起,帶著三分自嘲的揚唇一笑,望著那飛馳而去的身影,心下竟然莫名的緊了緊,不知為何,一時間百味陳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