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卑微

　　李勝帶著人一路回到靜心齋時，謝濟(jì)正在看北境的消息。

　　他身子壓得低低的，躬身回稟方才的情況。

　　聽罷，謝濟(jì)撂下手中的書信，擰眉：“一個奴才而已，憑什么以為孤要抽空見她？”

　　他輕扣桌面，忽地又想起來一事：“先將人同昨兒那個關(guān)在一處，好生招待些日子?！?p>　　他眼下無暇顧及這些人，他那好弟弟可是要等不及了。

　　李勝懂了，他可不認(rèn)為太子說的好生招待是真的要把那些人供著，想到這兒，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他正要退下，就聽那人平靜的聲音自上首傳來：“許良媛既是病了，便讓她先好生休養(yǎng)幾個月吧?！?p>　　這是要許良媛禁足的意思了。

　　李勝躬身應(yīng)了，心里將太子對姜韞的看重程度認(rèn)識地更深了些。

　　看來這位姜主子，前程大著?。?p>　　*****

　　京城的天最是多變，下午時外面忽然下起了小雨，姜韞早間睡了會兒，這會兒毫無睡意。

　　她靠在軒窗下的美人榻上瞧著雨幕，一陣清風(fēng)襲來，夾雜著勃勃生機(jī)。

　　是春天來了。

　　畫眉推門進(jìn)來，輕聲抱怨：“這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挑在人要出門的時候下?！?p>　　可不是么？

　　姜韞才說了要去長信宮請安，這雨便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畫眉尋了薄毯給姜韞搭在腿上，有些不確定地問：“主子，咱們今兒可還要去長信宮？”

　　姜韞淡淡的目光落在窗外，輕聲回：“自然要去的，替我更衣吧?！?p>　　拖得越久，對她越不利。

　　不過……這雨來得突然，卻也不算壞事。

　　畫眉替姜韞換好了衣裳，本以為這回也該是她陪著姜韞出去，卻聽姜韞說：“你留下來守著吧，別讓人進(jìn)了內(nèi)殿?！?p>　　畫眉一怔，繼而大喜：“主子放心！”

　　姜韞不著痕跡地收回余光，唇角浮現(xiàn)出一絲淺笑。

　　這是她給畫眉的機(jī)會，同時也是在考驗(yàn)，端看她能不能接得住了。

　　她以往的人脈幾乎都在宮里，鞭長莫及。

　　如今，只能一步一步來。

　　*****

　　長樂宮離長信宮倒是并不遠(yuǎn)，只是下了雨，路難免有些不好走，這個天氣，姜韞也不好喚人備轎輦。

　　于是，縱使伺候的人已經(jīng)盡全力護(hù)著，她身上還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些雨水。

　　望著前方不遠(yuǎn)處被雨幕籠罩著的那座宮殿，姜韞忍不住捏緊了衣袖。

　　從前她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得一個像阿爹那樣的如意郎君。

　　只是如今……大抵是不成了。

　　長信宮，梁意如畢竟把持東宮后宅多年，早在姜韞出門的時候便得了消息。

　　她不愛謝濟(jì)，自然不會對他的妾室有什么成見。

　　更別說，如今東宮幾乎所有的女人都是她做主替謝濟(jì)納回來的。

　　可這個姜韞卻不同，不光身份不同，這人還是謝濟(jì)自個兒做主納進(jìn)來的。

　　初初時她也并未將人放在心上，可今兒謝濟(jì)竟是替人打了她的臉！

　　她對謝濟(jì)有多少個女人不感興趣，卻獨(dú)獨(dú)不能讓任何人威脅了自己的位置。

　　哪怕是一點(diǎn)兒可能都不行。

　　梁意如的眸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目光落在一旁的綠蕪身上：“扶我起來吧?！?p>　　姜韞在外頭等了好一會兒才得了通傳，前來迎接的宮女也是一身綠衣，不過倒是比早間那個看起來溫婉些，叫人看著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她行至姜韞身前，矮身行了一個福禮：“見過姜良媛，良媛里面請?！?p>　　姜韞輕輕笑道：“有勞姑娘了，姑娘怎么稱呼？”

　　綠蕪將姜韞的反應(yīng)看在眼里，心底生了些有些欣賞，這位通身的氣派倒是和官家小姐沒什么兩樣。

　　她朝姜韞露出一個笑容，顯得愈發(fā)可親了些：“不敢當(dāng)良媛一聲姑娘，奴婢是太子妃跟前伺候的，良媛喚奴婢綠蕪便是?！?p>　　姜韞頷首，不再多言。

　　幾人一進(jìn)內(nèi)殿，梁意如就看見這么一副場景，女子被人簇?fù)碇绫娦桥踉掳憔従彾鴣怼?p>　　雖只穿了件粉色的裙衫，發(fā)間也只零星綴著幾只珠釵，卻依舊掩不住絕色的容顏。

　　雪膚花貌，確是比旁的女子要美些，難怪勾得太子巴巴地納了進(jìn)來。

　　她心下微松，以色侍人，又豈是長久之計？

　　她在打量姜韞，姜韞也在偷偷觀察她。

　　這位太子妃的名字姜韞并不陌生，出身世家，父兄皆是大夏的名將，少女時便是京城貴女中的佼佼者，后來嫁給太子，更是成了貴女中的第一人。

　　此刻一身月白常服，端坐在上首，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姜韞不著痕跡收回了視線，她上前行了個大禮，深深叩首：“嬪妾見過太子妃?！?p>　　梁意如垂眸盯著她，心中忽地升起了一陣滿足感。

　　真是卑微啊……

　　她打量的時間有些久了，姜韞保持著行禮的動作，隱隱覺得膝蓋生疼生疼的，她從前可不怕這些，現(xiàn)下不過被謝濟(jì)嬌養(yǎng)了幾個月，便有些受不住了。

　　見狀，綠蕪眼底閃過一絲擔(dān)憂，她低咳一聲，試圖提醒梁意如。

　　梁意如回神，輕笑道：“都怪妹妹太美，讓本宮一時看得出神了，妹妹請起吧?！?p>　　竹七趕忙扶著姜韞直起身子，卻并未起身。

　　姜韞抬眸望向上首，溫聲回：“娘娘說笑了，誰能比得上娘娘仙姿？”

　　頓了頓，一臉懊惱地說：“說來是嬪妾的錯?！?p>　　“今早來向娘娘請安，最后卻又折了回去，還請娘娘莫要怪罪妾身?！?p>　　似想起了什么，她忽地紅了眼眶，憤憤道：“實(shí)在是那些人欺人太甚！”

　　她這副姿態(tài)倒是讓梁意如有些意外。

　　這世上，誰不是戴著面具過日子？便是心底再有不痛快，那面上還不都得笑盈盈的？

　　她十幾年都是這樣過來的，便下意識地以為姜韞也會這樣想。

　　早上的事，說起來誰沒個幾分錯？

　　她本以為姜韞會裝作糊涂，將此事含糊過去便算了。

　　沒想到這人竟是直接將此事挑明了說，如此，若她不拿出個章程來，以后外人該怎么看她？

　　說她縱容妾室目中無人，以下犯上？

　　可東宮的妾室明面上可都是她的人，若她當(dāng)真罰了人……難免不會有人寒心，那以后，誰還愿意替她辦事？

　　梁意如幾欲捏碎了茶盞，她看向姜韞，就見女子正依偎在宮女懷里，一臉怒容。

　　她忽地有些不知姜韞是故意如此，還是真的單純無腦。

　　她目光沉沉地落在姜韞身上，不懷好意道：“那姜妹妹想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