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雖然沒見過這位在傳說中強大到近乎無敵的玄門沈長鈞,但從無應(yīng)山眾人口中,秦景早已對這位的形象有了具體的預(yù)設(shè),如今真人瑞身,雖遠(yuǎn)比她預(yù)設(shè)的要漂……咳,美好許多倍。秦景多看幾眼還是能認(rèn)明這就是沈長鈞,他正如眾人所描述的那樣——身負(fù)三尺青鋒劍,積年一身靛藍(lán)衫,神容自若,目如秋夜清空無塵垢。
最突出的形容,還屬眉心那枚胎記,淡淡灰痕,帶一點銀光,兩短一長如流動的水紋,沈長鈞修的劍法名為《真水》,似與眉心的水紋相襯。
因秦景看得太久,又看得太專注,還帶著那么點少少少少的幸災(zāi)樂禍,元昊真君遂略有所感地回頭,于是,他看到了他“內(nèi)心最為火熱”的小師弟,瞬間,元昊真君樂呵呵的表情裂成一地碎片。元昊真君反應(yīng)非常之快,他又一瞬間將滿地碎片撿起來糊回臉上,樂呵呵地繃起一張臉對著“小”師弟笑得比平時要真誠懇切許多:“喲,師弟,你回來了,一走十幾年,你可想起你還有個師兄,終于舍得回來繼續(xù)和師兄相親相愛了。來來來,認(rèn)識一下,這是師兄我剛收的弟子,阿景,快叫人,這是你小……師叔,叫師叔,快點?!?p> 全程旁觀元昊真君變化,秦景很喜聞樂見地發(fā)現(xiàn),元昊真人果然不負(fù)她所望的那樣,內(nèi)心是個純粹的逗……噢,頑童。對于這樣的師父,在這樣的時候,一定要毫不手軟地撕臉,因為他肯定不會在意嘛,逗……老頑童說不定還會很樂意呢:“秦景見過小師叔?!?p> “小”師叔對她倒是很客氣,翻手就是一枚玉符遞給秦景:“見面禮?!?p> “謝謝小師叔?!鼻鼐氨緛磉€要加一句“小師叔內(nèi)心果然如離火一般熱情可愛”,可元昊真君盯著她正急眼呢。
“小”師叔頷首,手指向敞開的殿閣大門,意思再清楚不過,叫秦景拿了見面禮就有眼色知趣味,趕緊走人。秦景還沒走,他就已經(jīng)抽出長鈞劍,看起來是打算好好和元昊真君“相親相愛”的,十幾年不見,大約有很多離情別意要敘,秦景果斷行禮轉(zhuǎn)身走人。
她反應(yīng)是不快,但人家“小”師叔動作都那么明顯了,秦景再想圍觀,也得擔(dān)心被殃及池魚。她邁腿時,元昊真君還拽了一下她袖子,秦景不但連半步遲疑都沒有,反而走得更快。在“小”師叔很有可能比“傳說”還強大的武力威懾面前,二話不說抬腿走人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而元昊真君在秦景身后,是滿臉震驚無比,眼神里飽含著“我才知道,你這么靠不住”的無聲控訴。然而,秦景表示她沒看懂,她只看到元昊真君對師弟歸來心情激蕩得淚流滿面,不能自持。
門,在秦景雙腳跨出大殿的同時無聲合上,殿閣處處有禁制,只要門一合上,里邊什么動靜外邊都一概聽不到看不著。秦景默默在門邊為元昊真君“祝?!比?,然后向藥房走去。
藥房早就接到過元昊真君的傳話,她過去的時候,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磺ご幉哪媒o她。藥房也是由無應(yīng)山弟子兼管,管藥房的是潘序,潘序算是個不錯的,當(dāng)時秦景被孤立時,潘序好幾次明里暗里不著痕跡替她化解。雖然沒說明,但秦景看得出來,對潘序一直存著份感激,遂多搭了幾句話。
搭著搭著,潘序問起元昊真君,秦景便答說:“正與小師叔在大殿敘別情呢?!?p> 潘序頓時怔住,反復(fù)問秦景好幾遍:“你說的是沈師叔,長鈞真君?”
居然名字是沈長鈞,道號還是長鈞,為沈師叔取道號的師祖還真是又隨性又任性吶。秦景再三用肯定的證據(jù)確認(rèn),潘序才信真是一去十幾年不歸的沈師叔歸來,當(dāng)著秦景的面潘序就給無應(yīng)山所有弟子一一傳音,語氣雖有點玄妙,但卻是一傳百應(yīng)。秦景差點以為,“小師叔”是如贏清一那樣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事實真相當(dāng)然并非如此。
下午一一拜見了沈“小”師叔,到傍晚,秦景就發(fā)現(xiàn)食堂沒多少人來吃晚飯,她遂問食堂里正收拾廚具的廚子,廚子比秦景在無應(yīng)山待得久得多,很肯定地回答道:“長鈞真君回山來,問都不用問,現(xiàn)在他們肯定都在千風(fēng)崖上?!?p> 千風(fēng)崖,秦景去過兩次,晚上倒是個賞月的好地方,往那一坐,跟坐在整個世界邊緣似的。但今天晚上沒月亮,而有點微雨,這大冬天晚上的,就是有靈力護體,也不是個舒適的去處,這群人扎堆干嘛呢,還似乎和小師叔有關(guān)。很快,秦景作了一個讓她后悔得死過去活過來的決定——她要去千風(fēng)崖看看熱鬧!
結(jié)果她一到千風(fēng)崖張目望,好幾個人圍著小師叔,他們手里都有劍,看起來應(yīng)該是在練劍。秦景遂悄悄靠近林半山,林半山見秦景居然跑來,眼睛都快瞪出眼眶,趕緊趁人不注意把她拖到邊上隱蔽的地方:“你來干什么,不是沒通知你們金丹期以下弟子嗎,你到底是哪里想不開,居然跑來湊這熱鬧?!?p> 秦景傻眼:“怎么了?”
“知道無應(yīng)山有晚課吧?!?p> 點頭,當(dāng)然知道,晚課就是大家晚上一起辯辯道談?wù)勑扌?,更多的時候是談天說地磕瓜子的茶話會。秦景還好奇過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個晚課,還暗揣測過是為無應(yīng)山弟子能更團結(jié)緊密親如一家呢,現(xiàn)在看來不是這樣:“我以前就奇怪,晚課到底干什么來的?!?p> 林半山看著這不知死活的小師妹,簡直要像平時她常跟他說的那樣,向她獻(xiàn)上膝蓋:“在師叔沒出門游歷前,早課由師父主持,晚課由師叔主持,師叔出門后沒多久,師父就將早課扔給清一,晚課因沒人主持遂成了你看到的那樣。因為是師叔主持,誰也沒敢把晚課廢除,只能聚一起談天說地磕瓜子?!?p> 秦景:“那有師叔主持的晚課是……”
“就是現(xiàn)在這樣!”
秦景順著林半山的手指看向千風(fēng)崖邊,已經(jīng)有兩個弟子被打落山崖啦,秦景滿懷驚恐,這掉下去不死也得傷吶,小師叔居然這么變態(tài):“這……這就是晚課?”
穿越大神,救命!
“想什么呢,千風(fēng)崖底陣法,會將人接住,只是得徒手爬上來而已,還不許用靈力。嗯,崖壁上還有每天都會更換的陣法,別的沒有,就是有點出其不意神出鬼沒?!逼鋵嵉粝律窖虏挪凰闶裁?,被劍劈得七零八落還不敢躺倒,搖搖晃晃咬牙堅持才是最可憐的。而且還沒人敢故意跳下千風(fēng)崖去,敢這么做的人已經(jīng)試過知滋味,再也不敢了,并讓所有人都引以為誡不敢犯同樣的錯誤。
“我還是先走吧。”秦景再不肯多留,話音未落人已跑出幾百米遠(yuǎn)去,但還沒跑到千風(fēng)崖邊的林子里,就被虛空一撈,撈回千風(fēng)崖邊。
看著沈長鈞那長肅然的臉,秦景腦海中只剩下了兩個字:我去……
“秦景?!?p> “是,小師叔?!鼻鼐敖行熓褰械锰樧欤谑撬捯粑绰渚吐牭綕M山崖的倒吸涼氣聲,眾人都在為她的大膽不怕死而奉上膝蓋。
沈長鈞面上表情未動,只是劍尖離秦景鼻子更近了兩分:“聞你登臨劍閣九層取劍,劍號止戈,取出來,與我過招?!?p> 秦景環(huán)視一圈,先看余西江,余西江臉上是“我?guī)筒涣四恪钡倪z憾表情,林半山則直接捂著雙目不忍直視,贏清一含笑搖搖頭表示他也幫不了。再看其他人,多半是“你死定了”或“小師妹真倒霉”之類的表情,這如同生死一瞬間的時刻,秦景連慢半拍的毛病都不藥而愈。
“師……師叔,弟子還沒筑基呢?!蹦愫靡馑计圬?fù)我嗎?
“應(yīng)已會劍招,不以靈力相馭,劍招即可?!鄙蜷L鈞擺明好意思啊。
秦景一點也不想出劍,但止戈卻被敢于觸犯它威嚴(yán)的“后輩小子”氣憤難當(dāng),止戈“嗖”地一聲便化出劍形,沖著那指向它的“后輩小子”就是一劍斬去。長鈞即刻后退,卻還是沒能躲過無人操控的止戈,止戈是誰,老辣老辣的一塊姜……唔,一柄劍,怎么會連個“后輩小子”都砍不中。
“叫你橫,你倒是繼續(xù)橫??!”
“是……是您?”兩柄全倒臨陣交流上了,而劍與劍之間的交流,憑是主人再與劍心靈相通,也無法感應(yīng)到。
持劍的人可不管劍怎么交流,一人持一柄長劍,就這么掐上來,誰叫止戈先砍向長鈞,自然要被沈長鈞認(rèn)為這就是起手,遂長劍一指就欺身上前,把秦景逼得且擋且退且試圖組織有效進(jìn)攻。
沈長鈞其實也沒欺負(fù)得太明顯,至少在劍招上,他并沒有用比秦景的劍招高明多少的,應(yīng)該是堪當(dāng)?shù)膭Ψ?,只是那劍勢之威,秦景無法抵擋。而且沈長鈞經(jīng)驗太豐富,秦景左擋右逃,還是會不小心被劈個正著,雖說回回都是捱到衣服劍鋒就又退開,但秦景覺得自己還是被傷害到了——她可憐的玻璃心吶。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居然這么玻璃心,被沈長鈞全面徹底地壓制,心里居然十分難過。
或因技不如人,或因無法反抗的憋屈,或因被以大欺小的委屈,又或者說都不是,就是莫明覺得難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