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太尉府。
長史何颙在侍衛(wèi)的引路下,來到恢弘的太尉府前,看著那肅穆的布局,兩排持戈衛(wèi)士威嚴(yán)肅立,怒目瞪視。
只一瞬間,沖天的肅殺凌虐之勢便沖入心房,讓人手足止不住發(fā)涼。
心中有鬼,何颙的面色開始發(fā)白:自從上次派出的死士杳無音信,他就隱約感覺要有什么事情發(fā)生。
這些時日,他一直患得患失,根本睡不好覺。
入了前廳,更赫然發(fā)現(xiàn)尚書周毖、鄭泰,還有城門校尉伍瓊在座。除此之外,廳中再無旁人。
四人目光在空中交錯一瞬,均感受到了對方身上不祥和惶恐的氣息。
“太尉到!”
隨著一人呼喊,頭戴進(jìn)賢冠、身穿厚重寬袍的董卓大步走向主位??吹竭€站著的何颙,熱情道:“伯求莫要站著了,快請入座?!?p> 又看向正要起身的三人,擺手道:“今晚乃私宴,不必多禮?!?p> 四人當(dāng)然還是行了一禮,才訕訕入座。何颙這時才發(fā)現(xiàn),廳中居然擺放了五張案幾:“太尉,不知還有何人?……”
“你們說呢?”把玩著一只青銅酒爵,董卓似笑非笑道:“汝等五人時常聚坐謀劃,莫非以為老夫不知?”
話音落下,四人當(dāng)即猶如中箭般心中一驚,倉皇齊齊起身道:“太尉!……”
就在他們根本不知該說些什么的時候,董卓又悠悠道:“諸位屢屢聚議朝事,為漢室江山殫精竭慮,可謂勞苦功高。故而老夫今晚特意略備薄酒,答謝諸位?!?p> “我,我等愧不敢當(dāng)……”周毖冷汗涔涔,頭也不敢抬地回了一句。剩下三人魂不守舍,連連應(yīng)諾。
“太傅大人到!”
就在此時,門口侍衛(wèi)高聲通稟,四人登時如盼到救星般,齊齊望向門外。
隨后猛然警醒,瞬間感到一股冷意沁入骨髓!
五人。
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全被董卓邀請了過來!
“袁公!……屬下恭候多時矣?!辈坏仍筮M(jìn)來,董卓已快步迎了上去,深躬一禮:“袁公如何此時才至,令屬下望眼欲穿吶?!?p> “仲穎切莫如此自謙,汝如今已為當(dāng)朝太尉,非再是老夫掾吏。”袁隗還算淡定,可掃了廳中四人一眼,面色也不由一僵。
“知遇之恩,勝過再造,屬下豈敢忘卻?”董卓仍執(zhí)禮甚恭,親自扶著袁隗入座,才走回自己的主位。
然后……氣氛便有些沉悶。
周毖、伍瓊、鄭泰、何颙四人上來被敲打一番,各自心神不寧。袁隗看到只有四人在列后,也知這是一場鴻門宴。
五人目光在空中來回交錯,惴惴不安。而饒有興致的董卓,則開始猜想他們在無聲交流什么。
“這個董賊,是如何發(fā)現(xiàn)我等的?”
“莫非,是死士暴露了?”
“不可能…..他們誓死不會說的?!?p> “別吵了,現(xiàn)在不是爭論這些的時候!當(dāng)務(wù)之急,是這董賊想怎樣?……”
見袁隗怒目瞪了四人一眼,老董便好以整暇地看向他。果然,袁隗隨即便看向這里,故作鎮(zhèn)定地道:“仲穎,不知今夜喚我等前來?……”
“無事,感念諸位辛苦,特款待一番。”早就準(zhǔn)備好的董卓笑瞇瞇回道,隨即還在空中‘啪啪’拍了兩下手。
清脆的掌聲落下,兩廂絲竹之聲悠揚響起。府內(nèi)婢女們端上酒菜,絡(luò)繹不斷,董卓作為主人端杯示意,五人慌忙一飲而盡。
隨即堂后屏風(fēng)處裊然走出一隊身著艷麗宮裝的舞伎,在前堂中央排成隊列,伴隨著樂工悠悠的絲竹樂聲,她們動作整齊劃一,伸展宮袖舞了起來。
五人至此已目瞪口呆,完全不理解董卓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再看著案幾上琳瑯滿目的珍饈,還有眼前美麗的舞伎在他面前翩翩起舞,怎么都像是一場毫無政治目的酒宴,只圖賓主盡歡。
于是,五人疑惑的目光隔著舞伎曼妙的嬌軀,還有飛舞的宮袖又開始交錯,無聲地交流起來。
“這,這董賊究竟意欲何為?”
“或許,是我們想多了?……他其實根本沒發(fā)現(xiàn)什么?”
“不可能!……若是如此,今晚怎會不多不少,只邀請了我們密謀的五人?”
“可,可是看那董賊看樣子,實在不像有所察覺的樣子?!?p> 交流至此,五人目光便齊齊看向董卓,表情頓時變得很精彩。
只見這胖子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廳上的舞伎,目光不是掃到舞伎的豐臀、蠻腰,就是修長的大腿和挺秀的胸,癡迷且沉醉。
事實上,董卓此時也真的很沉醉:穿越這么長時間,他還是第一次這般花天酒地、聲樂犬馬。
萬沒想到,古人的娛樂竟然……如此高端大氣上檔次!
隨著絲竹樂曲逐漸急促,廳中的舞伎每人都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每個動作每個眼神都那么撩撥人心。舞步漸漸由慢到快,如同被烈火燒著,風(fēng)一般的旋轉(zhuǎn)過全場!
媚眼如絲,淺笑如夢。
再對比下前世的那些從業(yè)者,他甚至都有些痛心疾首:瞧瞧人家的素養(yǎng)和藝技,這才叫專業(yè)!
而一千八百多年后的那些人呢,只會不耐煩地催促著你:“大哥好了沒,加鐘要另算錢的。”
想起這些,老董就對傳統(tǒng)文化藝術(shù)的消失感到莫名悲憤。
一曲舞罷,舞伎們行禮后便魚貫退下。在董卓留戀不已的目光中,袁隗才再度問道:“仲穎,不知今晚喚我等前來?……”
他實在不放心。
而嘆息一聲后,董卓的神色也才認(rèn)真了些,擺手道:“袁公,真沒什么事。就是感念諸位不易,請諸位前來宴飲開懷?!?p> 說著,又雙手一攤,似乎有些不悅:“諸位看老夫這般,像是有事么?”
“不像不像……”五人趕緊否認(rèn)。
“來,諸位辛苦,再飲一樽!”
“敬太尉!”
五人齊齊舉樽,再次一飲而盡。
酒壯膽氣,再看董卓喜笑顏開的模樣,不由便覺心中安定了不少:或許,今晚自己真的想多了……
一無謀好色的西涼鄙夫,又會知道些什么?
想到這里,周毖又滿上一樽熱酒,試探著道:“太尉龍驤虎步,鼎定大漢基業(yè),實乃漢室之幸,卑職敬太尉!”
“善!”董卓一飲而盡。
鄭泰隨后也舉樽,道:“太尉東征西討,威震塞外,卑職敬慕不已!”
“喝!”老董來者不拒。
“太尉有擁立之功,重塑漢室,不亞霍、伊,卑職愿赴湯蹈火、追隨太尉!”
“謬贊了…..”董卓紅光滿面,看起來有些醉意,擺手后又哈哈大笑:“不過,這話我愛聽,來!”
幾樽酒下腹,見老董果真樽樽見底,五人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了地,臉上也帶上了笑意,開始舉箸動筷。
董卓自然也不客氣,夾了兩口菜后看向廂廳的樂工,大手一揮道:“怎么停下了,接著奏樂、接著舞!”
“讓舞伎們再來一曲!”
一聽這話,五人鄙夷地看了一眼董卓,隨后便……目光灼灼地期待起來:剛才食不知味、心中有事,真是可惜了一段好歌舞。
可這次,絲竹之聲未奏響,美麗的舞伎也未翩躚而至。
濃重的夜色里,卻響起一陣金屬碰撞的頓挫之聲,沉重的腳步帶著凝肅殺氣,驀然沖入大廳。
一身魚鱗吞身盔甲的呂布,右手方天畫戟凜凜映照著燈火,左手赫然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那凄厲絕望的臉上,生動保留了死前的恐懼。脖腔下的斷口處,鮮血還在一滴一滴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