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p> 弘智深深地看了韓栩一眼，提起燈籠道：“施主既有所求，小僧當盡力為之。”
心中一喜，韓栩沒料到對方會答應的這么痛快，顧不得多想：“那有勞法師了?！?p> 眼前的小和尚雖然穿著一身灰衣，但氣質不凡，不僅不顯陰森，反而有股如玉般的溫潤。
“應該的，清寧寺最近不太平，早些離去也好?！?p> 幽幽嘆了口氣，弘智轉身帶路，燈籠輕輕晃動，驅散了周遭的暗黑。
‘嗤’
隨著兩人先后走出彌勒殿，佛臺上的四根蠟燭異象陡生，火焰莫名高漲半寸，好似想與一旁的油燈爭輝。
燭光漸亮，后者被映襯的略顯黯淡。
殿宇內黑影涌動，四尊天王的面目愈發(fā)猙獰，彌勒佛的笑顏不知何時收斂，一對朱漆點紅的雙眼，冰冷的可怕。
‘咔嚓’
突然間，佛首動彈了一下。
它低俯著頭，似乎在醞釀著什么。
一條條血色的斑斕，突兀地從地底鉆出，并沿著佛像的石臺往上蔓延，不多時，石像的下半截身子便被血線爬滿，仿如人體經絡。
“讓他走。”
可就在這時，空曠的殿宇中傳出一道低沉的聲音，來自彌勒佛像的正后方。
緊貼內壁的暗黑中，還隱藏著一尊身披金甲的石像，是珈藍的守護神，韋馱菩薩。
菩薩怒目圓睜，似是警告。
彌勒佛首依舊低垂，不僅沒有理會菩薩，眼中的森寒更重，血線爬動的速度陡然加快幾分。
四尊天王的石像開始顫抖，不僅如此，大雄寶殿、迦藍殿、法堂、經閣均是傳出動靜，整座清寧寺都仿佛活了過來。
手持降魔金剛杵的韋馱尊天菩薩似乎被激怒，聲音威嚴而宏大。
“讓他走！”
‘咔嚓’
聲音仿若實質，彌勒佛像的臉上忽然出現一道裂痕。
血線戛然而止，隨后開始倒退，佛首眼中的戾氣漸漸散去，平整的嘴角緩緩上揚，不多時，便再次化為笑口常開的模樣。
佛臺前，油燈光暈依舊，而燭光則近乎熄滅。
清寧寺，重歸死寂。
另一邊，韓栩跟在小和尚的身后走向山門。
再三猶豫，還是忍不住問出心頭困惑。
“弘智法師，你指的惡鬼是什么？這世上真的存在那種青面獠牙，索命勾魂的東西嗎？”
他實在不甘心一無所獲的離去，打算臨走前套些干貨出來。
若非事先有辦公用品提醒，韓栩很難將和顏善目的弘智跟鬼聯(lián)系到一起。
鬼，應該是渾身流膿，像樂園保安那種。
“施主的心中不是已有答案了嗎？”弘智的腳步一頓，回答再一次出乎韓栩的預料：“出家人不打誑語，清寧寺的僧侶全死了，當然也包括我?！?p> “我雖已死，但不吃人，施主莫要害怕，跟緊小僧，我這就送你出去?！?p> “...”
真相來的太突然，韓栩不禁張大嘴巴，一時不知道該露出什么樣的表情。
“法師，您說話一向都這么直接的嗎？”韓栩的喉嚨有些發(fā)干：“我以為鬼都喜歡害人，沒想到還有您這樣高大英俊，器宇不凡的類型...”
“施主不必驚訝，人性極端，鬼亦如此，心中如有佛，世上便無鬼?！泵娉鞣?，弘智躬身一拜：“南無阿彌陀佛?！?p> 小和尚表現的極為豁達。
雖說是鬼，但心性比某些只會圈錢的大師的強出不知道多少。
這或許才是出家人應有的風骨。韓栩對鬼的概念有了新的定義。
然后便聽小和尚接著道：“我雖已死，但我不是鬼，鬼，確實喜歡害人！古往今來，有諸多鬼神之說，包括佛經道義里均有記載，但描述的內容與真實相駁，施主若感興趣，不妨聽小僧閑說兩句?！?p> “請法師解惑?！?p> 古人臆想，當然不可能有親身經歷者了解透徹，韓栩豎起耳朵，聚精會神的靜聽弘智說鬼。
這算不算鬼說鬼話，鬼話連篇？
若非環(huán)境不對，人物也不對，韓栩甚至有點想笑，不知道為什么，他竟沒有半分面對鬼怪時應有的恐懼感。
弘智說他不是鬼，也許指的就是這個意思。
“古經記載，人死后、既為鬼，實則不然，靈魂催生鬼怪，但并非鬼怪誕生的根源。”臨近山門，弘智突然停下了腳步，扭身面朝韓栩，滿含深意的道：“施主應該比我更了解，鬼的誕生地?！?p> 韓栩猛然一驚，弘智的話普通人或許聽得云里霧里，但他卻很清楚的知道弘智所指的是什么。
鬼的誕生地？夢樂園？
“每個人的心中都藏有一片地獄。有的大，有的小，只要人心向惡，它便無處不在，它可以是一顆石子，也可以是一把屠刀，我不知道韓施主心中的地獄是什么，但你胸口的東西告訴我，它...很大。”弘智的表情極為凝重。
“弘智法師，難道這座寺廟？”韓栩的表情也極為凝重。
“地獄只是一個代名詞，它的本質不同于我們熟知的世界，如果非要形容，可以將它定義為一個人類無法觀測到的異度空間。”弘智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痛苦的閉上雙眼：“其實你一直都想問為什么寺里的僧侶會死，又擔心我會害你性命對吧？”
“呃...我怎么會有這么陰暗的想法呢...”
弘智沒有理會韓栩干巴巴的解釋，而是自顧自的道：“大概三年前的一個晚上，我夢到了一棵樹。它的樹干呈金黃色，它的樹葉如玉石般剔透，它告訴我，它叫菩提...
它仿佛是一位導師般對我循循善誘，它的話里充斥著人世間的美好，我聽信了它的話，再后來，我將它的種子從夢里帶了出來，并種于后園的深井旁...
不到一年，它便長成了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
清寧寺起初香火衰敗，但自從它出現后，一切都變了，所有的僧侶，包括我和我的師父都認為它是佛祖成佛時種下的那一棵，我們以菩提葉泡茶招待來往香客...
直到上個月，我偶然間發(fā)現了它的真面目，它的葉子，有毒...
最后，我殺了所有人，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