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派了人手,從通州到京城的大路小道都尋遍了,就是沒找到崔可茵。正在沮喪之際,遠遠望見城門口的黑漆平頂馬車,大喜過望,不管不顧拍馬追了過來。
揚起的灰塵灑滿等著進城的人們一頭一臉,于是怨聲不絕。
坐車候在車門口的御史周全拉起車窗上竹簾的細繩一看,頓時勃然大怒,額上青筋直跳,轉(zhuǎn)頭對同車的翰林侍讀顧銘道:“定興侯真是越來越?jīng)]家教了。”
李江的生母是歌伎,據(jù)說歌喉婉轉(zhuǎn)如黃鸝,雖已徐娘半老,還是被李明風捧在手心,枕邊風一吹,就沒有不聽的,偏偏她只有李江一個兒子。李江好色聞名于京都,周全又怎么會不認得他?
顧銘探頭看了一眼,嘆息:“不知誰家女眷,這下子名聲算是完了?!?p> 黑漆平頂馬車帷簾低垂,糊了高麗紙的車窗只影影綽綽看見云鬢如霧,車外護衛(wèi)隨從如臨大敵,崔慕華拔出腰間佩劍,大有不與李江干休的駕勢。
周全一拳擂在車壁上,怒道:“老夫非好好參一參這定興侯不可?!?p> 顧銘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嘴上卻勸道:“你就是這火爆脾氣,還是再看看吧?!?p> “看什么看!”周全瞪了顧銘一眼,怒道:“高門大戶的女眷他尚且膽敢如此,若是遇到小門小戶的女子,上哪里訴冤去?如果皇上再包庇他,老夫觸蟠龍柱去?!?p> 說要撞死在皇帝面前,也只是說說,表明決心而已,并不是真的要尋死。
顧銘只是勸。
李江的糾纏,民眾的指責,崔慕華怒氣勃發(fā)拔劍相對,崔家護衛(wèi)眼露兇光,全呈現(xiàn)在周恒面前。無論外面如何吵鬧,馬車里始終無聲無息。
崔可茵手拿一塊馬蹄糕,慢慢吃著。
綠瑩臉貼在窗戶紙上,像看大戲一樣看得津津有味,道:“大爺真威風?!?p> 剛才看到做了記號的那輛馬車,崔可茵便吩咐把窗扇關(guān)上,馬車里自成一個世界,又約束丫鬟們不要高聲,只靜觀其變就好。
丫鬟們該干什么還干什么,一點沒有受到影響。
崔可茵吃了半塊馬蹄糕,綠瑩便笑道:“哈哈,李江被打跑了?!?p> “真的?”墨玉湊了過去,道:“我也看看。”
兩人并肩扒在車窗前,邊看邊低聲議論。
外面馬蹄聲響,一片叫好鼓掌聲。
崔可茵重重咳了一聲。
綠瑩和墨玉不敢再看,乖乖坐好。
崔慕華在車外道:“歹徒已被趕跑,妹妹,我們趕路了。”
李江被崔家的護衛(wèi)刺了一劍,大腿流血不止,嚎叫著跑了。
民眾自發(fā)讓開一條路,李長貴朝他們拱了拱手,在前領(lǐng)路,崔家長長的車隊緩緩進城。
直到車隊消失不見,民眾的議論聲還未停歇,有猜測車中是誰家女眷的,有猜測到底是什么樣的美人,讓李江這么不管不顧,也有大罵李江欺人太甚的。
周恒若有所思,直到遠山催促,才催馬進城。
周全跟在崔家的車隊后面,急吼吼回家寫奏章去了。
崔家的宅子位于杏林胡同,是一間五進五闊的院子,接到張老夫人的信,崔振翊讓人重新修繕,單獨給崔可茵修整了一個院子,三間主房還加蓋了二層,掛了珠簾,在樓上可以望見花園的景致。
姜氏在垂花門前接崔可茵,沒等她屈膝行禮,已搶上兩步一把把她抱在懷里,叫一聲:“我的兒,你可來了,這些天把你伯父和我擔心的,夜夜睡不著哇?!?p> 兒子護送崔可茵來京城,他們既要擔心兒子,更擔心崔可茵。有崔振靖的事在前頭,怎么能讓人放心?
崔可茵眼眶便紅了,道:“多謝伯父伯母掛心。”
姜氏細細打量崔可茵一番,說了一句:“越長越好看,越長越像三弟妹了?!蹦茄蹨I便掉下來,再也止不住。
提起母親,崔可茵也傷心。
姜氏身邊的安嬤嬤含笑勸道:“小姐車馬勞頓,夫人快讓小姐歇一歇,怎么又提起傷心的事呢?”
姜氏接過丫鬟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腮邊的淚,唇邊帶笑,道:“可不是,平安到達就好??爝M屋,先梳洗,我們娘兒倆再說說話?!?p> 崔慕華去前院書房見崔振翊,崔可茵估摸著他們母子倆要說說體已話,道:“我以后就住在這兒,我們什么時候說體已話都可以。伯母還是快去瞧瞧大哥,我沐浴之后再去拜見伯父?!?p> 姜氏確實想兒子想得狠了,也不跟崔可茵客氣,點頭道:“好。這兒同樣是你的家,有什么事直管吩咐下去?!庇职瘟藥讉€丫鬟過來聽差,叮囑道:“小心侍候小姐。”
崔可茵道:“我?guī)Я搜诀哌^來呢?!?p> 姜氏早瞧見了,一個長得美若天仙,一個長寬差不離,一個瘦瘦小小的,一個像大家閨秀一樣,雙手交握放在小腹。這四個丫鬟,有點讓她摸不著頭腦,也不放心。她想了想,道:“人還是少了些,明兒叫了人牙子來,你再挑幾個。”
崔可茵應了一聲“好”。
姜氏又叮囑綠瑩幾人好生侍候,才讓人去前院傳話,請老爺大爺后宅相見。
書房里,崔振翊聽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臉黑如鍋底,道:“讓顧仙則出面約周大齊去踏青,把事情搞大,是你的主意吧?”顧銘字仙則,周全字大齊。
崔慕華大氣不敢出,小聲道:“是妹妹的主意?!?p> “糊涂!”崔振翊一拍面前的紫檀木大書案,喝道:“這種事,傳出去總歸是姑娘家吃虧,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能鬧得滿城皆知?你是大哥,常在外行走,怎么能聽從可茵胡鬧?”
她一個內(nèi)宅女子,懂什么輕重?
崔慕華不敢分辯,低著頭看自己鞋尖。
崔振翊越想越氣,道:“李明風這老東西,真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這是當我們崔家沒人嗎?”
氣呼呼地寫了質(zhì)問的信,叫小廝即刻送去定興侯府。
小丫鬟來稟夫人有請,崔振翊深深呼吸幾息,道:“走,我們瞧瞧你妹妹去。”
崔慕華如蒙大赫,跟在父親身后去了內(nèi)宅。只要妹妹在就好,妹妹自能說服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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