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見

　　詩川整理著眼下的食材，讓她多少覺得有點(diǎn)親切了。是的，之前她也總是陪著父親下廚，父親是當(dāng)?shù)匦∮忻麣獾膹N子，要提起龍頭井胡同的莫師傅，那街坊鄰居沒有不知道的。

　　誰家辦個紅白喜事能夠請莫師傅掌廚，也算得上一件體面的事，因?yàn)槟獛煾翟臼窃趯m里的御膳房當(dāng)差的，后來因?yàn)橐馔馔热沉?，被放出了宮，所以莫師傅的菜，那不是一般的廚子能比的。

　　莫師傅做菜的時候，跟唱大戲一樣，鍋勺翻飛的，時不時，熱鍋里會騰出一尺多高的火苗，如同煙火一般絢爛，起先，詩川還會害怕，仿佛那火焰會燒到父親，可后來不但不怕了，還覺得，這是一種別樣的舞蹈。

　　父親在做菜的時候，也會常常給詩川講宮里的一些見聞，皇上，妃嬪，老佛爺......父親口中的世界是詩川不知道的輝煌，仿佛童話一般，“我要是公主就好了！”詩川說，那宮廷里的生活，太讓她向往了。

　　聽了詩川的話，父親笑了一下，但仿佛那笑又不是笑，或者說是假笑，苦笑，然后說：“你若真做了公主，那皇宮就不是那么美了，就變成籠子啦！”

　　“哪有用皇宮做籠子的呢？好浪費(fèi)呢！”詩川說。父親被詩川逗笑了，說：“爹會讓你像公主一樣，但不會被關(guān)進(jìn)籠子！”說著用手指刮了詩川的小鼻頭。

　　“我才不要做公主！”詩川說：“只要跟爹娘在一起就好了！”

　　莫師傅聽了，愣了一下，然后，淚水幾乎要流出來，摟著詩川說：“閨女啊，爹沒白疼你啊......”

　　莫師傅憑借自己的手藝，讓家人過得還算不錯，而且，在宮里呆過的他也明白，不能讓閨女做個睜眼瞎，一定要讓她讀書，所以，詩川從小就跟著一群男孩子進(jìn)了私塾。這在胡同里可是掀起了不小的風(fēng)波。

　　很多人都開始嘲笑莫師傅，說他在宮里呆的久了，開始做起了公主夢了吧，當(dāng)真要讓詩川過上公主的生活，這也太不靠譜了。有人甚至直接問他：“老莫，你這是要你閨女考秀才??？”

　　但是，莫師傅卻充耳不聞，等詩川從《三字經(jīng)》、《千字文》讀到了四書五經(jīng)，莫師傅又把她送到了洋學(xué)堂里，胡同里的街坊鄰居更不理解了，說：“老莫，你這是要送閨女去留洋？”莫師傅照樣只是充耳不聞。

　　詩川也確實(shí)是聰明，書讀的一直都很好，壓過了很多男同學(xué)，等到了洋學(xué)堂里，倒是有了幾個女同學(xué)，讓詩川不那么寂寞了，但這些女同學(xué)，大都是官宦子弟，瞧不起詩川，只有婉婷跟她要好。

　　婉婷的父親也不是什么顯赫的親貴，但卻很有錢，詩川問婉婷他父親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婉婷也說不清楚，他父親的生意也總是神神秘秘的......

　　往事，總是如此迷離而讓人眷戀，如今卻已是物是人非了，這讓詩川突然的想起李清照的詞來：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鋪翠冠兒，捻金雪柳，簇帶爭濟(jì)楚。如今憔悴，風(fēng)鬟霧鬢，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詩川情不自禁的就將這首詞吟誦出來，吳媽聽了，說：“姑娘還讀過書？”

　　詩川說：“也沒怎么讀過，只是跟教書先生學(xué)了幾首罷了，讓您笑話了。”

　　“哪有，讀書識字多好啊，不像我，睜眼瞎！”吳媽笑著。

　　“吳媽您可千萬別這么說。”詩川趕忙說：“您啊，心里比誰都清亮著呢！”

　　吳媽聽了詩川的話，倒是仿佛分外受用，說：“你這丫頭啊，可真會說話。”

　　吳媽的腰吃痛，用不上力，詩川就索性讓她坐在一邊指點(diǎn)著，自己動手來做，起先吳媽一直指揮著，后來她發(fā)現(xiàn)，詩川雖然年紀(jì)輕輕，可是做起菜來卻相當(dāng)?shù)睦暇?，怕是自己有些地方還不如她呢，也就不再多嘴，反而和詩川嘮起家常來。

　　詩川告訴吳媽，自己的父親在宮里當(dāng)過差，是個廚子。吳媽聽了，笑著說：“難怪，看你這手藝，當(dāng)真不一般呢！”

　　詩川笑著說：“哪里，只不過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dāng)家罷了，爹就我這么一個閨女，也沒收什么弟子，看著我還不算太笨，就教了我，也不枉手藝失了傳。”

　　吳媽笑而不語，詩川的身世，頗引起了這位老太太的同情，是啊，一個勤快又伶俐的漂亮女孩子，誰會不喜歡呢？

　　兩個人正說著，便聽見門鈴在響，吳媽趕緊去開門，詩川在廚房里繼續(xù)忙著，今天她算是掌廚吧，吳媽不大會做BJ菜，也難得清閑。耳聽著吳媽笑道：“呦，是邢先生啊，您倒是先到了，我們先生正說起您呢，快里邊請......”

　　“吳媽還是那么硬朗啊，韓先生還說你身體不大好，我看你精神著呢！看來韓先生是真心疼你??！”來的人說。

　　詩川聽著來人的聲音，仿佛是個年輕人，聲音很好聽，話聽著是在奉承一個下人，但是卻沒有半點(diǎn)的做作，很親切，很自然，想必是這里的熟客了。

　　韓太太也聞聲迎了出來，道：“哎呦，邢爭，你啊，就愛逗吳媽開心，怪不得吳媽總念叨你，來快進(jìn)來。”

　　韓太太笑盈盈地迎了那叫邢爭的人進(jìn)來，又回頭沖著廚房里的詩川說：“你這丫頭還忙什么呢！趕快給邢先生倒茶！”

　　詩川趕忙停了手里的活，匆忙去倒茶，吳媽拉了詩川說：“丫頭，你忙你的菜去，我來泡茶?！痹姶φf：“不用了吳媽，菜都弄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湯還在燉著，您幫我看下火，我去泡茶，您老的腰可大意不得。”

　　吳媽笑著說：“你這丫頭，怪招人疼的?！?p>　　話說著，又聽見韓太太在客廳里喊：“詩川！叫你泡茶聽到?jīng)]有！”

　　“來啦——”詩川忙應(yīng)這，不小心瞥見了吳媽的眼神，她仿佛瞪了韓太太一眼，這老仆人當(dāng)真不簡單呢！

　　詩川捧了茶，來到客廳，韓先生夫婦正在陪著那位叫邢爭的先生寒暄。詩川微微低著頭，把茶端上來，送到客人面前。

　　那客人接過茶，抬頭看了詩川一眼，說：“韓先生府上什么時候又請了新人，看著倒是頗有規(guī)矩呢！不像是一般的粗苯丫頭?！?p>　　“哦，是李太太介紹來的?！表n先生說：“我們家的這位啊，跟李太太仿佛是親姐妹一般，李太太說好，她絕對不說孬?！?p>　　他們說笑的當(dāng)兒，詩川偷偷瞄了一眼邢爭，卻與邢爭的眼神剎那間碰撞在一起，讓詩川情不自禁的心頭一顫，這人，怎么這么......特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