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云見日緣來聲
笑了笑,文震將一直侍候在外面的婢女曉環(huán)喚了進(jìn)來,再轉(zhuǎn)首看著文斂說:“離中飯還有段時間,娘親有交待小五睡醒后要多出去走一走。讓曉環(huán)換好衣服,我們到花園去?!?p> 曉環(huán)原是文夫人身邊的婢女,自文斂三歲一個人睡后便撥了過來專門照料她的衣食起居。
文斂穿戴好后隨著眾位哥哥走出房門,還沒出院子便看到奶娘宋氏走了過來,待走近牽著文斂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翻,嘴里嘖嘖贊嘆:“小姐真是越長越標(biāo)致了,這通身的氣派,臨江城有哪家的姑娘可比的上?!闭f完向四位少爺問好。
宋氏本名喚作笑眉,是文夫人的隨嫁丫環(huán),也做過文家前三位少年的奶娘,地位特殊,在文府可算是半個主子,所以見了少爺小姐是不用行禮的。
文震禮貌地問:“奶娘是來找我們嗎?”
“夫人叫我來找眾位少爺和小姐,我知道一準(zhǔn)在小姐的院子里?!彼涡γ夹χ鹪挘笆沁@么回事,瑞姨娘帶著兩位表小姐來了,夫人正陪著瑞姨娘,讓我來找?guī)孜簧贍斝〗氵^去,先陪兩位表小姐玩會子,打發(fā)了到中飯時間再一起到大廳去?!?p> 一聽是這樣文巽滿臉不樂意,嘴一撇,道:“她們來做什么?干么要我們?nèi)ヅ闼齻兺姘。俊?p> 宋笑眉一滯,不好說什么。文震瞪了弟弟一眼,“她們總是客人,做主人家的理當(dāng)招待?!蔽戳藛査涡γ迹澳棠?,二位表妹現(xiàn)在哪里?”
宋笑眉一笑道:“在花園呢,老太爺前些日子命人栽的ju花,現(xiàn)下開得可漂亮著了?!?p> “正好,我們本來也是要帶小五去花園的。”文離呵呵著搭腔。
文巽依舊有些不情愿,轉(zhuǎn)頭看著文斂說:“哼,我只陪小五玩就是了?!?p> 一幫人說著都向文家的花園走去,宋笑眉自回去服侍夫人。
園里此時姹紫嫣紅,份外好看。進(jìn)了園子,看到j(luò)u花圃邊蹲著兩個身影。知道這兩位便是瑞姨娘家的表妹:姐姐名叫陶飄飄,十歲;妹妹叫陶渺渺,與文斂同歲。
文震領(lǐng)著自家弟妹走過去,陶家兩姐妹已經(jīng)看到他們,都站了起來,姐姐臉上帶著抹興奮的紅暈,眼睛注視文震,“震表哥好?!碧彰烀靺s一臉?gòu)尚U地望著眾人,最后將目光定在文斂身上。
文巽很不滿意,哼了一聲,“你只看到大哥,向大哥問好,卻看不到我們嘍。”
陶飄飄一愣,旋即笑道:“怎么會,巽表弟誤會了,我只是分不清二表哥和三表哥,怕自己叫錯人。”
明明在笑,眼睛里卻閃過一絲厭惡。
這是一個十歲孩子該有的表情嗎?并且看陶飄飄的神情,似乎對文震特別在意。現(xiàn)在的孩子是不是都這么早熟?是因為時代的差異,還是說她在前世其實并沒有見過正常人的成長歷程?
文斂看到陶渺渺手中的花,心下忍不住嘆息,那是爺爺帶著她一起種下的ju花。
“喂,你就是那個啞巴?”正當(dāng)氣氛有點僵時,陶渺渺突然沖著文斂開口,“聽說你一直不會講話,連認(rèn)字的先生都請不到。”
文斂根本不會在意一個五歲小孩說的話,何況她也不是啞巴。然而她不在意,不表示別人也不在意,文斂的四個兄長一時全都沉下了臉。
陶飄飄并不阻止妹妹繼續(xù)說下去,“你連話都不會講,根本不配生在文家,還有四個哥哥對你那么好。一個啞巴,憑什么住在這么漂亮的花園里!”
文巽忍不住就要沖過去,可是有一個人先他一步站在了文斂和陶渺渺之間。文艮冷漠著一張臉,隱有怒氣,“離開,文家不歡迎你?!?p> 陶渺渺被他的表情嚇倒,不敢再開口。陶飄飄看到妹妹被欺負(fù),挺身站在妹妹面前,她性本蠻橫,只是在面對文震時才稍微有些收斂,“你做什么?渺渺又沒說錯,她本來就是個啞巴嘛?!?p> 文艮不為所動,盯著她冷冷道:“你也是,走。”文艮不會罵人,然而他這平生第一次發(fā)怒,不僅讓向來潑辣的陶家姐妹畏怯了,連文震幾人也不由愣住。
說完后文艮不再看她,牽著文斂向園子里走去。
“震表哥,你看他!”陶飄飄想向文震告狀,卻發(fā)現(xiàn)總是面帶微笑的文震此刻冷著一張臉,丟給她一句話,“三弟說得對,文家不歡迎你們?!北愀懊娑巳チ?。
文離文巽一人瞪她們一眼,也便不再理會這二人。
有些人總以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該圍著她轉(zhuǎn),一切以自己的好惡為判斷標(biāo)準(zhǔn),不考慮他人感受。所以從不會認(rèn)為自己有錯,也不會允許別人認(rèn)為自己錯。這樣的人其實可悲,如果不能醒悟,終其一生便只能活在自己狹小的世界。
文斂從文艮握著自己的手上感受到他的怒氣,剛才那一刻,她確實愣住了,因為,她被感動了。就是想因著自身缺陷而得到更多關(guān)愛,所以她一直不肯開口說話。上一輩子她經(jīng)歷很多,卻得不到任何人的愛,孤獨一生,死時才二十七歲。所以一旦觸摸到溫暖,便患得患失,害怕失去,甚至到了一種病態(tài)的地步。
這是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
五年來的點點滴滴,尤其今天文艮的怒氣,終于讓她確信這一切不會輕易消失,讓她的心有了歸屬,也是第一次,生出了安全感,覺得終于有人可以依靠。
所以,她停了下來,反握住文艮的手,生澀的,極慢的,困難的,開口說話:“不要、生氣,我、不想、你們、生氣?!?p> 文艮忘記生氣,愣住。從后面趕上來的文家三兄弟,聽到了文斂開口,徹底呆住。
沉默了五年的文家小姐,終于,開口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