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往返鎮(zhèn)上的客商，多半是為了柳家的木材生意而來，只是近十年來，才更添了不少順道轉(zhuǎn)手的貿(mào)易罷了?？山K究是不如他柳家的店面鋪的廣！盧二爺，別看鎮(zhèn)子上各色買賣都有，但其中足有七成余的鋪面，打一開始起便在他們家手里攥著哪！即便是那靠打行起家楊家，如今開辦大車行的所在，也是拿郊外一個好大莊子換來的?！?p> 低頭吃了茶，忙又接著言道：“正如盧二爺你先前說的那般，眼下咱們合伙做買賣，還需避著些旁人的耳目。因此上梁某我也是思來想去，還是隨了那些路過此地的外地客商一般，做些轉(zhuǎn)手貿(mào)易，才是正經(jīng)?！?p> “一來，本地商戶并不易察覺；二來，當(dāng)然是本錢也小，對于我家雜貨鋪那等原就是小本生意，更為適合?！笨谥兄坏朗亲约冶拘〔蛔阋該?dān)當(dāng)大買賣，實則言語間的婉轉(zhuǎn)之意，這旁的盧二爺怎會不明。
只不過，本就并非當(dāng)初那個土生土長的盧府二爺，對于世人眼中有所避諱之詞，卻不似如此看重。不過輕笑著，微微頷首罷了。然而此番輕描淡寫般的灑脫之舉，落入對面那梁掌柜的眼中，無疑便有了另一番見解。
這是……到底是世代官宦門第出身，居然能如此看淡世俗之物，如此地步，可見其家世更是非比尋常！也難怪，無論是最初與自家談及與商戶們繪制招幌之時，便說定兩家是三、七之?dāng)?shù)，如今看來卻并非只是圖那些銀錢。若是不然，自家只負責(zé)接洽生意的小雜貨鋪，又如何做得這無本的好買賣？
越想就越覺著自家兩夫妻，當(dāng)初那一招走的極對，莫提往后能借助這位將自家生意做的更大，單看眼下這一路走來的步步為營，便是最足以證明了。
收斂了笑意，已由懷中掏出早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shù)囊槐娯浳锩洠f了過去：“我想還是先以咱們這一帶，最是容易尋到的山貨為主，且論這價錢便宜不說，即便是運出八十里外的縣城集市叫賣，除去那千錢二十的過稅與雇車馬費用之外，也足有一成半的利。”
不想剛說到此處，卻被對面的盧二爺忙是擺手打斷：“單是去時那一車的山貨售出，回程之時可再無四合本地所需之物購入？”
“這……?！鄙陨赞D(zhuǎn)念一思量，還真是如此。且說他家雜貨鋪子雖是在近幾年間，由小小的一間門臉兒，到如今的三開間規(guī)模，確也算得上可圈可點。但平日里也都是坐商的買賣，就論起那行商的手段嘛，不免有些拿不出手了。
此刻聽聞一句提到，更是不覺怔怔愣神，沒等他費盡心思，搜腸刮肚想要另尋門道之際。
這旁盧二爺顯然是早有準(zhǔn)備，輕笑著叩了叩桌面，接著敘述起自己的一番拙見來：“與其這般，只為一錘子買賣辛苦一個來回，倒不如尋一條可連綿不斷的搬貨鏈。我們只需看準(zhǔn)了各處供需之物，加以合理利用，便可使得手中的銀子，接連遞增，想來若是能順利安需跑完這一遭嘛?！?p> 突然停下手指的叩動之聲，抬頭看向?qū)γ娴牧赫乒?，不輕不重的念叨一句：“或許，倍之不難吧！”
只這一番，便將那旁本就是愣愣出神的中年掌柜，驚得不輕，稍作停頓后的那一句‘倍之不難’，更是猶如一擊重錘，直直打在他的心口，當(dāng)即便只覺得是震耳發(fā)聵。
倍之，倍之，自家何時曾做過這般的生意，單一個來回便可收益倍之之?dāng)?shù)！漫說是自家這小小的雜貨鋪了，想必就是那程記，那至于了他柳家的大掌柜，若是聽聞了此番之言，也得大吃一驚的！
不由猛灌了兩口茶，才得以稍緩過三分清明，開口應(yīng)道：“既然盧二爺有如此作想，必定也是早有……。”
還不待自己發(fā)問一句，只見對面這位盧家二爺，已然淡淡一笑起身，取過份名錄來與自己一觀。
果然是早有準(zhǔn)備，這哪里還只是一份簡單的貨物名錄，分明就是發(fā)財?shù)膶毜鋯幔?p> 待其再由頭至尾，細細打量一遍后，不禁愕然道：“這其中七、八成的商戶信息，不就是前段日子里，盧二爺讓小人收羅來交與你過目的……？”此時哪里還有不明白的，他本就是商戶身份，又得程氏一旁相幫經(jīng)營自家買賣，當(dāng)然已是猛然驚醒過來。
確實旁人家又哪能，這般費這等功夫來回盤算，何處地界有特產(chǎn)幾樣，成色又如何，哪些又是其日常所需，往返路途又有何等阻礙樁樁件件都有列舉不算，單是羅列出的各地貨物進出價格，便已是足有十余張之眾！
“梁掌柜以為如何，可是當(dāng)?shù)靡辉?？?p> “當(dāng)?shù)?，?dāng)?shù)茫R二爺真真是高才，哪里只可一試，就算長久以往，這等往返貿(mào)易也都能做得！”只見他拿著名錄的雙手，已是禁不住顫抖得厲害，嘴上更是反復(fù)念叨著那一句，做得，當(dāng)然做得！
看在眼里，盧二爺也是不由感嘆良多，若說對面這位此刻興奮之情是難于言表。想當(dāng)初自己夫妻二人，連夜將資料整理完成后，比對這手中那份格子地圖，將往返各地辦貨的路線繪制而出時，也是如同此刻一般，莫名激動！
只是尚且因自家財力所限，不敢將更大那份，往來所在更為廣泛的名錄，與他一觀。想必，更得讓他興奮上好幾日，也是大有可能。
險些因難掩此時的激動之情，放聲大笑出來，見對面人家盧二爺依然如故，一派風(fēng)輕云淡之感，不免愧色浮面。忙是收斂了滿臉的笑意，已然躬身作揖鄭重謝過：“梁某在此先行謝過盧二爺?shù)奶釘y，若非當(dāng)日小人一時糊涂，貪圖那黃白之物，又何以……?！?p> “舊事何須再提，如今你儼然已是改過自新，這期間種種你我往后便再莫提及。”略露淺笑道：“只當(dāng)學(xué)一回江湖中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如今你我只著眼日后生意之事，便好?！?p> 又將那名錄上的幾處細節(jié)，與他仔細交待一番，另取過早已備妥的現(xiàn)銀百兩交到其手中。剛要準(zhǔn)備送客，卻聽得對面梁掌柜猛得一拍腦門，慚愧一句：“剛才一時歡喜，險些忘了大掌柜捎來的口信。”
原來，自那日由盧二爺處得了十二套圖稿之后，此間程記的日常事務(wù)，便都托付給了二掌柜手中。而大掌柜夫妻倆，乃至于程家家主父子幾人，也是暗中分批悄悄前往了，周圍幾個縣、府所在。
這一切，自然是為了能在短期之內(nèi)，占據(jù)與程家頗為有利的一席之地。就如當(dāng)日盧二爺所言，想要一舉拿下府城那般的大地界，只由程家之力怕是艱難重重，若肯撥出一份與人共謀，才是大勢所趨。
果不其然，不等月余之期已過，那程記便已在幾個早已選定的所在脫穎而出，嶄露頭角。眼下，雖只是隱隱有些許的消息傳出，卻已是使得程記眾人，對這盧家二爺愈發(fā)重視起來。
單是瞧那足足載滿了小半車，一眼就能看出是由各地收羅來的精致面料，便是可見一斑咯！
“臨來時，那程記的二掌柜就再三言道，如今店鋪里只有她一人招呼，實在是脫不開手，才未能隨行而來。而他們家大掌柜的，更是遠在百里之外，只待那幾處的鋪面穩(wěn)固下來，定是即刻啟程，轉(zhuǎn)而上門同盧二爺你道謝一二！”
事情也正如梁掌柜所言，果然沒出一旬時日，那專程上門為道謝而來的程記大掌柜，已是坐定在盧家別院的正廳之內(nèi)。
尚未開言，便已是揭開一旁的錦盒，推至這旁盧二爺?shù)拿媲?，此刻才笑顏依舊的朗聲道：“此番能順利在幾個府城，穩(wěn)穩(wěn)立足便是托了盧二爺?shù)纳埔馓狳c，果然是真知灼見！”
而這旁盧二爺不過，匆匆瞥了一眼，已是暗道一聲‘這程家真是好大的手筆！’錦盒內(nèi)所盛何物已不是重點，單這蓋在最上面的一張百兩的銀票，便足以將其心意，一目了然。
心下一驚，好似自己前次所提那句，只怕是當(dāng)不得這般的重禮厚謝吧！略作沉吟后，便故作不明道：“當(dāng)初與你家生意善意提點，不過是舉手之勞，哪里當(dāng)?shù)萌绱撕穸Y，還是請大掌柜你收回的好。即便是謝禮一說，就前幾日托梁掌柜送來的那些面料，也已是足夠！”
卻見對面這位依然笑顏不改，直言便道：“盧二爺誤會了，這銀票并非是我程記與您的謝禮。而是這一月間，程記的那幾處新店鋪中的售賣所得，程記只是按原先的約定，將多出三十套外的紅利分成送還與盧二爺罷了?！?p> 紅利分成！百兩的銀票也就意味著，就在這短短一月內(nèi)，程記最新推出的套裝之選，便成功售出了百套之?dāng)?shù)？
“如今雖只是收了那些人家訂金，不過正因得了盧二爺?shù)膭e致圖稿，我程記才能順利在各地穩(wěn)下腳跟，所以遵了家主之命，才特意先行送來這頭筆紅利與您！”
輕抿了口青梅茶，忙又笑著言道：“眼下這大好的消息雖在四合鎮(zhèn)中，還不曾漏出半點風(fēng)聲去。但外間對于程記的新穎套裝，已贏得口碑一片，如今也可算得是名聲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