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婦又看向腰掛酒壺的青衫人，卻沒有再開口說話了。
似是在等待命運的裁決。
李觀棋頓了一下，回身觀望，身后的光影愈發(fā)扭曲。
他看了看撇著嘴角的小女孩。
微微點了點頭。
不管這里面有什么門道，在他看來這座城就是在消失，還是先去城中小樓吧，能帶走一個自然最好。
“你確定不跟著孩子嗎？”
他最后問了一句，如果這女的還不走，他就要帶著小孩趕路了。
誰知這少婦見他點頭之后，竟然笑了起來。
她輕輕甩了一下頭發(fā)，解下了發(fā)絲上的絲帶，蹲下身子，系在了小女孩的手腕上。
隨著少婦曼妙的身形彎曲，天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下來。
待她一絲不茍的系好繩帶之后，說了一句。
“自然是要跟著小向一起走?！?p> 下一刻。
轟??！
平地一聲驚雷起，萬頃風(fēng)雨驟加身。
李觀棋身子一緊，準備應(yīng)對隨時可能發(fā)生的驚變。
但是。
少婦沒有任何動作，一縷縷青絲被風(fēng)雨打濕，滴滴晶瑩的水珠凝結(jié)成線，劃過她的臉頰。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眼淚。
她長身而起，瞬間消失在了李觀棋眼前。
在街道的上空，出現(xiàn)了一條巨大的赤龍，比起那天的蚺蛟威風(fēng)了不知凡幾。
四只龍爪踏在虛空之上，龍身矯健有力，龍尾微微卷起。
李觀棋赫然發(fā)現(xiàn)，這條也不是龍，她沒有龍角！
早已被云海吞沒的城樓邊界處，似是時光倒流一般，又隱隱出現(xiàn)了扭曲的城門。
城門上有一條石龍，口中銜著那塊紅木牌匾。
此刻，隨著“咔嚓”一聲震響，刻有“云海樓”的牌匾應(yīng)聲碎裂。
石龍漸漸動了起來，暗灰的石刻劃作了金光閃閃的鱗片。
無聲無息間，一條金色螭龍化作流光，飛入了云海樓中。
與此同時，云海樓北，八方客棧。
光影扭曲，眾人都在等待著最后的那一刻。
說書的老人突然對眾人說道：“噓！噤聲！且聽龍吟。”
眾人疑惑。
下一刻，果真如同老人所說那般，一聲龍吟響徹云霄，混雜著震耳欲聾的滾滾天雷，將云海樓徹底籠罩。
李觀棋抬頭看向遠方，一條金龍瞬息而至。
“我也送先生一壺酒?！?p> 旋即金龍赤龍紛紛盤旋著飛上高空的烏云之間。
客棧中，有人喃喃自語。
“杖解……”
云海樓上，烏云密布，兩條巨龍穿梭其間，身形開始漸漸消散。
城中心的小樓，傳出了一道問責(zé)聲，傳遍四方。
“龍九！夢螭！你們毀諾了！”
本是石像的金龍反問：“難道這云海樓加上我們夫婦就能保住了嗎？”
客棧中，有人問老者。
“故事里有那條小母龍嗎？”
說書老人將折扇合攏，杯中酒一飲而盡。
但似是覺得還有些寡淡，又拿起酒壺，一口氣喝了個一干二凈。
隨后長笑。
“哈哈哈，現(xiàn)在有了！”
“諸位，從前有一條螭龍！”
眾人比他更顯激動，當(dāng)即喊停了他的胡言亂語。
“快看，別說話！”
烏云中的兩條巨龍，最終化作了三道流光。
一道流光為赤色長槍，從高空飛下，直接刺到了小女孩腳邊，晃動不止。
小女孩哭聲更盛，蹲在雨中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哭聲卻被風(fēng)雨混雜著雷聲掩蓋了。
又一道流光緩緩而至，圍繞在小向脖頸處。
高空有龍吟傳向八方?！爸?！”
早已扭曲的客棧里，鐵匠鋪的老孫一拍桌案，飛身而起。
客棧中有聲音傳出：“托跡！”
“老孫回來！”
鐵匠老孫打出道道流光，飛向長街盡頭，小女孩的脖頸處。
城中其他各處又有人影閃現(xiàn)，與老孫的行為一般無二。
有人問道：“要什么??？”
身化赤龍的少婦聲音傳來：“長命鎖！”
這邊還在煉化之際，最后一道流光撞進了李觀棋腰間的酒壺中。
他早已被眼前的一切驚的神魂震顫。此刻只感覺身上一輕，似是有人將他托了起來。
說書老人道：“那不是我的酒壺嗎？好一壺龍涎酒！”
旁邊有人發(fā)問：“或許是龍涎壺呢？”
有人問他：“壺天？”
老孫打出最后一道禁制，看向身后眾人。
“托跡。壺天?！?p> “誰擔(dān)因果？”
說書老人“啪”的一聲，醒目一拍。
說道：“鎮(zhèn)北城，季塵?！?p> 就在此刻，無盡黑暗撲面而來，老孫嘆息：“來不及了?！?p> 掌柜厲喝：“來得及！”
白白胖胖的掌柜拿起桌上的小算盤，肥碩的手指快速撥動，華光流轉(zhuǎn)。
他口含天憲。
“云海樓螭龍出境，借天三十息！共欠三百年零二十八天一百五十息！”
此話一出，云海樓的消散瞬間停止了，甚至還有重新出現(xiàn)的征兆。
眾人抓住時機，齊齊動身，幫老孫煉化酒壺。
這是要將龍息刻印于壺上，輔以“壺天法”，自此之后。
這酒壺連江河也能裝下。
小樓中又傳來了那聲問責(zé)：“你們毀諾了?！?p> 說書老人回應(yīng)：“以前可沒有這條小母龍，這次說不定能破局?！?p> ……
三十息后，烏云散盡，天晴了。
女孩小向脖子上多了一枚長命鎖，身邊多了一把赤色長槍。
少婦的最后一道聲音回蕩在云海樓上空。
“我女兒不承天命，放她出去！”
眼看著身后的光影盡數(shù)被黑喊吞沒，李觀棋抱起小女孩，拔下長槍，轉(zhuǎn)身朝著小樓趕去。
此刻，他手中的長槍似有所覺，唰的一聲，抽離了他的手心。
隨后化成了一條金光璀璨的光帶，直接從李觀棋腳下鋪到了城中小樓樓頂。
他飛奔至小樓外時，有一道虛影從他身體了飛了出去。
是那座城。
而后小樓周圍又出現(xiàn)了許許多多的虛影。
五座城，十座樓。
李觀棋抱著小女孩，一躍之間，從窗口進了小樓。
看到了似是在等他到來的眾人。
一只雪白的花斑小貓口吐人言：“季先生每次都晚到那么一會兒?！?p> 樓中布置十分空曠，站著很多人。
其中就有指點過他的小和尚彌生，身邊跟著一個老和尚。
還有陳欣悅和她那個師父，李觀棋有印象，他見過。此刻陳欣悅也在看著他，面露驚色。
還有一個穿著半截袖口長衫的青年，李觀棋感覺有些怪誕。
每兩個人頭頂都有一座城池的虛影，只有這個青年例外。
他是獨自一人。
李觀棋看向身邊的小女孩，她脖頸處的長命鎖散發(fā)光華，將她推出了鎮(zhèn)北城虛影的籠罩范圍。
李觀棋：……
現(xiàn)在我也是自己個兒了。
眼看窗外有無盡黑暗撲面而來，陳欣悅旁邊的美婦輕輕一推。
說道：“季先生，你還沒有人選吧，讓欣悅先跟著你吧?！?p> 與此同時，他們身后的黑暗中傳出了胖掌柜的聲音，還參雜著啪啪的算盤響聲。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十二樓仙神出境，借天氣運十五斗，共欠八十斗！”
陳欣悅剛剛被她師父推到李觀棋身邊，眾人還沒有緩過神來。
老和尚已經(jīng)伸手觸及到了彌生的戒斑。
霎時間，十五座虛影光彩奪目，籠罩了對應(yīng)的人。
其余眾人也都拉起了身邊后生的手，或是撫摸頭頂。
李觀棋看了看身旁腮幫子鼓鼓的少女，也伸手撥弄了一下她的頭發(fā)。
周圍的黑暗停止了一瞬，隨后又向小樓包圍過來。
這時，黑暗中又傳來了聲音，是那個說書老人。
“你怎么這般小氣，破算盤留著干嘛？以后還有用的機會嗎？”
店小二笑道：“不經(jīng)打細算怎么當(dāng)掌柜，要是我早就孤注一擲了。”
隨后緊接著胖掌柜的咒罵聲。
“諸位，助我！”
黑暗中從四面八方傳來數(shù)不清的叫好聲。
“好！”
“快點！”
“好！”
“來了！”
“好！”
胖掌柜的聲音回蕩：“十二樓再去一樓，蜃景將散，云海螭龍出境，借天氣運……八百斗，共欠八百八十斗！”
小樓上空，小女孩的頭頂光華大放，長命鎖飛舞不止，其氣勢瞬間就蓋過了各個城池的虛影。
同時，李觀棋頭頂?shù)逆?zhèn)北城也隨之緩緩清晰了起來。
并且跟隨小女孩身上的華光綻放，變得越來越大。
直到黑暗中傳來了噼里啪啦的竹籌滾落之聲，算盤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