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我們是什么?”屈老板湊耳朵過去。
“……是楊梅大瘡?!本d羊醫(yī)生回答。
“媽蛋!”
“老板,鎮(zhèn)定?。 本d羊醫(yī)生哀求,“你不鎮(zhèn)定下來,誰給我們拿主意???”
屈老板閉了閉眼睛,從一慢慢數(shù)到十,鎮(zhèn)定多了,能一口氣說個長句子了:“你個媽蛋龜孫子,為什么要叫別的醫(yī)生看?你自己不是醫(yī)生?不會治這個?”
“不會!醫(yī)者要先辨明病源,才能下藥。我看我們這個病,像是水仙和禾蟲。但那兩樣我們是給別人用的、不是給自己用的。我保證我們沒接觸到這個。所以,病源我就沒分辨出來,我怎么能下藥呢?”綿羊醫(yī)生侃侃而談。
屈老板再次閉了閉眼睛,從十數(shù)到一:“你個龜孫子媽蛋!算碰到什么發(fā)出來的,總之是瘡!你開個治瘡的藥來治!快點!不然我折斷你的腿!”
“老板啊腿不是這樣折的……好的老板,我去配藥!”綿羊醫(yī)生抱頭鼠竄。
簡竹抬手,掩回去一個呵欠。
“你有沒有覺得師父更……嫵媚了?”慕飛在窗子底下,眼都看直了,回頭就看到寶刀拿走了他剝的榛子。“你干什么!”
“愿賭服輸啊。”寶刀很無辜。
簡竹坐在那兒已經(jīng)好一會兒了,凝眉沉靜,似乎神游天外、思索什么很重要的事。寶刀和慕飛就擠在窗腳下,看著他打賭:“我說師父在考慮今年做什么新生意!”
“我說師父在睡覺!”
“師父在思考大事!”
“師父在休息!”
“賭不賭?”
“賭什么?”
“你說財什么?”
“——剝榛子仁!”
他們都愛吃榛子,可是榛子很難剝,用小錘子,砸半天,興許還傷了手,也就那么一小把。
寶刀提出這個賭注,慕飛心一橫,答應(yīng)了。
兩個人一邊剝,一邊伸長脖子看簡竹。簡竹如果沉思片刻,起身,發(fā)號施令,就說明慕飛贏了。簡竹如果坐了一會兒,頭越垂越低,睡過去了,就說明寶刀贏了。
結(jié)果簡竹打了那個呵欠,寶刀很歡欣地立刻自己動手拿彩頭,慕飛回過頭來看見,差點氣暈:“你明搶??!打個呵欠不算!想大事也能打呵欠的!”伸手就去奪。
簡竹起身,整整衣襟,剛走出兩步,慕飛和寶刀就做了兩個滾地的葫蘆,從門里扭擰到他腳邊。
“?”簡竹低頭看他們,沒有說話,示意他們自行解釋。
沒有說話的威嚴,比說話還厲害,慕飛訕訕把手放松點兒:“師父,我們……”
寶刀果斷把他踹開些,仰著臉問簡竹:“師父,你剛才到底是想大事兒、還是休息來著?”
慕飛撲回來要報仇,先把一踹之仇放到旁邊,也仰著臉兒等簡竹回答。
簡竹笑了笑,笑得非常溫柔:“這個事件告訴你們,想打賭,一定要先約一個能夠公正檢驗的方法。”
寶刀和慕飛還愣著,簡竹已經(jīng)舉步走了。
兩人同時發(fā)出哀嚎:不要!這句話的意思是,簡竹永遠不會告訴他們答案,讓他們小心肝小肚腸永遠百爪撓心的懸在半空!
他們正要追上去求簡竹回心轉(zhuǎn)意,外頭有客人來。簡竹很客氣地施禮:“劉大夫。”
劉復(fù)生妙手回春之后,得到的禮遇普遍提高。究源推始,山烏檻是他的福地。他看見山烏檻,就像看見自己的娘家。
寶刀和慕飛,一個撞到另一個的背上,“咚、咚”地停住了腳,都畢恭畢敬垂手喊:“劉大夫!”
“來得好?!焙喼裰钢麄?,“這兩個小鬼,大夫還沒說他們好了,他們就敢出門亂跑。大夫看看,是不是要給他們扎幾針、多灌兩碗苦藥?!?p> 寶刀和慕飛一齊變色:“不、不用!我們這就去臥床了!去了去了——”
劉復(fù)生拉住慕飛:“小哥兒不忙,就在這兒讓我看看。”給慕飛把了脈,又掀衣服看看,替寶刀也把了脈,問了些話,揪胡子笑:“恭喜飛哥兒,寶姐兒,吉人天相,這是大安了!”
兩個小鬼頭大喜。這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下地亂跑了!
簡竹也頷首:“這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下地了!”
師父說得不錯——咦?“下地”兩個字怎么好像另有乾坤?
簡竹向外邊點點下巴。
現(xiàn)在時節(jié)還早,沒有繭子可以做。整理麻料的活兒也沒開始。但山烏檻旁邊有一些土地,簡竹打發(fā)伙計們?nèi)シN些蔬果,改善伙食。簡來方剛給伙計們發(fā)工具,帶他們?nèi)澖?、交代哪一塊種什么。現(xiàn)在外頭正熱火朝天種著地哪!
“你們也去幫忙吧?!焙喼穹愿馈?p> 寶刀還沒有太大意見,慕飛稍許有點退縮:“其實我還有點腿軟……”
簡竹不以為意:“其實我可能剛才確實是在睡覺。”
“師父??!”
簡竹含笑:“你們的賭約還算數(shù)吧?”
好奸詐!這不就等于擺明了:誰討簡竹歡心,簡竹就向著誰、讓誰贏!
慕飛苦著臉跟寶刀商量:“這種賭約,就不算數(shù)了吧?勝了也勝之不武嘛……”
寶刀向他咧嘴一笑,轉(zhuǎn)身就向菜地里跑。慕飛咬牙切齒地追上。不管用哪種方式輸,他都不愿意輸在她手里!
不過,師父說得對,以后,下一次,他再跟人家下賭約,一定要先想好,有個公正的定輸贏方式才可以!一定的!
有兩個帷帽遮頭的人,扭扭捏捏、推推拉拉朝山烏檻來。
一般來說,這么舒適的韶光里,風兒正軟、草色正柔,出個門還非用帽子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要么是很高貴門第、家教很嚴的女眷出門,不肯給人看,要么,就是長得太奇怪了,不得不把自己遮起來。譬如簡竹。
如今誰都知道簡竹胎里帶來的病,臉很丑,怕嚇著別人,所以只好一年到頭遮著自己。
只有星姑娘知道,他從十二道圣牌深壓的地底回到人間之后,法力大傷,無法再變化其他人形,而那最基礎(chǔ)的人形,前代城君時見過的人太多,已不能再給人看,無奈之下,只有勉強變化成這怪模樣,再托病拿帽子遮掩,雙重保險,或許可以蒙混得過,不被某幾位聰明剔透的大人、貴人發(fā)現(xiàn)。
——這兩位遮著帷帽、扭著推著到山烏檻來的,卻是真的病得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