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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fù)興之路

第二十章樓市與書市一

復(fù)興之路 wanglong 4944 2015-07-28 18:38:50

  星期天一早,小葉來到小招門前,正好看見陶唐跑步回來。

  “陶總早上好……”

  “早上好,”陶唐抹了把汗水,“我跟你說過了,我的衣服自己洗,你記得吧?”

  “陶總……”

  “好了,下不為例吧。對了,工會圖書館星期天開不開?”

  “圖書館?我不清楚。我去問問?”

  “不用了。今天是你值班嗎?”

  “賈主任交代過,只要您在,我就得堅守崗位。反正在家也沒事?!?p>  “這叫什么安排?根本不需要這樣。你們主任那里我會打招呼,你回家休息吧。”陶唐丟下發(fā)呆的小葉,回房間洗澡去了。

  小葉有些惶然。她不知道哪里惹董事長不高興了。賈建新給她的任務(wù)有些曖昧,就是全力以赴照顧好陶總的生活。對于賈主任的命令,小葉是認真執(zhí)行的,為的是能夠轉(zhuǎn)正,成為紅星的正式員工。這幾天她盡了最大的努力,力爭做到最好。她發(fā)現(xiàn)陶總換下了衣服,馬上洗凈、烘干并且用掛燙機熨好,整齊地疊放在床頭。昨晚陶總不知去哪里了,來了好幾撥人求見陶總,都被她擋回去了,“陶總不在,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回來,你們上班去他辦公室吧?!?p>  這是張主任交給她的,以前也是這么做的。晚上她一直等在自己房間,聽見陶總的聲音,她迎出來,想問問有什么需要她做的。陶總卻沒有理會她,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回自己房間,砰地鎖上了門。她聞到了他呼出的濃烈酒氣。她去敲門,想問問他是不是需要叫醫(yī)生來。宋總住這里時,酒后常在小招輸液醒酒,她知道該找誰。但里面沒有回應(yīng)。她是可以打開房門的,但她不敢那樣做。

  新老板來廠已經(jīng)四天了。在小葉看來,他是一個很簡單的人。在招待所待的時間很少,基本見不著他。他又是一個給她安全感的人,僅僅四天而已,她已打消了曾有的顧慮。他還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基本不和她說話,今天早上算是說話最多的一次了……她基本斷定,他是一個“好伺候”的老板,不像宋總。

  但小葉又有些失落。而且,賈主任給她的“任務(wù)”令她開始擔(dān)憂。那個長了張英俊面孔的家伙要求她記下所有來陶總房間的客人名字,不認識的也要盡量搞清楚是誰。

  她知道這樣很危險。領(lǐng)導(dǎo)們是不喜歡有人偷窺的。假如陶總知道她向賈主任通報秘密,她肯定完蛋了。

  漂亮女孩有著一般女孩所不具備的某些本領(lǐng)。小葉善于保護自己,她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漂亮雖然是本錢,是武器,但卻不能使用過度。過度的使用會使美麗貶值。所以,她巧妙地擋住了好幾個男人對她的進攻,其中就有賈建新。既不讓其得逞,也不令其絕望,這應(yīng)當(dāng)是一門技術(shù),但她無師自通,做得很好。

  她今年只有二十歲。家在紅星以西13里外的楊村。本來她是跟了做包工頭的堂叔來紅星干雜工的,紅星公司總是有大量的臟活需要民工完成,比如挖溝,砌墻,整修廠房墻面地面,以及建安公司的很多小活兒。以她的美貌(她很早就認識到了美麗是一種資源),完全可以到市里的酒店賓館找到一份工作,偏偏父母不準她去。她只好跟著二叔掙些小錢。

  她來紅星公司后,很快就喜歡上了紅星公司優(yōu)美如花園般的環(huán)境,羨慕起紅星公司的員工們,他們工資不高,但工作輕松,生活悠閑。所以,當(dāng)堂叔問她愿不愿意去車間干活時,她立即答應(yīng)了。臨時工的工資不如堂叔的工程隊高,但活兒輕松多了,關(guān)鍵是不用風(fēng)吹日曬。她開始幻想自己成為紅星的正式員工,然后在紅星找對象,成家,像紅星員工那樣生活。

  她知道,只要她邁過第一道坎兒,后面的道路將是一馬平川。

  或許應(yīng)了“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的古訓(xùn),她只在車間做了三個月,便被抽調(diào)到了招待所,在大招只干了兩個月,她又被調(diào)入小招,吃飯不用花錢,還配發(fā)了漂亮的工作服,關(guān)鍵是環(huán)境舒適,沒有客人或者完成手頭的工作后,就沒人管她了,她可以窩在自己的房間里看電視,玩手機,還能隨時洗澡。所以,當(dāng)賈主任承諾會幫她實現(xiàn)轉(zhuǎn)正時,她立即成為了賈主任的“私家偵探”,向賈主任提供小招發(fā)生的她所知道的事情:誰在這里請客,誰在這里打牌,誰在這里干別的什么。

  有權(quán)使用小招的是紅星的大人物:公司領(lǐng)導(dǎo)、總經(jīng)理助理以及副總師們,一般的中層干部是無權(quán)在小招待客的。

  招待所是總經(jīng)辦的下屬機構(gòu),賈建新是招待所的最高領(lǐng)導(dǎo)。由于工作崗位的特殊性,小葉對于紅星公司的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有著一般職工所沒有的了解,盡管她只是一個臨時工。

  普通員工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跟總經(jīng)理說過一句話,但她卻認識公司所有的大人物,而且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都認識自己。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都可以實現(xiàn)她的愿望——她知道,每年紅星公司都會辦理一批臨時工“轉(zhuǎn)正”,對象多是員工子弟,那些上不了大學(xué)更無能力在廠外創(chuàng)業(yè)的子弟。這完全是廠里的權(quán)力,掌握在人力資源部和用人單位主要領(lǐng)導(dǎo)手中。她不是廠子弟,難度似乎大了許多,但她的崗位又比較特殊,只要一個大領(lǐng)導(dǎo)發(fā)話,易如反掌。她相信賈建新可以,因為她知道賈建新曾辦過招待所臨時工轉(zhuǎn)正的事。她初到大招時接了那個快要休產(chǎn)假服務(wù)員的班,那個話癆女孩說,她就是半年前轉(zhuǎn)正的,走了賈主任的后門,那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于是她做了賈建新的“間諜”,在她到小招的三個多月中,至少給賈建新報告過五次關(guān)于宋總的行蹤,直到宋總被帶走,當(dāng)時就是在小招帶走宋總的,她就在現(xiàn)場。她感到幸運,因為她曾計劃走宋總的路子,宋總已經(jīng)表露出對她的喜歡,總是跟她開幾句不算很出格的玩笑,也叫她陪他到一樓的包間吃過飯。那時她很猶豫,猶豫要不要開口相求。她知道,求人是要付出代價的,她目前除了身體,拿不出任何東西打動對方。想到宋總蒼老的、垂著很大眼袋的面容,她就感到惡心。

  新的老板來了,她面臨新的選擇,是繼續(xù)走賈建新的路子,還是依靠新老板?陶總比起宋悅來可年輕多了,特別是她偶然聽說陶總不過四十出頭,而且,陶總是單身,他太太故去了。

  繼續(xù)充當(dāng)賈建新的間諜,或者“棄暗投明”,對于小葉姑娘是一個艱難的抉擇。她在樓前遇到陶總晨練回來時曾有“坦白交代”的沖動,但陶唐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反而責(zé)備她未經(jīng)同意就洗了他換下的衣服,這令她緊張,自然不敢“坦白交代”了。

  ……

  陶唐自然不知道自己被人監(jiān)視了。他洗過澡,換了身衣服,去一樓餐廳吃過早飯,回房間后給父母及岳母分別打了電話,女兒小荷補課去了,岳母除了提醒他注意身體外,又提起方可的事,說方可準備利用“五一”假期來趟平泉。他趕緊說自己已決定在“五一”回燕京,岳母問他回不回濱江看小荷?他說到燕京有公務(wù),如果時間允許,他會從燕京去濱江一趟。

  他不愿意在平泉獨自接待方可。自方可袒露了對自己的感情,他就不愿單獨面對她了。

  方可是方蘭的堂妹,自己和方蘭成親時方可才十歲,還是個活潑好動的小孩子。后來,盡管方可已出落為身高超過一米七眾口交贊的美女,盡管她在諾丁漢獲得碩士學(xué)位,她也沒有長大,就像自己的小妹一般。

  完全是酒精的作用,昨晚的經(jīng)歷成了一連串幻燈片。怎么能對呂綺說那些話呢?而且,他在回到小招后還與她用短信聊了一氣。

  真他媽的,陶唐對自己的行為痛恨起來。沒錯,呂綺是他內(nèi)心情感最深處的一塊從未被挖掘的處女地,他也確實被呂綺的表白所震驚了,他真的沒想到呂綺竟然也對他存有好感。但他們那時才多大?十六七歲的少年懂什么愛情?他也算是曾經(jīng)滄海的人了,怎么如此把握不定?她有自己的家庭,自己在干什么?于是,他在套間的臥室里,對著書桌前的鏡子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拿起手機,陶唐再次翻看了昨晚的短信記錄。

  是呂綺首先發(fā)來的:回去了?沒事吧?多喝點水。

  他回:沒事,早些休息吧。

  呂綺:很喜歡晏小山的詞,送你一首。彩袖殷勤捧玉鐘,當(dāng)年拼卻醉紅顏。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fēng)。從別后,憶相逢。幾回夢魂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調(diào)寄鷓鴣天。

  他回:小令尊前見玉簫,銀燈一曲太妖嬈。歌中醉倒誰能恨,唱罷歸來酒未消。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宮遙。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華過謝橋。

  呂綺:你害了我了。

  他沒再回信。呂綺也未再回。

  或許真的喝高了,但他竟然能貼切地回了一首晏小山的同詞牌作品。呂綺那首詞的核心怕是下闋的前兩句,但自己實在是不該做此游戲的。

  算了,別再想這些扯淡的事了。他的思路轉(zhuǎn)回到了工作上,自方蘭罹難,他就找到了一個轉(zhuǎn)移注意力的有效方法,那就是讓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

  想起昨天到九分廠的所見,找出給他準備的通訊錄,陶唐撥通了分管安全環(huán)保的周兵副總的手機,卻無人接聽,無奈之下,陶唐打通了技安部長慕青云的電話,“我是陶唐。對,是我。九分廠的粉塵危害如此嚴重,你們知不知道?有什么措施沒有?”

  慕青云的聲音顯得很緊張,他倒是對九分廠拋光工序的環(huán)保問題比較清楚,他說,至少有兩年了,不斷書面報告九分廠的職業(yè)病危害隱患,也提出了整改方案,甚至列入了發(fā)規(guī)部的年度安措計劃,但由于資金問題,一直未能施行。

  “慕主任,既然受困于資金,不能做根本上的治理,你們采取什么措施?”

  “主要是勞保護具。因為天氣逐漸熱了,職工都不愿意正確佩戴……陶總,我們有責(zé)任……我向您檢討。”

  “你們提出的改造方案要多少錢?”

  “資金最少的方案也需要200萬?!?p>  陶唐感到悲哀。200萬聽起來不是個小數(shù)目,但對于紅星這樣的大廠其實根本不算什么。200萬的安措資金都不能保證?見鬼!

  “你準備一下,下周,就明天吧,向我匯報下你們的方案。另外,廠里類似的問題還有多少?一并整理匯報吧?!?p>  想起剛才電話里父母提出想回紅星的要求,陶唐決定去昨天路過看到的那個金橄欖小區(qū)看看。父母想回來的心情他是理解的,這兩年父母一直念叨老家。葉落歸根嘛,畢竟紅星是他們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有他們的同事、朋友以及全部的子女?,F(xiàn)在父母回來最大的問題是房子,那天嫂子已經(jīng)隱約談及此事,陶唐自然不能把哥嫂趕出現(xiàn)居,最穩(wěn)妥的辦法是為父母買一套房子,他不考慮在廠里買二手房,且不說紅星可能搬遷,為了愛攬事的母親不給自己添麻煩,他必須在廠外買一套供他們養(yǎng)老的房子,而且距離廠區(qū)盡可能的近。那天他注意到了金橄欖的位置,步行最多二十分鐘,而且價位不算貴。

  至于女兒,父母回來后小荷的管理并無問題,岳母會到濱江接班,小荷是岳母帶大的,跟岳母的感情超過了父母。岳母離開后,正好把燕京那套房子還給總部。岳母就是燕京人,在東城區(qū)有自己的房子,在他奉調(diào)進京后,為了照顧他的生活,岳母才與他住進那套租給他的公房里。

  他不準備叫自己的司機。實際上,他還沒坐過配給他的專車呢。

  廠東門外有出租車,更多是黑出租。黑車多是紅星廠員工的,好像市里從未管過這里泛濫的黑車。

  黑車司機們最善于觀察了,立即斷定陶唐是個用車的,“師傅要去哪里?坐我的吧?!比膫€人圍了上來。

  “到市里,你知道金橄欖吧?”陶唐看著一個三十來歲面相忠厚的司機。

  “太知道了,十塊錢。”

  “好吧。”陶唐上了那個人的銀灰色捷達。

  “您是來要賬的吧?”司機問。

  “你怎么知道?”

  “看見你從招待所那邊過來??煳逡涣寺?,要賬的肯定多?!?p>  “哦……”這時,陶唐的電話響了,看號碼是紅星的區(qū)段,于是接了,“小舅,我是小薇……你在哪里呀?”

  “哦,是小薇啊。我出去辦點事。在出租車上?!?p>  “小舅,我媽要你中午來家里吃飯……”

  “好吧,告訴你媽,一定要簡單,超過四個菜我掉頭就走?!?p>  “呀,您在紅星有親戚?”司機看來是個愛搭訕的。

  “嗯……你是廠里的職工吧?”

  “是呀。工資就那么一點,不想辦法掙幾個零花錢咋辦?”

  “聽說廠里最近出了案子?”

  “沒要到錢吧?一把手也栽進去了,大官們一個個像熱鍋上的螞蟻,工資都倆月沒發(fā)了,哪里會給你錢?聽我的,早些回去吧。等上兩三個月,一切正常了再來吧?!?p>  陶唐尚未接話,電話又響了,這次是周兵副總。

  “周副總你好,沒關(guān)系……對,剛才已經(jīng)跟技安部說了我的意見,”陶唐腦子里琢磨著周兵那副蒼老無神的面容以及孫敦全對他的評價,“職業(yè)病防范是我們的責(zé)任,怎么能讓職工長期在如此惡劣的環(huán)境下工作呢?民工?民工也是人啊。我的意見是整改,必須徹底整改。對,明天研究吧,再見?!?p>  苦臟累險的崗位全部是民工?那也不能坐視不管啊。

  “啊,您是新來的陶總吧?真是的,真是沒想到?!彼緳C扭頭道。

  “開好你的車吧,注意安全?!?p>  “我聽出來了!您是好官!聽說您上任第一天就去職工食堂吃飯,現(xiàn)在又這么關(guān)心職業(yè)病,您是真共產(chǎn)黨,是真的?!?p>  “你叫什么?在哪個單位?”

  “我叫林水生,在勞動公司木箱車間。陶總,那幫蛀蟲把廠里禍害慘了,聽說您就是咱紅星子弟,您可要好好的治治那幫蛀蟲……”

  “到了吧?就在這兒停吧?!碧仗普页?0元遞給林水生,“謝謝你了,林師傅?!?p>  “我怎么能收您的錢呢?”

  陶唐已經(jīng)下了車,對林水生說:“注意點安全吧?!闭f罷,仰面看了眼廣告牌,大步朝售樓部大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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