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藏玉
緩過神來，佳敏笑著答道：“我一個殘缺之人，希望沒有招了你的厭煩……”
陳玉顏忙說：“在下不敢?！庇终f，“姑娘若不嫌棄，且在這榻上小坐，容在下為姑娘再彈奏一曲……”
佳敏讓桃花把她放在榻上，隨口問道：“玉顏，你除了古琴，可還會別的樂器？”
陳玉顏說：“笛子、琵琶都粗有涉略——只是，那些東西都沒有帶在身邊。這張琴，還是姑姑搬家俱時偶然尋來的呢?！?p> 佳敏說：“你且把那琴拿過來，給我瞧瞧?！?p> 陳玉顏把琴抱過來——佳敏端詳了一下，又翻過來看了看，指著琴背面刻的“藏玉”二字說：“這是家母小時候用過的琴……”
陳玉顏忙說：“可是我唐突了？想來姑姑也是不知道的——還望姑娘恕罪！”
佳敏笑了，說：“哪來那么多罪？左一個恕罪，右一個恕罪的……陳嬤嬤不是家母小時候用的人，她當(dāng)然不知道了。如果不是在東安時，母親要給姐姐請教琴的師傅，她一時高興，提起她自己小時候的那些糗事——我還不知道呢——這張琴原是家母小時候?qū)W琴用的，后來她沒學(xué)會，便早就丟一邊去了……”又說，“我們家里沒有那些臭規(guī)矩，趕上你會彈，盡管拿去用！——說來可也巧，你名字中有個玉，這琴又叫藏玉，說不定你才是它真正的知音呢！”
陳玉顏羞怯地垂首，說：“這的確是一架好琴……”
佳敏此時從近處打量陳玉顏，只見他從面頰至脖頸，一例是肌膚如玉，時才又因窘澀，透出一片淡紅……不覺便看得癡了——
忽聽桃花驚叫：“姑娘，你怎么流鼻血了？！”
佳敏這才醒悟，自己用手一抹，果然是血！她大窘，總不會是看陳玉顏看的吧？！
桃花慌忙上前用帕子幫她擦拭，又喊小文去倒水來。
佳敏更窘，對桃花說：“快送我回房再清理，別弄臟了小顏的地方……”
因佳敏忽然流了鼻血，劉家二老不放心讓她這就回上官家去，便耽擱了一日。于是佳敏先往上官府里送了信，說自己次日回來給老太太請安。
劉府內(nèi)請了大夫來給佳敏問診——大夫也沒有別的說法，只說是秋天氣燥，多吃些蔬菜水果就好了。
第二日，佳敏回到上官府，直接來到老太太房的中。
一進門，卻發(fā)現(xiàn)老太太的眉頭緊皺，似有不豫之色，不由心下懷疑，輕聲請安之后，命桃花把自己抱到老太太近旁，細問原由。
只見老太太眼中含淚道：“昨日，張姨娘竟流產(chǎn)了——好不容易懷了這么久的一個哥兒……”
佳敏一楞，想不到那姨娘竟這么快就得到了報應(yīng)！只可惜了那個沒出世的孩子，算來也是自己的同父血緣的弟弟，那才是最無辜的一個了。
又聽老太太說，“難道，我們上官家，總是這么艱難嗎？”說完自己用帕子擦了擦淚。旁邊的翠英忙幫著老太太撫著后背順氣。
佳敏見到老人傷心，本來一肚子的打算竟突然沒了主張！她抬頭看看坐在周圍的大伯母梁氏、政哥兒媳婦和敬哥兒媳婦，也都是面露戚容——這叫她更是不知道怎么開口……
遲了一會兒，她試探著問道：“怎么會這樣？”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說：“你小孩子家，跟你也說不明白……還是讓你哥哥嫂嫂，寫信告訴你父母吧?！?p> 梁氏看了老太太一眼，心想：“說起來這可是在我府上住著時出的事兒，我若不跟侄女說明白些，倘若她糊涂的存了別的想法可怎么好？”于是她接著老太太話說，其實是替老太太回答了佳敏的提問，她說：“其實要怨她自己——前幾日，她說她那兩姨妹妹，李侯府的周姨娘過生日，求老太太準(zhǔn)她去李侯府探親。老太太一時心慈就準(zhǔn)了，還囑咐我多派些人跟著。哪知到了李侯府之后，她就把咱們派去的人都打發(fā)了回來。誰又知，前日里她又和周姨娘等人，去了積云寺燒香祈福，雖然這路上都是坐車坐轎的，哪知還是累到了！從山上回來時就有了毛病，她家里人害怕，不敢擔(dān)當(dāng)，就匆匆把人送回到咱府上……我們再請大夫來時，已是不能保了，折騰了這兩日，可惜成了形的一個哥兒還是沒了！”
老太太閉著眼又是長嘆一口氣。眾人又都勸老太太：“這都是她沒見識又沒福氣，老太太何苦為她難過呢？倘若老太太因為她不自在，她的罪過更大了。”
佳敏怯怯地說：“我去看看她吧？”
梁氏先就攔道：“她那里現(xiàn)在不干凈，你一個姑娘家何必去看她？等過兩日，她養(yǎng)好了，你再去看她不遲?！?p> 佳敏便做出一副遲疑不定的樣子，說：“只是有件事情甚是蹊蹺，想親自問問她……”聽這話，眾人皆抬起頭來看向佳敏——佳敏則緩緩地說，“今天我來，本就是有件事拿不定主意，不敢勞動老太太，只想跟大伯母討個主意……”
老太太說：“我的兒，你有什么事，快說——我雖老了，總還能為你做得主！”
佳敏便說：“也是在前日，宋姨娘跟著我外婆等人，去積云寺燒香祈福，忽然失蹤了！后來人們在觀云亭那的山崖邊上發(fā)現(xiàn)些了蹤跡，恐怕是從那里掉下山去了……”
眾人頭腦中皆“轟”地一聲響，老太太更是一暈，以手扶額。翠英在一旁忙扶住老太太，另一個丫頭抱過引枕來讓老太太靠好……
佳敏看著，心下大為不忍，說：“老太太，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跟您說這些的……”說著話，眼淚都流了出來——這卻不是做戲，是她真地擔(dān)心祖母的身體……
老太太緩了緩勁兒，說：“無妨，只是這事兒，真是的確是太過蹊蹺了！”她想了想，說，“諶哥兒媳婦，你帶著敬哥兒媳婦去問張姨娘，她可曾在山上看到過宋姨娘？”
梁氏頗為復(fù)雜地看了看老太太和佳敏——她不愿攪進別人家的是非里去，但是婆婆說了話，她又不能不應(yīng)……而且佳敏畢竟年幼，自己是嫡親的長輩，再帶上二房的長媳，去問二房姨娘的話，也算使得。
梁氏與敬哥兒媳婦便一起，應(yīng)聲“是——”。兩人正向外走，同時考慮一會兒怎么開口，由誰開口……
這時，忽然有個婆子冒冒失失地跑進來說：“不好了，不好了，張姨娘人不中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