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由我,不由天。
鑒于屋頂被毀的緣故,那一夜,安寧說完這句話,便先行離開宿在別院中,只是,這一睡亦不知是睡落枕了還是怎樣,卻是將安寧睡的與往常大不同。
安寧……似乎,睡的勤奮好學、發(fā)憤圖強了?!
整整一周的功夫兒下來,墨宅中上上下下皆有了這樣的、新的認知,昔日夜里就寢能一覺睡到大晌午,白日里劃個小船,聽個小曲,賞個小舞……吃了睡、睡了再吃,過著準紈绔生活的安寧,現(xiàn)如今,卻是轉(zhuǎn)了性兒。
好像打了雞血一樣,近日來,安寧已經(jīng)漸漸習慣自己為自己定下的“日程”,以早起晨練為始,至夜讀更深是終,活活回到了學生時期。
不但蕭無傷被其任命為“武術指導”,負責教習安寧一些簡單的“格斗散打”技術,甚至是宮湛,亦擔負起教授安寧輕功的“重任”,誰叫古人有云:三十六計,走為上。
但在安寧看來,光是這些還遠遠不夠,對于自己還有一年左右,原該“斃命”的時候,所謂被動的防身武技,只是治標,卻不能治其根本。
于是,安寧加倍的“虐待”自己……不過,其實安寧自己不太覺得這是一種自虐行徑,甚至還頗有興趣——
“狡竹,這兔子……能不能換個小白鼠什么的?”這會兒,安寧手里正拎著一個可愛的不像話的小白兔發(fā)愁,和一旁的師父討價還價,雖說殘害小白鼠也很不人道,但若真是解剖起來……安寧覺得至少比眼前毛絨絨的小東西下得去手。
但狡竹可沒有這個興致,只見安寧一旁的男子,悠哉悠哉的半躺在院子里一塊光滑的巨石上頭,眼睛雖用一條黑布蒙住,卻仍掩不住精致的容色,烏黑的長發(fā)和墨綠色的袍子皆是肆意的垂下來,凌厲的語氣不容置疑:“小姐,你旺盛的憐憫心不會幫你取得什么彩頭,在斗爭中只會加快你的死亡速度,適者生存,對于該死的、抑或敵人的同情,便是對于自己的殘忍了?!?p> 被拒絕、甚至是被“無視”了要求,安寧撇撇嘴,只得拎著兔子的耳朵將其提起,按照狡竹的指導思想,專注的琢磨起來要怎么下刀……
滿意于安寧的態(tài)度,狡竹嘴角微勾,輕輕調(diào)整了一下“睡姿”,氣息漸漸均勻下來,似乎真的開始閉目養(yǎng)起神來,是的……閉目。
雖然狡竹終日以黑布障目,但他卻不是瞎子,只是其一種特殊的鍛煉其它感官的方法,對于用毒高手來說,敏銳的嗅覺、味覺、觸覺,甚至是聽覺皆必不可少,相反的,至于視覺上的觀察……不是不重要,是狡竹早已掌握的爐火純青。
在用毒的領域里,狡竹是王者。
過了一小會功夫,在安寧剛剛好完美解決小兔子的時候,狡竹的聲音適時傳來,絲毫不像個被蒙住眼睛的“瞎子”,“很好,現(xiàn)在你去屋中將自右邊數(shù)起第三個架子、第二排的頭一個藥瓶取過來。”
安寧點點頭,將手上的兔毛輕輕拍掉,方要轉(zhuǎn)身去取藥的時候,狡竹卻是嘴角一動,電光火石間,手上的一根銀針已甩在不遠處的樹干上,“出來?!?p> 安寧聞聲轉(zhuǎn)頭,看著老樹幾乎是迅速變黑的枝椏,不禁黑線……好好的花花草草,可憐遇到狡竹還真是杯具……
自然,葉經(jīng)綸的責任也是逃不脫的。
只見其自半死的老樹旁緩步踱行,先是至安寧身前恭敬一禮,才轉(zhuǎn)向狡竹搖頭道:“春來踏青、夏日濃融,現(xiàn)在正值這春夏交際、風光大好的時候,狡竹兄,你的脾性仍是這般暴躁狠絕,不好、不好!”
狡竹很輕蔑的一笑,甚至不屑反駁,和葉經(jīng)綸這種滿腹社稷策論、家國天下的士子,狡竹實在沒有什么共同語言,只開門見山:“為什么在一旁鬼鬼祟祟偷聽我為小姐講課?!”
但葉經(jīng)綸對其態(tài)度卻渾不在意,依舊很有風度的欠身微笑,“狡竹兄所言,是也,非也。”點點斑駁的陽光透過樹葉映在他的面容上,一晃一晃的,很是好看,皮膚挺不錯……安寧心中暗想,只可惜就相貌看來,葉經(jīng)綸絕算不上俊俏的類型,五官甚至可謂平庸,只不過自身氣質(zhì)太好,卻將只算周正的模樣襯的“漂亮”起來。腹有詩書氣自華,作為這樣一類人,葉經(jīng)綸乃是此中佼佼者。
和狡竹、周卜易一同,現(xiàn)在仍留在安寧宅院中的葉經(jīng)綸,自非尋常學子,事實上,這三人亦是墨宅“解散”前,少數(shù)見過安寧真容的。
其中——
周卜易擅算,以墨宅家業(yè)之盛,經(jīng)濟往來之紛繁,一個月的賬目,他只需一個時辰便皆可處理妥當,更有卜卦的絕活,各人的際遇、前程,可謂十算九準。只可惜……這算的準的人里偏不包括他自己和安寧。
狡竹擅毒。
葉經(jīng)綸就最長于國策、吏論,年紀雖輕,卻身懷不世之才,只礙于其無心仕途,否則,便是當朝的宰相斗來,勝負亦未可知。若是放在現(xiàn)代,大概是實打?qū)嵉募娛录?、政治家、文學家、外交家于一身。
這三人肯棲身墨宅中,起初自然亦有一番故事,但已是陳年舊論,至于擾幾位大神清凈,卻是安寧最近的作為,準確的說,是一個星期內(nèi)的作為……
同情的瞄了一眼比老樹還要悲催的、全死狀態(tài)的兔子,葉經(jīng)綸以清朗的聲音侃侃道:“狡竹兄,我之所以躲在樹蔭中,并非要偷師與你,卻是一來,怕擾了你和浮生小姐上課的……雅興,二來,是狡竹兄的上課時間……似乎到了?!?p> 聞言,狡竹眉頭微皺,似乎只半知半解。
葉經(jīng)綸彬彬有禮的繼續(xù),“所以,小姐下一門課的時間,狡竹兄,是我的。”
狡竹瞬間恍然大悟,心中不禁暗道,“哦,原來如此——”但另一方面,較之原來,卻是更加一頭霧水,幾日前,安寧曾單獨召其談話,內(nèi)容很簡單:狡竹,我要你教我怎樣用毒,怎樣用毒將別人殺死,以及,怎樣不被敵人所毒殺。
于是乎,狡竹成了安寧的師父,只是……現(xiàn)在看來,安寧近日新入的師門似乎遠遠不只其一個。
些許年來,第一次覺得蒙著的眼睛有些礙事,狡竹真想看看清楚,是什么樣的理由能讓安寧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想要完成鳳凰一樣的——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