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純屬意外
“嗬!”徐慧瑛和徐慧玥大吃一驚,她們對視了一眼,然后不約而同地用驚奇的目光上下左右打量了徐心然好一會兒,忽然發(fā)現(xiàn),一向?qū)λ齻兘忝脗z唯唯諾諾的徐心然,竟然像是要造反了。
徐慧瑛和徐慧玥姐妹倆在家里一向跋扈慣了,不要說在徐心然和下人們面前說一不二,就是在父母跟前,撒撒嬌掉掉淚,那也沒有辦不成的事兒??墒墙裉?,這個連下人都不如的徐心然竟敢公然和她們頂嘴,這叫她們從短暫的驚愕與氣憤中清醒過來之后,立刻做出了一個決定: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死妮子一個教訓(xùn)。
于是,徐慧瑛掄起胳膊,就打算給徐心然一個耳光,先打掉她的氣焰再說。當(dāng)然了,平時她也經(jīng)常這么做,尤其是祖母徐老夫人過世后的這三年來。
可是徐心然輕輕一躲,徐慧瑛撲了個空,又用力過猛,沒有收住腳步,加上徐心然這間屋子地方實在是狹小,也沒有多余的空間供她來施展拳腳,因此,不留神被一個板凳絆了一下,登時將頭撞在了爐子上面。
雖然徐心然這爐子里面燒的是劣質(zhì)的濕炭,里面的火苗子也是半死不活,可總是有一定的溫度,徐慧瑛的額頭磕在上面,頓時燙得她哇哇大叫。徐慧玥見狀,立刻指著徐心然叫道:“好啊,你敢推我姐姐?我姐姐受傷了,你賠得起么?”一疊聲地吩咐自己的丫鬟趕緊去前邊向蘇氏匯報。
徐心然說:“我連碰都沒碰她一下,怎么就說是我推的呢?”
徐慧玥瞪圓了胖臉上的一雙小瞇縫眼叫著:“不是你推的,我姐姐怎么會撞到爐子上面?”
徐心然這才醒悟過來,方才應(yīng)該讓綠云攔住那個去告狀的丫鬟??墒乾F(xiàn)在,人家已經(jīng)走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能等著蘇氏來向自己興師問罪了。
忽然,徐心然眼珠一轉(zhuǎn),一把抓住了胖鼓鼓的徐慧玥,又招呼綠云將將剪刀遞過來,將剪刀對準(zhǔn)徐慧玥的咽喉,然后惡狠狠地威脅道:“等會兒姨娘過來,你就說是慧瑛自己不小心撞在爐子上面的?!?p> 徐慧玥看著明晃晃的剪刀,心里有些害怕,顫抖著聲音說:“你想怎樣?告訴你啊,你可不要胡來,等會兒我娘過來,沒你的好果子吃?!?p> 徐心然冷笑一聲,改了個姿勢,親熱地挽著她的一只胳膊,另一只手卻緊緊握著剪刀,抵在她的后脖頸處,悄聲道:“等會兒你娘來了,你應(yīng)該知道怎么說,否則,就算你娘不給我好果子吃,我也拉你做個墊背的?!?p> 徐慧瑛此時已經(jīng)被自己的丫鬟扶了起來,一面拿帕子捂著額頭上的傷,一面看著徐心然:“你想做什么?”
徐心然說:“只是想讓你實話實說而已。你若是想誣賴我,那我只好拉著你妹妹一起受罪了?!?p> “你敢!”徐慧瑛不相信一向膽小懦弱的徐心然會有這個膽量。
“我敢還是不敢,你大可以一試啊?!毙煨娜徽f,“反正你妹妹現(xiàn)在就在我手里呢,大不了來個魚死網(wǎng)破?!?p> 徐慧玥被徐心然緊緊抓著一條胳膊,想掙脫,卻不料徐心然忽然力氣大增,無論她怎樣使勁兒,都不能讓徐心然的手松了半分。其實,這并不是徐心然忽然力氣變大了,而是徐心然膽子變大了。徐心然這些年來被庶母不待見,尤其是祖母過世后的這三年來,過的日子簡直可以用“悲慘”二字來形容,不僅住的這個小院子又偏僻又冷清,而且服侍她的,只有丫鬟綠云一人,因此,洗衣、擔(dān)水、劈柴、做飯等等,都要自己動手,甚至去年屋頂漏雨,也是她們主仆兩個求爺爺告奶奶弄來了一些黃土和麥草,自己活了水弄成黃泥,爬著梯子上去修補(bǔ)好的。因此,要論氣力,徐心然因為經(jīng)常干粗活兒在,自然是要比只會享福撒嬌的徐慧玥的氣力大多了。再加上年齡差距,徐慧玥根本就掙脫不開徐欣然的手。
徐心然知道,徐慧瑛雖然對自己這個異母的姐姐十分的不尊重,可對徐慧玥這個一母同胞的妹妹,還是十分疼愛的,所以,徐慧瑛一定不會舍得讓徐慧玥冒險。
“又出了什么事了?”門外傳來了蘇氏那特有的尖利的嗓音,“一會兒都不叫人消停!”
徐心然和綠云清楚地聽見徐慧玥的丫鬟大聲說:“大小姐將二小姐推到了爐子上,二小姐碰得額頭都流血了!”
“什么?”蘇氏大吃一驚,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了徐心然的房間門口,一把掀開簾子,沖了進(jìn)來。
屋子里面,徐慧瑛安靜地坐在一張椅子上,綠云半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給她的額頭上藥。徐慧玥呢?與徐心然親親熱熱地挽著胳膊,一副姐妹情深其樂融融的樣子,兩人正在低頭研究,徐慧玥過年的這件裙子上面,是繡上喜鵲登枝好呢,還是繡上梅蘭竹菊好。
蘇氏看著這幅有些溫馨的畫面,一時之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愣怔了片刻,低聲喝道:“心然!你這死妮子,又闖了什么禍了?你是不是把慧瑛推到爐子上面撞破了頭?”
徐心然沒有說話,徑自低著頭在翻看幾個花樣子。
徐慧玥倒是趕忙抬起頭來說:“娘,是姐姐自己不小心撞上去的,好在也不十分要緊,這不,綠云正在給她擦藥呢?!?p> 蘇氏急忙奔過來,捧起徐慧瑛的臉左看又看,然后長長出了一口氣,拍著胸脯說:“哎呀菩薩呀,可真是嚇?biāo)牢伊?,幸虧只是擦破了一點油皮?!庇洲D(zhuǎn)頭厲聲斥責(zé)專心致志挑選花樣子的徐心然,“你妹妹難得到你這里來,你也不小心看著點兒,竟然讓她撞在了爐子上面,真是太可惡了!”
徐心然沒有反駁,也沒有辯解,只是將藏徐慧玥身后握著剪刀的那只手往前送了那么一點點。
徐慧玥立刻說:“娘,您就不要責(zé)怪心然了,是姐姐自己不小心的?!?p> “是嗎?”蘇氏感覺十分的不對勁,看看自己的兩個女兒,又看看一臉若無其事的徐心然,總覺得今天很古怪。以往,就算是徐心然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做,自己的兩個女兒都要主動去尋她的晦氣,可今天,自己的兩個女兒竟然像轉(zhuǎn)了性兒似的,這么的好說話。再聯(lián)想到剛才慧玥的丫鬟翠兒對自己說,慧瑛是被徐心然推了一把才將頭撞在爐角上,所以更加不相信屋里這幾個人的話。
難道,是自己的兩個女兒被徐心然這死妮子給威脅了?
蘇氏在心里搖搖頭,覺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平素,只有自己的兩個女兒欺負(fù)徐心然的份兒,何曾見過徐心然與她們兩個大聲說過話?
再說了,慧玥與心然這死妮子這么親熱又是怎么回事?即便是闔家上下只有徐心然針線刺繡功夫最好,可需要她做針線活兒,只需派個下人傳句話就是了,根本不需要她們兩個跑到這里來。
蘇氏猜想,也許是這兩個丫頭想親自過來叮囑徐心然,將這次過年的衣服做好。因為丈夫的一個遠(yuǎn)房表姐的兒子要到京城來辦事,打算在徐家小住幾日。
據(jù)說這位公子年輕有為,今年才二十一歲,就已經(jīng)在易縣的衙門里供職了,拿著朝廷的俸祿。而且據(jù)說,這位公子長得一表人才,能文能武,蘇氏早就有了將女兒慧瑛嫁給這位年輕公子的想法,只是易縣離京城較遠(yuǎn),來往較少,而且多數(shù)都是丈夫徐掌柜去易縣,而他們一家人從極少到京城來,因此,蘇氏的這個想法也就沒有表露過。
可是,兩個女兒曾經(jīng)跟著她們的父親去易縣表姑家住過幾日,兩個丫頭對那位遠(yuǎn)房表哥的印象都是很好的,尤其是慧瑛,這丫頭人小鬼大,又有些早熟,那次從易縣回來,左一個表哥又一個表哥,蘇氏就知道,這丫頭朦朦朧朧的,是喜歡上那位表哥了。
本來覺得兩家親戚離得遠(yuǎn),若是女兒遠(yuǎn)嫁易縣,蘇氏覺得還有些舍不得,因此這事兒她從沒在丈夫面前提過,可現(xiàn)在,突然丈夫接到那位遠(yuǎn)房表姐的書信,說他們的大兒子——也就是慧瑛念念不忘的表哥——這次到京城來有公干,并且有希望留在京城的衙門里面做事。
這個消息,不僅令慧瑛慧玥姐妹倆歡欣鼓舞,而且使蘇氏的心思又活泛了起來。這幾日,她一邊準(zhǔn)備著過年的事宜,一邊心里盤算著,若是那孩子真的以后在留在了京城,那么,女兒慧瑛真要嫁給他,也真是美事一樁了。
蘇氏知道,丈夫的表姐夫,在易縣是做官的,他們的大兒子,從十七歲起就在易縣縣衙做都頭。表姐和表姐夫望子成龍,覺得兒子一直留在一個縣城里面做都頭也沒太大的出息,加上他們家里祖上原和京城的一些官員是有些交情的,于是,兩口子決定,趁著兒子到京城來出公差,與這些官員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看看兒子能否有機(jī)會調(diào)往京城。
想到這件事兒,蘇氏對慧瑛慧玥姐妹倆的反常表現(xiàn)倒有些釋然了。
但是,女兒慧瑛碰破了頭,這叫她無論如何不能釋然。她厲聲對徐心然叫道:“你妹妹難得到你這里來一次,你卻叫她碰破了頭,你這個姐姐是怎么當(dāng)?shù)???p> 徐心然這才抬起頭來,云淡風(fēng)輕地看著蘇氏:“姨娘這話好像說的有些不對吧。你們何曾將我當(dāng)做二小姐和三小姐的姐姐來著?在你們眼里,我不過就是個奴仆罷了。所以,姨娘說我是‘姐姐’,我還真的當(dāng)不起呢。況且,方才三小姐對我的稱呼是什么,姨娘想必也是聽得清清楚楚的,她并沒有稱呼我為‘姐姐’啊?!?p> 蘇氏大吃一驚,認(rèn)為徐心然這死妮子今天是鐵了心要造反了,將慧瑛的頭弄破不說,還敢和自己頂嘴,這要是不整治整治,以后她說不定還會翻了天呢。
于是,蘇氏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準(zhǔn)備出言教訓(xùn)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