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安葬好父母后，我整個人開始變得易怒、頹廢、消沉，只因在葬禮上，遇到了一個人……
夏日的午后，陽光變得猛烈，一個人穿梭在暴曬的街頭，先是進了一家超市，爾后又鉆進一家服裝店，在街頭轉(zhuǎn)了一圈后，最后讓雙手插兜、踏上六親不認的步伐走進一家實體家居賣場。
將自己封閉足有二月有余，不理任何人，不見任何人，只為今天。
今天，這里正在舉行**家居賣場的開幕儀式，慶賀的花籃從門前擺到了馬路邊，排場十足，熱鬧非凡。主持人聲線高昂，正不斷地在暖場，圍觀的人群被各式各樣的抽獎活動充斥起萬丈高的熱情，歡呼聲一片，當金粉和花瓣像柳絮迎風似的撒向空中，簇擁著紅絲帶被剪成幾截后的一陣熱烈掌鳴，一個人正靜靜地站在圍觀的人群中伺機窺探。
臺上的一伙人互相握手，相互寒暄，緩緩走下臺下，其中一個人男人西裝筆挺，身旁圍著的一群人正在向他敬酒致謝。等人漸漸散開了，我擠著擁擠人群的肩頭，健步飛快地朝他走去，大約在剩兩米不到的距離時，步伐直接由健步變成了沖刺，隨著一聲大喝：“戚寧深！”
西裝男猛得一回頭，此時我已經(jīng)沖到了他身邊，身體緊緊地貼上了他身旁站著的另一個男人身上。這個男人雙手沾滿鮮血，手扶著一把刀柄，雙眼驚愕地瞪著我，臉色刷白，他像意識到什么，突然放開手，瘋狂地倒退幾步，嚇得仰面倒地。
頓時，四面驚叫聲一片；陡然，四面軒然大波。
我心底一陣竊笑、狂喜，伴著刀尖刺在腹部傳來的巨痛感，同樣向后退了兩步后仰面倒地，捂住血流不止的腹部，此時無聲勝有聲，多一句話也不用，只用鄙夷的目光和豎起中指挑釁“Fuck”的手勢示意對方，他就已然不淡定了。
果不其然，他的臉由刷白轉(zhuǎn)向怒紅，騰地一下從地下跳起來，在憤怒的驅(qū)使下，他怒不可遏地朝我沖過來，卻被一旁的戚寧深緊緊拽住，他像發(fā)了狂似的，為了甩開戚寧深的手，即使掙脫掉了自己的外套，還要繼續(xù)朝我惡撲。
“甄智彤，住手！”
原來他叫甄智彤！一個令我惡夢連連的人，一個即使千刀萬剮也死不足惜的人！在狠命貼近他的一剎那，恨不得刀尖徑直捅向的是他的要害，一擊必中的要害，而不是自己的腹部?？蛇€是強忍住了，幸好，當我從兜里掏出匕首的頃刻，出于人本能的自衛(wèi)防御，他很自然地伸手去阻攔，雙手恰巧握住了刀柄，這也正是我想要的。
因為甄智彤僅僅只是一把刀，揮舞著向前亂砍一氣的工具，總有一天，刀尖會指向誰，誰又會說的準。
只是在當下這一刻，現(xiàn)場周邊無數(shù)雙眼睛，看見了一個倒在血泊中的女人，腹部插著一把尖刀，血還在不住地流，兇手被人攔住還不肯罷休，非要拼命上前繼續(xù)行兇，這種場面直教人拍案叫絕。
正當甄智彤要惡相拍面的時候，眼前沖出了幾名保安，合力將他按倒在地，他還在地上不住掙扎，咬牙切齒，面露猙獰。
此時應(yīng)該是有人報了警，不遠處傳來警車的鳴笛，接著就是救護車急促狂奔的呼叫。我盯著眼前這個滿地抓狂、狼狽不堪的男人，視線越來越模樣，意識逐漸不清，在最后暈厥的一刻，終于嘴角輕輕上揚。
…….
“何來意外，只有因果。哈哈哈……貨車撞公交到長江里的概率會是多少？你猜猜……哈哈哈……如果不是你無視警告，一味的窮追不舍，你爸媽怎么會這么快玩完？不過，他們何其幸運，自己死就死，還拉著一幫子人為他們?nèi)ヅ阍帷９?p>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不是我……不……”
“是你……就是你……”
“不……我沒有……不是我……”
在一陣一陣的夢魘中，我驚恐地叫喊，感覺有什么東西壓在身上，動彈不得。伴之隨之而來的壓抑感和胸悶，突然驚厥，有些神志清晰，爾后又再次昏昏沉沉陷入沉睡中，做著一個又一個無比壓抑而呼吸困難的夢。
夢里總有個揮之不去的陰影，一抹邪魅的笑顏在黑白充斥的平行空間里來回蕩漾。我追著他跑，好不容易追上，剛想伸手扯下那張陰陽怪氣的半邊面具，登時面具幻化成了多邊不規(guī)則圖形，如煙霧一般冉冉升空后消失殆盡，始終看不清那張臉，卻又勾引人的心摸索向前。
這種狀態(tài)不知持續(xù)了多久，終于，當一個哭喪的臉龐漸入眼簾時，人才算逐漸清醒過來。
“姐，你醒了！你醒了！”
“那個人…...那個人……”
“哪個？是那個刺傷你的人嗎？”
我無力地眨了眨眼，蘇茹立馬道：“那個人被抓起來了，他是誰??？”
“他是誰……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如何交待…..害我的動機，這才是關(guān)鍵?！?p> “怪不得，警察都來好幾波了，見你一直沒醒，千叮萬囑如果你醒了，讓我趕緊通知他們?！?p> 聽到這里，我支起胳膊肘掙扎地想努力爬起來，一個不留神，腹部傳來抽心的劇痛，疼得全身的神經(jīng)跟著猛得一扯，不得不再次癱回到床上，半晌不能動彈。蘇茹見狀忙上前攙扶，“姐，別亂動啊！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嗎？不是寧晨哥哥給你輸血，恐怕…...”
“誰的血都不是亂輸?shù)?，要匹配的上才行?！?p> “匹配的上！當然是匹配上才輸?shù)?。姐，你可是AB血型，萬能的受血者。”
“確實！”這時晏宸出現(xiàn)在病房里，“你失血過多，刀再深一厘米情況都不好說。再加上近期各大醫(yī)院血液冷庫的庫存不足，在這種緊急關(guān)頭，一般都是親人朋友出手……”
“欸，說的像我不是她親人一樣，要不是你攔著說我貧血，為我姐輸血是義不容辭的事。你說是嗎？姐？”
我點著頭，可思緒早已飛出了窗外，回到出殯的那幾天。
春季的雨瀟瀟地落著，雨點不大，細細軟軟地落在發(fā)梢上。同行來出殯的人都陸續(xù)離開好幾天了，而我，仍舊每天清晨來到這個墓園，靜靜地站上一會兒，沉浸在春雨溫柔的撫慰中，心會有片刻安寧。
不遠處，干枯的樹木枝條朦朦朧朧罩上一層淡淡的綠，一個身著綠色沖鋒服的人靠在一棵梧桐的身后，露出半張臉，混在一抹新綠中并不打眼，可時間久了，還是會引起人的注意。
我朝著林子深處走去，走到與那棵梧桐快接近的地方，草叢里傳出窸窣窸窣的清脆腳步聲。綠色沖鋒服將身體往樹背后縮了縮，我雙手插著風衣荷包，裝作不經(jīng)意的經(jīng)過。這時，背后傳來聲音，“你在找我？”
我頓住腳步，“你是誰？”
“是你要找的人，也是你最需要的人?！?p> “呵呵，需要？現(xiàn)在，我什么都不需要了。”
“你不需要弄清楚真相嗎？你不需要知道究竟是誰害死你爸媽的嗎？”
“這只是個意外?！?p> “何來意外，只有因果。貨車撞公交到長江里的概率會是多少？如果不是你無視警告，一味的窮追不舍，你爸媽怎么會出事？”
“是他叫你來警告我的？”
“錯！我是來幫你的?！?p> “我什么都沒做過，少在這兒故弄玄虛?！?p> “你沒做，不代表你身邊的人沒做?！?p> 我猛得轉(zhuǎn)過身，瞪著剛背對著的這個穿綠沖鋒服的男人，雖然帽沿遮住了半張臉，但還是可以看得出來，年齡和我相當，只是面相輪廓不曾熟識。
“你叫什么？”
“馮智睚?！?p> “馮智睚？”
“馮殤琨是我——爸。”
“你爸？你爸呢？我找了他很久。”
“十年前就不在了。”
“抱歉！”
“沒什么，都過去了。只是看到你，就想到當年我的樣子。我爸也是這樣沒的，只不過他被撞入的不是長江，而是大海?！?p> “什么？”
“沒錯，戚家被撞入大海的那輛車上，不僅有戚家二父子，還有我爸——馮殤琨。”
明顯，眼前的這個人再次勾起我強烈的好奇心，但是面對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人，也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毫無防備之心，雖心中不斷打鼓，但面上也沒有急于表現(xiàn)出來，而是選擇目光堅定地凝視。馮智睚主動上前一步，顯然他是看出了我的顧慮，顯得極其有誠意的樣子，將他已知事件的來龍去脈全盤托出。
十年前，馮智睚剛讀大一，家境優(yōu)渥的他，學業(yè)也十分出色。他爸在當時是紅極一時下海經(jīng)商的成功典范，誰知中途生意出了問題，家道中落，債主紛紛上門。至此以后，他曾引以為傲的爸爸變得頹廢、易怒、疑神疑鬼，開始整日口口聲聲說有人要害自己，直到他爸去美國出了事，才徹底引起馮智睚的注意。
這些年，馮智睚一直很懊惱，怨恨自己當年為什么沒能察覺出不對勁。我安慰他，在那個時候，即使他有心，也應(yīng)該不知從何下手。馮智睚很堅定這件事的背后是一連串陰謀，在后來他從事的記者行業(yè)，專項潛伏于他爸曾經(jīng)涉足的地產(chǎn)開發(fā)行業(yè)領(lǐng)域，印證了他的想法。這里面水有多深，恐怕他比我清楚，只是這些年，他不動聲色暗中調(diào)查，為了的就是他爸事件背后的真相。
“之前聯(lián)系上的人是你？”我發(fā)問道。
“不錯！”
“為什么你冒充你爸的名義，后來又突然銷聲匿跡？”
“很簡單，因為時機，時機不對?！?p> “你是想故意放出風聲，讓找你的人先露面，然后好在暗中觀察吧？”
“是！”
“那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現(xiàn)在不是主動找上門來了嗎？想必你一定猜道，戚家父子的車被撞入大海，和你父母這次發(fā)生的意外手法很像。不對，不是很像，簡直就是如出一轍。難道他們就不擔心引起別人的懷疑？”
“擔心？他有什么好擔心的？黑道、白道，他鄭成遠都盡握于手。”
“鄭成遠？他算個什么東西！”
“噢，當年你爸舉報的不正是他？”
“舉報他是沒錯，那是我爸沒搞清楚現(xiàn)狀，一個區(qū)區(qū)的小人物能混到今天，沒他想的那么簡單，恰恰是朝中有人好做官，他的背后是可牽連著把握全國經(jīng)濟命脈的根系。你以為當年戚雪松為什么能那么輕而易舉地放過他，嘿嘿……鄭成遠背后的人，戚雪松又有幾個膽能得罪的起？都不傻，再加上戚雪松他自己也未見得干凈，兩只狗翻臉起來只不過是對著咬罷了。到如今，鄭成遠的兒子為什么會出事？很簡單，因為知道的越多，得到的越多，早晚一天，船無法平衡是會翻的，只是早晚的事?！?p> “看來你挖到了不少料，要不然也不敢這么篤定。”
“在我們這個道混的人，行規(guī)是要守的，有些事就算是爛在心里，也不能露在筆上。但唯獨這件事，不管不行?！?p> “因為你要替你爸討回公道？”
“難道僅僅只是我嗎？你還想看到更多的人受害？”
“你想要我怎么做？”
“那就要看你有沒有足夠膽了。畢竟是要拿命去博，現(xiàn)在調(diào)頭回去也沒關(guān)系，今天我只當什么人沒見，什么話沒說?！?p> 馮智睚說完便輕轉(zhuǎn)過身去，徐徐踱開，一步、二步、三步……
“慢著！不好意思，我的人生座右銘里有三個字——‘不信邪’！你信嗎？”
“那就試試吧！”
…….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蘇茹的整張大臉快貼到我臉上，手在眼前來回揮舞，如果還像小時候一樣，肯定會立馬把人嚇得收魂，而此的內(nèi)心已經(jīng)變得極為淡定，只消微微抬眼，意識就輕松回來了。
“嗯，小茹，幫忙聯(lián)系警方，我要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