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宣化的前十天里,柳雙離每日里都帶著秦思揚在城里城外各處轉悠,轉累了后,就尋一個無人處,依著他們的慣例,柳雙離教秦思揚劍法,秦思揚再回教柳雙離一些詩詞。
日子過得很是簡單,柳雙離也盡著讓自己忽略包里日漸減少的銀子,還有一路來的所見所聞。
燒餅大娘張嬸所說的西街頭金家,他們在聽說的第二日就去看過了,不大的一個宅院,早已另住了一戶人家。金氏一家的印記,也早已隨著時間磨滅殆盡,無處可尋。
聽張嬸說,那已是五年前的事了,事發(fā)的前一年,大周北境接連兵敗,蒙人大勝后氣焰極是囂張,在邊境地區(qū)橫行無阻。那一年過年,因為前陣子自己的哥哥在薊州剛剛出事,金家媳婦就和丈夫商議著,想回娘家去看看孤苦的二老,好勸慰兩位老人。金弘同意了,年初二就和妻子一起踏上了去往配州的行程。本以為大過年的不會有什么事,所以就沒做任何防備,一大早兩人就出了城門。但不想,蒙人竟然大過年的也出來搶劫,金氏夫婦也就這樣一起沒了。
“那他們夫婦的尸身,有人收斂嗎?”柳雙離問道。
“當然有的。”張嬸輕嘆著氣道,“這么多年的鄰里了,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豈能讓他們暴尸荒野。”
“哦,那他們的墳呢?”
“西山頭亂墳崗那,這幾年死去的人都埋在了那里?!?p> “哦!”柳雙離點了點頭。
“兩位小哥要去亂墳崗拜祭嗎?”
“是要去的。”
“那兩位小哥要乘早啊?!?p> “為什么?“見張嬸說得慎重,柳雙離有些奇道。
“下去就是清明了?!按竽飮@道。
“嗯,這不是正合適嗎?”
張嬸嘆著氣搖了搖頭:“正因為是清明才不好去拜祭。”
“怎么會呢?”柳雙離更奇了,清明不正是燒香拜祭的日子嗎。
“小哥有所不知,因為這幾年死的人太多了,陰府里收不過來,那鬼魂無處容身,就只能在自個的墳前游蕩了。”
“啊,鬼魂游蕩陽間,那不是很可怕嗎?!绷p離吐了吐舌頭說道。
“是啊,鬼是要去陰間才對,這是天地間的規(guī)矩不是嗎?可現(xiàn)在人死得太多了,陰府收不過來,就讓陰鬼魂泄留在陽世了。陰陽一下亂了規(guī)矩,豈能有好的!還有,聽說死者魂魄離了陽體,無蹤無影,活人看不見陰間的鬼魂,但鬼魂卻能看得見活人。如此,活人一不留心的,就很容易被鬼勾了魂去,到時活人就會不明不白的死了。”
“大娘,你別說這些了,聽著怪嚇人的?!绷p離跟隨云天門學藝多年,鬼神之說自是不信的,可現(xiàn)在聽張嬸這么正兒八經(jīng)的說來,心里還是怪怪的,像堵著什么的十分不好受。再看向秦思揚,只見他一樣縮了縮腦袋,看著也是不喜歡這些話兒的樣子。
“哎哎,大娘也只是說說,不一定都是這樣的?!币妰蓚€孩子都有些怕的樣子,燒餅笑道,“雖說不一定,但防上一防,小心點還是好的?!?p> “哦!”柳雙離只能點點頭,說道,“怕被陰鬼勾了魂,所以就都不去拜祭了,這不是太過了,對死去的先人不敬啊?!?p> “不是不去拜,是要小哥最好能錯開清明時節(jié)再去。”
“為什么?”
“因為清明時陰氣最盛,陽氣最弱啊。那時是陰鬼法力最強的時候,也就最容易勾掉活人的魂魄,不得不防啊?!?p> 又是勾魂,柳雙離聽著聳了聳肩,雖然她不信這些,但看張嬸說得這么煞有介事的,也不好不聽。想來,反正她也只是想著幫陳先生拜祭拜祭他的親人,至于拜祭的時間在不在清明時節(jié),倒是不打緊的。那既是大娘如此說了,打早就打早吧,對她來說只要把這事辦了,心里也放下一件事了,這樣也好。
所以,兩個孩子,真聽張嬸話的,趕在清明前的兩天,去西山頭拜祭了陳先生的女兒,金氏一家。
拜祭過金氏一家后,兩個孩子來宣化的目的已達成大半,看著是再找不到什么相關陳先生的事了。兩個孩子就開始商議著要離開宣化了。
離開宣化,按柳雙離原計劃的,下一行程就應該是薊州了。可一打聽下來,薊縣那的情況卻聽著很糟。
據(jù)說自六年前大周兵敗后,薊州就漸漸淪為了一座荒城,聽游走的商販說,現(xiàn)薊州城里除了崩裂的瓦礫,就只有瘋長的雜草,別說是人居住了,那是個連飛鳥都不愿停留的地方。
而薊州城北的黃崖關長城,薊北防御重地。那年戰(zhàn)敗后,朝廷降旨嚴懲守軍,致使兵敗后原本就已不穩(wěn)的軍心更是渙散,戍卒開始大肆逃亡,聽說接任的薊州總兵空有一身報國豪情,卻才庸學淺,用盡所有方法也穩(wěn)不下軍心,如此勉強拖了幾年,終在一年前,在心力交瘁中,自覺無顏見君,自刎于關城之巔。
總兵自刎,戍邊官兵們更沒理由留下。
至此這一年多來,懸崖絕壁上的這座險關重鎮(zhèn),竟無一兵一卒守衛(wèi),真乃有史以來的一個奇哉怪事也。
據(jù)說,現(xiàn)在這座崇山峻嶺中的關隘,每日里聽聞到的,就只有四里的狼嚎,好不嚇人。
總之打聽得來的,就是一句話:薊州,現(xiàn)在已不是個人呆的地方,外人最好不要去那里。
聽到這些傳說,柳雙離和秦思揚都有些害怕,也有些茫然了。
可不去薊州,他們又要去哪呢?
再在宣化這么呆下去,那可不行。這里不是長久呆的地方,手頭的銀子也不許他們再這么無事的呆下去。
要不先找個事兒做做,多存點積蓄,看看情況再做打算吧,柳雙離如此想著。
“既然小哥還沒定下去哪,盤纏又不足了,不如就省下錢來,退了客房,到大娘那去住一陣吧。等你兄弟倆找好了去外,到時再走就是。大娘家地方很寬,就缺沒人住,不收你們房錢的。”這一天傍晚,燒餅婦人含笑著這么對柳雙離說道。
柳雙離猶豫道:“大娘,這不方便吧?”
“有什么不好的。”婦人熱情的說道,“大娘那口子因那年戰(zhàn)事早早就沒了,唯一的兒子又常年不在家,家里只有大娘,兒媳和兩個小孫兒。兩個孫兒都小,還沒會走路。家里平時就咱和兒媳兩個婦道人家忙活,怪冷清著呢。要是兩位小哥能來住下,就不再這么冷清了,大娘我啊還高興著呢。”
話雖如此說了,柳雙離還是有些遲疑,其實之前她跟秦思揚商量過,宣化現(xiàn)在看著像是個貿易集散地,各地來往的商販不少,不如尋著一家商販求其收留,跟隨著他們到各城鎮(zhèn)去轉轉。銀子掙多掙少,地位是高是低,都是其次,能隨著四處去歷練一下這才是正經(jīng)。這樣的日子雖累,但能見識到和學到不少東西,對他們兩個孩子,才是好事。
現(xiàn)在張嬸突然這么熱情的要請他們去自己家住,柳雙離不好拒絕,可也不想多打擾張嬸。她伸手拉了拉秦思揚,望著他想聽聽他的意思,可秦思揚卻在這時把頭扭過一邊去,那意思呢,擺明著是他不管,一切讓柳雙離來作主。
柳雙離為難了,一番思索之下,最終還是抵不過大娘的熱情,勉強答應到大娘那去住上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