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上中下三策
早就知道討不回公道,卻沒想到魏鎖能拿著不是當(dāng)理說。這件事肯定是他和趙碧凡商量好的,只來糊弄慕容恪罷了。就算以后慕容恪覺得不公,人家趙碧凡可以說:我這是顧著殿下的臉面和殿下的身邊人哪。那孫福珩可是和殿下出生入死過的馬倌,因受了傷,再不能從軍,才當(dāng)?shù)耐庠捍罂偣?,若為著一個范通受了牽連,殿下心里只怕也不舒坦。
還有,倘若她不依不饒,連累得外院大管家和內(nèi)院大管家都挨了板子,傷身事小,可若落了臉面,以后在王府里還有她的容身之地嗎?
趙碧凡只斥責(zé)了一句,就讓她只能選擇息事寧人。果然,她這個連辦公室政治都玩不轉(zhuǎn)的人,和真正長年生生活在大宅中的精明人是不在一個段位的。
但那又如何呢?空間狹小,人多且雜,成天價關(guān)在一處,鍛煉了趙碧凡這類人的本事,可是她有更寬的眼界,未必就沒有活路了。
斗爭,是必要的,卻不是唯一的。
“外院管事是我,疏于管教的也是我,請夫人責(zé)罰。”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孫福珩再不表態(tài)就不行了。好在,他似乎早料到會如此,面上半分表情也沒有。而且他不像魏鎖那樣口稱自己為奴才,隱約流露出一種軍人的剛硬氣質(zhì)。
據(jù)說,他之前在軍中雖然只是個馬倌,但卻是親自和裕王一起上戰(zhàn)場的。看他年紀(jì)也有三十來歲,裕王卻只有二十三,想必這老兵還對裕王有過諸多照顧,如今只當(dāng)個外院管家,只怕也不是那么簡單的。
她看得出來,趙碧凡趙氏就更不用說了,因此連忙口稱請起,又給魏鎖使了個眼色,后者立即上前攙扶。
“夫人這是折殺我了。這事我本就脫不了干系,若不責(zé)罰,只怕難以服眾,跟殿下那邊也不好交待。”孫福珩嘴里這么說,卻起了身,不然豈不是逼迫之態(tài)?
“那是自然?!壁w氏重新又坐回到椅子上,眉頭輕蹙,“偌大個王府,豈能壞了規(guī)矩?”
她又看了一眼老實(shí)當(dāng)人肉布景板的石中玉和做痛改前非樣的范通,沉吟道,“好在石中玉也沒有受傷,事情更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范通酒后失德,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罰一年月例銀子,打六十板子。魏鎖,你身為親眷,管教不嚴(yán)格,也罰一年月錢。至于孫管家……略有失職,就罰半年的月錢吧?!?p> 趙氏既然把這件事定性為“酒后失德”,這懲罰不可謂不重,讓慕容恪也挑不出錯。六十板子?女人們禁不住二十板,男人們被打四十板,命也得去了半條,六十板子就是被打死的數(shù)字??墒牵驳梅执虬遄雍桶ぐ遄拥娜耸钦l?以魏鎖在王府的權(quán)勢而言,別說六十,就是六百板子也未必死得了。
而且,“無辜”的魏瑣被罰得比孫福珩重,別人還說得出話嗎?至于石中玉,不過是個低級家丁,人微言輕,誰也不敢得罪,賞些東西壓壓驚,哪敢說半個不字。到時候再為范通的挨打編個其他理由,這件事就輕輕松松壓下去了。
既無異議,趙氏就賞了石中玉兩盒子各色細(xì)點(diǎn),外加一兩銀子,打發(fā)了出去。白芷親自送她到了穿山游廊院,說是怕她迷路。其實(shí)王府的格局橫平豎直的,她只要不去花園那邊,再路癡也不會迷糊,身為趙氏貼身大丫頭的白芷親自送她,不過是做個安撫的姿態(tài),囑咐些背人的話,外加暗中觀察她有什么不滿的意思。
畢竟整件事中,胸中惡氣不除的,只有她而已。
“勞煩姐姐送我?!弊呱橡罆r,石中玉停下腳步,捧著兩個點(diǎn)心盒子,“雖然姐姐見慣了好東西,但這是小玉一份心意,請姐姐嘗幾塊點(diǎn)心吧。”
“謝謝你了。”白芷笑瞇瞇的,“不過這幾樣點(diǎn)心,是凡夫人賞你的,平時倒也常嘗給我們吃。你的心意我領(lǐng)了,就自己留著吃吧?!?p> “多謝姐姐關(guān)照?!笔杏翊蟠蠓椒降厥栈厥郑膊慌つ?。
白芷看在眼里,有幾分喜愛石中玉的行為舉止。又想著她小小年紀(jì),就差點(diǎn)遇到那種骯臟事,頗多了幾分心憐,因而,本是奉了凡夫人的命來嚇唬幾句的,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點(diǎn)撥,“看你識文段字的,倘若人家問起夫人的賞……”
“夫人仁慈,小玉不過是偶然幫著跑個腿,就賞賜了這么些好東西。小玉以后一定好好干活兒,為王府效力。”石中玉順溜的回答,臉上還表現(xiàn)得有點(diǎn)誠惶誠恐。
白芷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那快回吧。聽說你如今在東廚房幫差,過一會就得準(zhǔn)備晚飯了。范嫂子是個暴脾氣,去晚了回頭打你。”
石中玉脆生生的應(yīng)著,轉(zhuǎn)身離開了,臨走時還沒忘記對白芷行禮,規(guī)矩又乖巧的模樣逗得白芷很開心。
而石中玉見白芷回去后,卻并沒有直接回東廚房或者家丁三號院,而是跑去了針線房。路上,她心里翻來覆去地想這件事,越想越覺得前景不樂觀。
這件事表面上是壓下去了,實(shí)際上呢?別人尚且放在一邊,她卻是在泥坑中越陷越深。
首先這回她和范通、魏鎖、甚至趙氏都結(jié)了怨。如今范通沒死,等他身體恢復(fù)了,再回到工作崗位時,就是她的倒霉之日。
其次,魏鎖顯然也是會給她穿小鞋的。
第三,趙氏這么想把這件事的風(fēng)聲壓下去,萬一哪天出了謠言,說不定會生出殺人滅口的心思。就算她守口如瓶,魏鎖要除掉她時,也會故意放出消息,好借趙氏的手殺她。
而那位裕王殿下很快就會忘記她的存在,到時候王府里死個把低級家丁,根本就和死一只螞蟻的感覺差不多。就算趙氏不會生出那樣的歹毒心思,長期在魏鎖和范通的手下也隨時會有危險。這兩個完全是小人,為了她受罰,范通還差點(diǎn)丟命,這仇,做大了!
所以,如果她當(dāng)不成逃奴,就必須盡快找到靠山。盡快賺大錢是必須的,但那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可是找誰,才能對抗趙氏和魏鎖呢?
不知為什么?石中玉腦海里閃現(xiàn)出了夏世雄的身影。
從競選低級家丁那天的事來看,那位滿面蕭索的夏公公在王府中很有地位。不過這些日子來,她也沒聽過夏公公的消息,說明他是不管事、半隱居的。但這種人一般在裕王面前也有幾分面子,如今想來是她唯一能投靠的人。
只是,人家為什么要保護(hù)她呢?
唉,從重生伊始,她就拼命逃離各種身邊的危險,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蓞s總是才解決一個困境,就有另一個更大的困境就擺在她面前。
想來想去,她面前有三條路可以走。
上策:巴結(jié)到夏公公。
有他在自己身后,雖不至于過得如意,但小心一點(diǎn),保住小命還是很有機(jī)會的。然后,她得想辦法,經(jīng)常在裕王殿下身邊晃晃,讓他別忘記府中有她這一號小家丁的存在。
中策:盯著范通。
范通在王府這么多年,克扣底下人月例銀子是常事,指不定還做了什么貪污腐敗的事。只要能抓住他的把柄,甚至除掉他,等于斷去魏鎖一臂,她好歹就能有所倚仗。
下策:賺錢跑路。
這是沒辦法的辦法。雖然她還不熟悉大燕律,但想必對逃奴還是很嚴(yán)苛的。尤其她還要當(dāng)裕王府的逃奴,只怕一輩子要當(dāng)黑戶,再加上那個姓楚的胡子男還在追殺她,所以這條下策不到萬不得已,生死攸關(guān)的時候,絕對不能用。
心里想好對策,她的心倒安定了下來,正好針線房也到了,于是就進(jìn)去找蘭望家的說話。
“嫂子,剛才我給凡夫人跑腿兒,夫人心情好,賞了我兩盒子細(xì)點(diǎn)。拿給嫂子一盒,給侄兒侄女們吃也好。”石中玉拉蘭望家的到了僻靜處,塞過一盒點(diǎn)心。
蘭望家的一愣,笑著又把盒子推了回去,“嫂子承你的情了。不過既是凡夫人賞你的,你吃就是,別亂送人。瞧你瘦成小雞子似的,可得多吃點(diǎn)好的,補(bǔ)補(bǔ)身子。”
石中玉打聽過,蘭望家兩個老人都病倒了,一對弟妹還沒有成家,所以蘭望雖然在莊子上當(dāng)個小管事,夫妻兩個是還不得不分居,蘭嫂子還得憑著一手好針線在王府內(nèi)做事,好幫補(bǔ)家用。再加上底下還有兩個兒女,日子過得緊緊巴巴。
從這方面來看,蘭望想必也是個老實(shí)人。在外面莊子上當(dāng)管事,居然還過成這樣,八成是沒有中飽私囊的主兒。裕王慕容恪是今上親子,莊子也算皇莊,油水很大的。
這樣的一對夫妻,是值得接近和結(jié)交的。雖然幫不上她的大忙,但多個朋友多條路啊。
“嫂子您跟我客氣什么,難不成拿小玉當(dāng)外人嗎?”石中玉二度把盒子推回去,“不瞞嫂子說,我無父無母,又被迫賣身為奴,進(jìn)了王府兩眼一摸黑,都對我呼來喝去的。唯嫂子肯好心待我,我心里是把嫂子當(dāng)親人的。如今我給侄兒侄女一點(diǎn)吃食,嫂子還要阻攔嗎?”
她這話,有七分假,可也有三分真,特別是想起遠(yuǎn)在異時空的父親,眼圈兒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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