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天早晨醒來,我一爭開眼驀然憶起昨晚子麟來書店購書一事,所以此時子麟作為我今天首次見到的人——他那生龍活虎的身影便浮現(xiàn)在了我眼前。不過我內(nèi)心卻很希望再次見到他,與他交談,傾聽他的聲音,而不是像現(xiàn)在只在重復昨晚一切。起床后,我和杜鵑去吃早餐時我有意拿出一百元散開,蓄備好了零碎錢以便子麟來了我好及時交還給他。但是這一整天沒有出現(xiàn)。
翌日,是個春光明媚,和風宜人的日子。中午,我吃過小云姐送來的午飯,正端著在墻邊水池里刷洗好的餐具走回柜臺(現(xiàn)在小云姐備好了兩套保溫飯盒,以便她送來后有一套空飯盒供她立即折回家),突然一輛紅色五羊摩托車嘎地聲急剎車停在了店門口,這時我停住腳步專注望去,見摩托車上乘坐的是兩個都身著橄欖色迷彩服的男子,而他們兩人頭上都戴著頭盔,,看不清面容,靠前面駕駛摩托車的那人胸前掛著一只黑色照相機。不過,當他們身子嬌健地下了車取下頭盔時,我一眼就辯認出了前面那人——鐘子麟——前晚來買書的男孩!
今天子麟酷似從戎的武裝使他完全脫離了前晚的溫文爾雅,書卷味濃的一面,而看他神飛揚,似乎也有種放蕩不羈的樣子。子麟進門前從頸項取下相機攜在手上,他跨進門就滿腔熱情叫我道:
“嗨,芳草,你好!你還認識我嗎?”
“肯定認識了,鐘子麟!”我叫道。盡管我卑謙地像平常迎接顧客一樣迎接他,但我內(nèi)心的喜悅激動不言而喻!所幸站立我面前的子麟馬上向我介紹他身旁跟他個頭差不多的男孩說:
“這個——我的同事——劉向權(quán)!”于是我恢復常態(tài),以禮貌地姿態(tài)向他同事點頭問好,他也同樣立刻點頭回禮。接著我非常熱忱地招待他們到柜臺邊并排坐下,很快地拿電水壺到水池注滿水再燒上,并把本來就干凈的茶具又沖洗過一遍,一會兒之后,電水壺里的水沸騰起來,,我坐下來開始泡茶,全心全意地招待這兩位客人了。我沏好了茶,分別端給他們各人一杯,但在此際,我發(fā)現(xiàn)他倆的額頭都沁有一層細小汗珠,我便問子麟:
“你們干什么了,弄得滿頭是汗的?”
“我們?nèi)ソ纪猱嬐饩?,順便拍了不少風景照片,艷陽高照有利于我們今天的工作,因為我們成心要畫一些明朗廣告畫,但也讓我們一次次像鍋里的煎魚汗流浹背,現(xiàn)在到這兒來涼爽舒服多了。”
“畫畫?”我一時感覺新奇,瞪大眼睛望著他。
“這是我們的工作,”子麟微笑著解釋說,“我和向權(quán)都在公司設計科室上班,而我們廣告公司設計廣告采用的圖畫都是由我們負責設計的.”
“噢!”我頓時明白點了點頭,心想摩托車后架上綁著一塊木板之類的東西應該是畫夾吧。“想不到你們有那么一份好工作,野外作業(yè)可算作勞逸結(jié)合了吧!”我似乎一時忘了自已也擁有份稱心如意的工作,卻由衷地羨慕他道。
“時間長了,我們自已習已為常便不曾覺得。”他不以為然地說。
閑聊了一會兒,我想起昨天早上已給子麟準備好的零錢,于是將它取出交還給他,但子麟?yún)s再三推托,他一再強調(diào)對我說今天來這兒并不是為取錢而來,這筆找贖的錢他哪里還要。但不管怎樣,我非常固執(zhí)地一定把錢置入他手中,這是我做人的原則。見此子麟也只好收下了,可轉(zhuǎn)眼他把這筆錢轉(zhuǎn)到了劉向權(quán)手中,分咐他出去買一些吃的東西來。不一會兒,向權(quán)便抱了一包五花八門的冷飲和一包雞腿雞翅膀之類流油溢香的燒烤回來。我習慣性地將各樣拿了一份給杜鵑送去。不久,這些食物便被我們?nèi)藞箐N一空,皆成了我們襄中之物。吃完后子麟仿佛主人一樣拿起一疊存放在柜臺上面的紙巾,分成三份我們揩嘴巴,末了他對我道:
‘芳草,今天我們沒有直接回公司,我是特地來給你拍攝幾張照片的,膠片特地留下了一半?!?p> “什么,給我拍照?”我驚叫起來,直愣愣地望著他,簡直不相信自已的耳朵。
“是啊,”他說,攝像為我的業(yè)佘愛好,我想讓你當作我的標本,作為老鄉(xiāng)你應該成全我才是.”
“可是我很少照相??!”我急忙說,“我還是小學畢業(yè)時拍過照,那相片我感覺挺難看的,它們一直塵封在一本相冊里,我從不去翻看。”
“這你就不用擔心,我還從未見過子麟拍攝出糟糕作品,何況他選中的標本本身完美無缺,加上藝術(shù)性處理后效果肯定不錯,所以你渾身放輕松自在就行?!眲⑾驒?quán)則在一旁插嘴說。
“照相越自然越好!”子麟接口說,“你去準備一下,利用正午的光線拍攝你室內(nèi)工作照應該不錯!”
“好嘞!”我愉快地回答。難得他一番好意,我很高興能有機會從紙片上看到我工作場境的畫面。我走進房間,脫下今天早上穿的一件白襯衫和黑褲,換上那套在百貨商場購買的粉紅色套裙,這是我第二次穿上它,記得初次穿它是在前天——認識子麟那天穿的;隨后我把束長發(fā)的絲帶取下,用梳子把頭發(fā)梳光滑披在腦后,再洗了把臉施過淡淡的脂粉后走出房來。不料就在我雙腳跨出房門的一剎那,忽然“咔嚓”一聲響,眼前亮光一閃,原來早已守候在此的子麟把相機鏡頭對準我,飛快地按下快門。他這招完全出乎我意外,所以使一向沉著的我不由得驚愕瞪大眼睛;而接著又是“咔嚓”幾聲響,子麟又迅速地按過幾次快門,在短暫的間隙給我搶拍了好幾組鏡頭!這時站在一旁袖手旁觀的向權(quán)一連疊聲夸贊說不錯,這立刻使我靦腆起來,臉頰燒得灼痛。但此刻我內(nèi)心里不得不佩服子麟職業(yè)方面的靈性。
爾后,子麟讓我端站在店門口以迎接顧客的姿勢,佇立于柜臺邊目光遙望前景的姿態(tài)拍攝過幾組后,又幫我在書架前擺出各種姿勢從不同角度一連拍攝好幾組鏡頭,這一路拍攝下來,膠片已所剩無幾,最后子麟窺視了相機里面的底片,宣布說還剩下兩張,這時我對子麟說我想請隔壁的杜鵑來和我合影,他表示同意。于是我立馬飛奔去叫,而杜鵑一刻也沒耽擱,很快兩張膠片得以解決。
照完相,子麟對我說現(xiàn)在得回公司,那里還有要緊的工作等待著他們。說完我看著他們利索地收拾好東西,兩人都戴上頭盔乘上摩托車,然后仍然擔任駕駛員的子麟一踩油門,聽到“嘟,嘟“幾聲響,一溜煙地開跑了。此時,杜鵑望著他們絕塵而去的背影,問我:
“這兩人是誰呀,你怎么認識的?”
我給她一一作了介紹,隨后簡略地講述了前晚我與子麟相識的經(jīng)過。杜鵑聽我講完,她若有所思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說:
“芳草,你那老鄉(xiāng)——叫什么鐘子麟的男子,他可能看上你了,算個聰明人,懂得做個捷足先登者!”
“哇,說什么呢你?我不是有說過我們是老鄉(xiāng)嗎?”我伸出拳頭捶了一下她的肩膀。
“是老鄉(xiāng)就不能追求你呀?應該正中下懷才對!”杜鵑說,“我敢打賭,他首先是唾涎你的美貌,接著你的德才自然會成為他不變的追求?!彼f著意味深長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容我再申辯,接著轉(zhuǎn)身跳躍地奔向自已那邊去招待她看著進去的一個顧客了。
這時各就各位我也跨進自已店里,再徑直到我的住所更衣去了。在房內(nèi)我以飛快的速度換上不久前脫下的衣裳,用濕毛巾除去臉上的脂粉,然后站到墻上掛的一尺來長正方型鏡子前梳頭束發(fā),但是在梳頭之時,由于我耳朵里不斷回響杜鵑才剛說的話語,因而我看到鏡子里面自已的臉頰似天邊的晚霞紅通通的了以前杜鵑總是愛夸我長得漂亮,這雖然當時令我悅耳,但一直來我內(nèi)心卻缺乏這種自我意識。這時,我竟在鏡前首次仔細端祥自已的面容來??匆婄R中原本黃中帶黑的臉龐經(jīng)過這一個多月和風細雨的調(diào)養(yǎng)變得白皙紅潤了,面容也顯得格外生機勃勃,瞧,一雙長又彎的眉毛隨著眼角的轉(zhuǎn)動在飛揚,黑色流動不息的大眼睛不停地接受和傳送外在美好的信息,倔強挺直的鼻梁和忠實的小嘴巴??墒峭鼈兾乙粫r竟有非常熟悉的感覺——絕非把鏡中的她認作我自已——無疑這是我姐姐幾年前的容顏。我和我姐姐皆生得像母親,為母親年青時的那面鏡子。然而,接著一絲暗傷襲上心頭,那就是如果說母親和姐姐皆屬于紅顏命溥之人,將來我的命運會不會像她們一樣多舛?
傍晚時分,子麟冒然出現(xiàn)在我眼前。在明亮的燈光下,我看到他的頭發(fā)剛剛吹剪過,兩鬢露出一致修理過的痕跡,發(fā)絲一律向后吹理得一絲不亂,而發(fā)梢上散發(fā)的濃濃摩絲和發(fā)膠混合的清新香味沁人心脾。他的衣著清爽整潔——一件白短袖襯衣,一條深色長褲,腳穿一雙擦得油光可鑒的棕色皮鞋;總之他的改頭換面給人煥然一新的感覺。
子麟在柜臺邊他中午坐過的那張塑料凳子上坐下,我招待他喝過幾杯茶后,他用商量的口吻提出今晚我關了店,請我出去吃宵夜,當時我一聽懵了,不知如何回答好。因為拒絕他吧,那不是我本意——我怎么也不會忘了首次我們在一起交談他帶給我的無限愉悅快樂,內(nèi)心期望著延續(xù);答應他吧,可一個女孩子隨便跟一個交往不深底細不太明確的男孩外出,無異是種冒險的行為,我可不敢。不過,我思忖了片刻,在子麟期許的目光中我想出了一個計策——向他提議吃夜宵時我?guī)隙霹N。而經(jīng)我這樣一說出口,子麟馬上爽快地答應了。隨后他問我關店的具體時間,我告訴他后他說現(xiàn)在才七點鐘,待到了關店之時再來。接著他離開了。
子麟一出門,我竟有點如獲至寶跑到杜鵑那邊,向她講述了子麟邀請我去吃夜宵和我懇求她為我作伴之事,杜鵑聽了先是為我高興了一番,但拒絕陪我前往,說是她不能作為防礙別人的電燈泡。我卻急了,不過當我對她說出我一人外出的顧慮后,她又立刻答應下來。她不愧是位善解人意明白事理樂于助人的好姑娘!
依照約定,子麟準時十點鐘再次來到書店,我叫他直接到門外等候,我已一切準備就緒,只剩下關上圈閘門這一項事了。在我關門時,子麟并沒有袖手旁觀,用他男人的力量輕而易舉幫我結(jié)束了此事。之后,我們走到杜鵑那邊,子麟除了十分禮貌地與她打過招呼外,同樣表現(xiàn)了男人的紳士風度,趕在杜鵑動手之前一把拉下厚重的圈閘門。
這時夜幕已深的大街人群和車輛仍川流不息,而燈火輝煌將夜晚妝扮得溫馨迷人。我們一行三人跟隨其中的領頭羊朝他心目中的目的地走去。一路上,我和杜鵑像往常上街一樣親密無間地手拉手,盡管這是種習慣,但這當我內(nèi)心卻唯恐子麟有備受冷落之感,不過有幾次我目光轉(zhuǎn)向走在我右邊的子麟,正好與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相遇,見他始終保持著溢人的微笑,這自然使我心安穩(wěn)了不少。我們大概走了一里多的路程,來到了子麟用手指向的EZ飯店。我們隨一馬當先拉開玻璃門的他走了進去。這家飯店無疑為湖北人所開辦,店里的餐位擺布得井井有條,各方面都拾掇得十分清潔衛(wèi)生。子麟告訴我們說他常來這兒吃飯,口味適合他的嗜好。
子麟帶領我們繞過一排排餐桌,徑直走進最里面的一個小包間,這里相對顯得幽靜。我們?nèi)藝趫A形餐桌邊不久,這兒的店老板——子麟進門稱謂三哥的中年男子過來特地泡了香氣濃郁的湖北五峰茶端給我們一人一杯,接著服務小姐笑吟吟地送來了點菜薄,子麟接過點菜薄遞向我,說:
“你喜歡吃什么菜,看中就點上?!?p> “我隨便?!蔽艺f,將點菜薄擋了回去。對吃我無特別嗜好。
子麟轉(zhuǎn)而拿菜薄呈向杜鵑,同樣被她擋了回去?!拔覒械命c,你們點什么我吃什么?!倍霹N耿直豪爽。
“隨便這道菜既使最高明的廚師也炒不出它,”子麟似乎犯難了,“如果我們?nèi)硕紤械命c菜,等一下服務員來要菜單,只有拿我們當魷魚現(xiàn)炒了,你們看怎么辦?”
“這樣吧,”杜鵑干脆利落地說,“我們?nèi)溯喠鼽c,一人點一個菜來,好不好?”
“好?。 弊喻腭R上高興地答復,“首先從我開始,我要一個東坡肘子?!闭f完他將點菜薄從自已面前推開。
于是,我和杜鵑立起身躬腰曲背地頭湊一塊,分別點了一個青椒炒肉絲,一個茄子煲,再輪到子麟時他點了一個武昌魚,我點了一盤青菜,杜鵑點了一個虎皮青椒,這樣很快湊足了六個菜,輪到子麟他要繼續(xù)點時被我和杜鵑異口同聲地制止住了,我們覺得僅僅是吃夜宵這些菜已是夠奢侈,再點未免鋪張浪費使人心痛。
不一會兒,那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經(jīng)服務員之手擺到了我們面前。我們開始動箸。席間,因為子麟的活躍,杜鵑的直言快語和我的無拘無束,一時氣氛濃郁,大家談笑風生;而子麟還責無旁貸地照管著我們的吃喝,不時給我和杜鵑挾菜,鼓勵我們吃這吃那的話沒少說,似乎我們是兩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一定得需要他照顧一樣。不過,我已是好長時間沒有吃過地道的家鄉(xiāng)菜了,今晚吃起來分外香甜可口;而杜鵑也吃得起勁,她包攬了一盤虎皮青椒使她香汗淋漓!
吃完夜宵,我們并沒有馬上按原路反回——子麟提議到附近天橋散散步吹吹風去。此時我們漫步的天橋,大概修建的年代并不久遠,是便于交通疏通現(xiàn)代化城市的標志。由于天橋本身地處位置頗高,佇立那兒居高臨下能全方位地觀賞到潮州城方圓十里的美妙夜景。走至中途,我們不再前行,隨子麟到橋邊站定,手扶欄桿向下觀望一邊的景致來。眼下首先進入眼簾的是大大小小的建筑物體,從散落的燈光來看,每一處房屋是它構(gòu)造出的一個大世界,對擁有它的主人來說。由于現(xiàn)在我們所處高瞻遠矚的位置,所看到的實物只感覺到它們的渺小,或者輕描淡瀉化了。至于縫隙處的人來人往,卻無法往畫面上添上一筆;而大街上既使最昂貴的轎車,此刻在我眼里只不過是會爬動的瓢蟲罷了。
微風陣陣,夜幕低垂。我們的向?qū)斐鍪直壑赶蜃髠?cè)一處高樓大廈道:
“喏,那就是我們公司!”
我順著他所指的地方仔細眺望,見那是處于畫面斜中間約有八層的高樓,面積龐大,墻壁為一致的方塊黑幕,想必屬于玻璃群體建筑;樓面中段橫有一排霓虹燈制作成的“美麗華廣告公司”的字跡在錯落有致地閃爍著。因為無論在路上行走,還是這時我們站定的位置,我與杜鵑總親密一塊,而子麟又離我最近,所以這一情況自然促成了我倆的交談,這時我問他道:
“你在這家公司工作有多久?”
“三年,”他說,“我從武漢美術(shù)學院一畢業(yè),就分配到了這兒工作?!?p> “哇,原來你是大學生!”這下我轉(zhuǎn)過頭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了,雖然,我潛意識中他是邁入過高等學府的。這或許因為自已從沒與大學生交往過的緣故吧,對心目中的時代驕子我是既崇拜又羨慕。而子麟?yún)s自嘲地搖搖頭,口氣賺虛地說:
“只是美術(shù)專科而已,在校時因為英語扯了后腿,我不敢報考別的學校?!彼nD了一下,又說:“不過,我對美術(shù)還是蠻酷愛的?!?p> “那你所學的美術(shù)專業(yè)跟你現(xiàn)在的廣告設計還是蠻對口的!”這時我想起上午子麟設計廣告圖畫到郊外作業(yè)一事,便找出話題說。
“是啊,”他點點頭,“還算學以所至吧,畫廣告畫呢,就是要把雞畫成鳳,貓畫成虎,蛇畫成龍?!?p> “這可是背著手看雞窩——不撿蛋(不簡單)!”我由衷地欽佩他道;并下意識地望了望杜鵑,想從她眼神的含義里攝取對他跟我一致的這種認同。果然杜鵑馬上以點頭作了回應,贊賞就寫在她臉上。這位姑娘平時單純得像小孩子,喜歡見啥說啥,可此時她甘愿做個聆聽者,靜靜地佇立在一旁。接著,我又問他:
“你每月工資多少?”
“二千八?!彼卮鹫f,“剛進公司才一千多一點,以后慢慢增漲的。”
“哇,這么高的工資!”我暗自叫道,心想難怪他花錢比較大方,從而對他更加蕭然起敬。
夜已漸深,夜霧裹著寒氣不斷降落,這時與我緊靠的杜鵑不由的一個寒顫,于是我們決定打道回府。回去的路程似乎比來時減少一半,不久,本可以直接回住所的子麟執(zhí)意充當了護花使者的角色,送我們到了店門口。我們?nèi)朔謩e道了晚安,子麟又替我開門和關門后,他才回自已住所了。
沒想到第二天在我關店之時,子麟又突然冒了出來,隨同來的還有他的同事劉向權(quán)。他跟我一碰面就直言道出這一時間來的目的——專程邀請我像昨晚一樣去吃宵夜,不過他先不開口我也能準確無誤猜測出。他接著指著向權(quán)戲謔說今晚出門像我一樣帶上伙伴,不然陰勝陽衰會使他感覺不自在,我笑了。他催促我趁杜鵑還沒關門去跟她預約好,正好向權(quán)是湖南人,這樣大家在一起可以談論各自有關家鄉(xiāng)的話題。我照他說的去辦,然而見到杜鵑我話才說一半,她馬上像受到驚恐從坐位上跳起來擺動雙手拒絕,說今晚怎么也不會充當電燈泡了,讓我們原本聊不完的話題在無人干憂的情況下結(jié)成有趣的書集,或者普寫愛的篇章;而且她說經(jīng)過昨晚與子麟的接觸,可以肯定他是個正派人,是謙謙君子,我跟他出去沒有被坑蒙拐騙的危險;并且她說她的肯定準確無誤,像一個月前說過不久會有男孩找上我一樣。
“你別光想著我的事了,”我說著雙手抓住她的手臂,心情像平常她為我遇到值得高興的事兒一樣明朗,言語歡快,“我的話還沒說完你就急著推卻作朋友的責任了,今晚情形不同,子麟帶來了他的同事說要介紹你倆認識,那天照相你見過的;你不會拒絕吧——他是湖南人,不缺少話題聊的,現(xiàn)在到點了,你準備關門吧,我們在那邊等你?!?p> “唉,看來我還得為朋友兩肋插刀,”杜鵑無奈地說,‘我的情況你也知道,這兩年我根本不想結(jié)交異性朋友,不過我希望你交上好運。”
“好了,想那么多干啥!我可不奢望交哪門子好運,只是與談得來的朋友在一起感覺不錯?!闭f著我轉(zhuǎn)身過去了.
就這樣我們一行四人依舊到了EZ飯店吃宵夜,依舊坐的昨天的餐位。今晚因為向權(quán)的加入,類似昨晚輪流行權(quán)點菜,自然餐桌上擺多了兩盤。而由于子麟和向權(quán)熟絡,席間他比昨晚顯得更活躍,無論言談還是舉止似乎游刃有余。倒是向權(quán),雖然他具有年青人應有的朝氣,但是他不善言談,一雙憂郁的大眼可以使人欲言又止,所以,他和杜娟交談很少,而且談話的內(nèi)容簡單扼要——話題都是由子麟所引起,不過,我觀察到向權(quán)在與杜鵑說上一句話時,他的眼睛往往是飛快地瞥上一眼,收回目光時他的面容出現(xiàn)了雖羞澀卻高興的神情。
吃完宵夜,我們走出飯店大門,陡然享受到室外涼爽的晚風大家無不愜意。這時由子麟提議散一會兒步后再送我們回去,但是究竟走向哪里呢,馬上作為一個問題擺在了他面前,經(jīng)過片刻的思考,他以商討的口氣問我想不想到他們公司那邊逛逛去,如果原意也可以到樓上宿舍里坐會兒。我沒有立既回答他,而是把目光轉(zhuǎn)向了杜鵑,想征求她的意見?!斑@樣也好!”這是杜鵑給我的回答,似乎一直她都為我履行一份家人的職務。
從半路走到美麗華文廣告公司的路程似乎很短。不過我們有走過一條橫穿昨晚散步的那座天橋下面長長的一條街。一路上杜鵑不再與我親密無間地牽手而行,她從一開始就有意地推開了我伸向她的手,低聲咕噥著說子麟并不希望我這樣,瞧他正想靠近我呢,于是自然而然我和子麟并排走在了一起,我們時而交談著幾句平常的話語。此時杜鵑和向權(quán)卻一前一后地走在我們的后面,他們之間間隔的距離也不短,所以談話幾乎是不可能的。
大概不到十分鐘,我們已經(jīng)到達他們公司大門口。子麟和向權(quán)不愧是這里的主人,盡管這兒堅固的鐵門早在員工下班時就已關閉,子麟指向里面告訴我它里面的布局仿佛大酒店,一進去是若大的一個廳,裝璜新穎,氣派不凡,柜臺作為第一接待室,二樓設有六個科室,是三十幾個員工辦公的地方。他在說這番話時,我耳朵里夾雜著向權(quán)對杜鵑介紹的類似情況的幾句話語。隨后子麟邀請我們到他宿舍做客,宿舍在這座樓的第四層。去那里子麟一馬當先帶領我們繞道來到后門院子里,這座院子面積不大,由一圈院墻圍住,在入口處有一座門房,經(jīng)過門房時子麟與這兒守門的大爺打過招呼,便經(jīng)樓道口上樓去了。
到了四樓,首先見到的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由于是宿舍區(qū),走廊一邊齊半腰的欄桿上面掛著各式各樣的洗凈等待晾干的衣服,另一邊是一間緊挨一間的宿舍。子麟在中途的一間房門口停下,他掏出鑰匙開了漆著淡藍色的門,遂退到一旁伸出一只手臂做出請進的姿勢——我們便魚貫而入地走了進去。這是一間眼下普通陳設簡單的單人宿舍,面積跟我的宿舍比可大多了,十五平方米左右。房間內(nèi)有一張木床,一張寫字臺,一張桌子,四把椅子,一個衣櫥。桌子上擺滿了五顏六色繪畫顏料和紙張,使不常見到的我們難免感覺臟兮兮的。這時子麟順手挪來兩把靠背椅讓我和杜鵑坐下來,而由于是臨時邀請我們來這兒,才至于他像“貓蓋屎”一樣慌忙地收拾起桌上的東西來,向權(quán)在一旁摻和著幫忙,這當子麟的心情之急切,動作之麻利惹得我和杜鵑忍俊不禁相互一望。接著他拿來放在墻邊的熱水瓶準備沏茶,但發(fā)現(xiàn)熱水瓶卻滴水未有,向權(quán)反應靈敏,他馬上說他宿舍里有現(xiàn)成的開水,轉(zhuǎn)身快步去取了來。很快我們手里已端了杯熱氣騰騰的綠茶放到嘴邊輕輕輟飲,片刻后我定下神來開始仔細打量房間,發(fā)現(xiàn)剛才一半打開一半遮掩的白色帳幔被子麟動手掛上兩只漂亮的帳勾后,露出的被辱疊得整齊不過——雖然沒有我和杜鵑一樣每天將被子疊成菱角型漂亮美觀,但像旅店的床鋪起床后經(jīng)過一番整理;床下面并排放有四雙鞋子,我看見其中一雙黑色皮鞋一眼認出那是首次見到他腳上穿的那雙,靠一邊床頭的墻壁上有一間不大的窗戶,那兩扇緊關沒有窗簾遮掩的玻璃窗門糊著白紙與雪白的墻壁渾然一體;寫字臺上擱有一個鐘,一本打開堅立的日歷,一個漱口杯,杯里面插有牙膏牙刷,還有一面鏡子和一把梳子,另外靠門一邊的墻壁邊地上放有塑料桶和瓷盆等東西,總之看似簡樸的宿舍作為一個單身男人生活卻無所不有。
子麟和向權(quán)兩人都坐在我們對面,相隔的距離使大家坐姿自由交談無拘無束。這時我和杜鵑主要作為聆聽者從子麟嘴里知悉了他們在公司里的作息時間,了解到向權(quán)由于上班時間不長現(xiàn)在只能住在三人一間的宿舍里,而他在說這話時向權(quán)及時地向我們表示了抱歉,說是不方便請我們?nèi)ニ∷蓿瑢Υ宋覀冎皇俏⑿?,沒有言語。今晚我和杜鵑自然而然成了淑女模樣。轉(zhuǎn)眼就到了十二點鐘,向權(quán)提醒子麟十二點半門房準時關門,時間已不允許拖延,于是子麟他倆護送我們回去。
第二天中午,我吃過小云姐送來的午餐后,跟隨在這兒等候的她一起到新華書店書庫批發(fā)書籍,去時我?guī)狭嗽缫褦M好的購書單,而以前我總是將購書單交給小云姐,似乎進貨只是她一人的事,但是出乎意料今天小云姐安排我隨她一同去,說是我參觀了若大的書庫,見到里面浩瀚的圖書,可以讓大腦針對讀者需求臨時作出一些決策,她說憑我的工作成績不光信任而且內(nèi)心已經(jīng)十分依賴我了,當然這話讓我不免感覺飄飄然起來。所以書店只有蒙受停止幾個小時營業(yè)的損失。
下午三點鐘我和小云姐一前一后跟隨著臨時雇用的一張人力貨車滿載而歸。店門開后,我們將從車上卸下的書籍一捆一捆搬運到該放的書架上的位置并擺好,之后小云姐回家去了。漸漸走進來幾個顧客,我開始正常工作。在此之后,吃晚飯前,杜鵑走過來饒有介事地伸手交給我一個牛皮紙信封,盡管當時我雙手平端著它卻感覺好沉重,遂打開一看,哇,可真讓我嚇了一跳!原來里面裝的是一疊照片——前天中午子麟為我們拍攝的。這時我一張張仔細過目起來。說真的,這是我從記事起第二次照的相,它們與我第一次小學畢業(yè)時照的幾張灰蒙蒙的照片相比,可真有天壤之別——擺在我眼前的每張照片都色彩明朗,而無論是我站立的各個姿勢和面部神情也都仿佛表現(xiàn)某個確切的意思,讓人喜悅它們的真實存在;另外,我和杜鵑的兩張和影,一張是我倆站立房子中間靜靜地眼望前方,目光神色雖然各異但都浮現(xiàn)金星的幻想;另一張杜鵑和我緊密依靠,臉龐貼著臉龐,兩位熱情洋溢的姑娘仿佛來自一個與困境不相干的世界。
我把這些照片重新裝進信封時,聽到站立在我面前的杜鵑道:
“子麟送照片來時可能你們剛出去,時間在十二點半過后,我估計你們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才叫他人先回去,照片留下我轉(zhuǎn)給你,可他在我那里坐的一會兒,一幅撞不到南墻誓不回頭的心態(tài),所以為了投其所好,我故意拿你當話源來講,芳草,你瞧他聽我一提到你精神百倍,眼睛里立刻煥發(fā)出奇異的光彩!”
“你們談論我什么啦?”我變得緊張起來。
“當然首先從照片談起,我夸他攝影技藝高能,把你拍攝得像明星,他說哪里,照片上的你沒有你本人漂亮,我說這是當然,照片上的你只是某一瞬間一成不變的靚麗罷了,哪里像生活中言行舉止樣樣出色,還有眼睛一閃一閃的活靈活現(xiàn);子麟馬上問我你眼睛好看在哪里,我說當然是男人們喜歡的大而美觀了,他則說觀察一般的女孩子笑由嘴巴現(xiàn)形,而你是用眼睛在笑?!?p> “純屬無稽之談!”我道,不打算再聽她談下去,不然身上起的雞皮疙瘩。杜鵑也很識趣,可是在回她那邊之前,告訴我說她今天特地有囑咐子麟,今后夜晚出去吃夜宵之類的活動別把她派上,原因是她自已下班后的時間已另有安排。我聽了沒有明知故問她為什么之類的話,對她的謊言給予了理解,只是內(nèi)心一直來對她的欽佩有增無減。
轉(zhuǎn)眼到了打洋之時,果然只有子麟一人閃身現(xiàn)形了,一見到他我就為收到的照片向他真誠地道謝,而他對此沒有回應,倒是心存另一樁迫在眉睫的事使他開口說:
“芳草,今晚我們兩人去吃宵夜可以嗎?杜鵑中午專門向我推辭了,可能這兩晚我打憂她了,而她又不得不為朋友圓場;不過今天我?guī)阍诰徒恍┑囊故腥?,那兒的夜宵五花八門,吃完我就送你回來?!?p> “好吧?!蔽宜尖饬似陶f。他說的附近夜市我并不陌生,光想想那兒香港人制作的燒臘,就不由得胃口大開。
這晚我們像許多食客一樣在一片燈火輝煌的夜市選中一家小吃攤,在那兒的位置上坐下,這家攤主可能是福建人,主要經(jīng)營沙縣小吃,有蒸餃,鹵雞蛋,藥材烏雞湯和炒米粉之類小炒,子麟各樣要了一小份后,又到別的攤位上買來一份燒鵝和雞蛋炒蠔烙。此時這里火光熊熊,餐位滿目,食客們各就各位像懂規(guī)矩的學生,女主人在不停地穿梭,男主人彎腰曲背對著鍋爐,仿佛他手中的鍋鏟定要把沉靜的黑夜炒得沸騰喧嘩起來。我和子麟以埋頭飽口福為主,我想這也是他帶我來這兒的初衷。所以在外介不絕于耳的喧鬧聲中,我們邊吃邊談論的話題一般圍繞在這些食物上,比如它們的烹制,各具的營養(yǎng)等;不過,在我享受這些可口食物時,我不由得想到杜鵑時也想到了向權(quán),于是我問子麟這么晚從公司里出來為什么沒有邀上向權(quán),他卻說向權(quán)的推辭比杜鵑還早,那是昨晚他倆在送我們回店后回去的路上,向權(quán)也是當作一件正事提出來講明白了,免得今晚臨時難以推托。“為什么?”我詫異地問,心想一個男生再怎樣也不該有小心腸,除非他有了女朋友,為了忠于她的感情。可子麟?yún)s問我道:
“昨晚我們吃過夜宵付賬時的情景你還記得嗎?”
“才過去了一晝夜怎不記得,”我說,“當時你和他都搶著付錢,而向權(quán)已經(jīng)把錢遞入了服務員手里,是你拿回來還了他,自已付了賬?!?p> “芳草,”他和顏悅目地說,“我當時那樣做和現(xiàn)在又提出來講,并不是向你們證明我這人有多么大方,因為向權(quán)有實際生活困難——我和他在同一科室工作,對他已是非常了解——去年八月份他才到公司上班,而他是六月份從四川重慶美術(shù)學院畢的業(yè),聽他講來這家公司頗費周折,是請人幫忙花過錢的?,F(xiàn)在工資也不高,才一千多元。他的父母是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在閉塞的山村養(yǎng)活一家子本身就不容易,何況還得供養(yǎng)三個孩子念書(向權(quán)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所以,向權(quán)上大學的錢基本上是找七大姑八大姨借助的,可謂債臺高筑吧;因此向權(quán)花錢特別省,月尾發(fā)工資他首件事就是跑郵局給家里匯錢,也基于我對他的了解,我倆外出作業(yè)時的花銷一般我包攬,不過,如果有別的同事在一起,我倒不阻攔他偶爾大方幾次,而他作為血氣方剛的男子漢并不想窩囊過活,如果昨晚花費不大,不影響他掏空口袋僅有的錢,我會欣然允許他付款的。所以他現(xiàn)在拒絕交際,內(nèi)心卻盼望揚眉吐氣之日到來。
“原來如此!”我默默地道,“這可絕了——杜鵑和他的情況相仿,也許這就是‘無獨有偶’吧!”
我們吃完夜宵,一刻也沒耽擱就回去了,照例是子麟送我到店門口幫我開門和關門后才獨自離去;這樣僅僅才用了近一個小時。
以后,一連幾個夜晚每當打洋之時,子麟會按時來帶我出去吃夜宵,所選地點不一,有時是我們首次去過的地方EZ飯店,有時到商場開辦的時尚小吃店品嘗酷似西式的餐飲,而多半是到夜市的小吃攤尋找各種可口食物,在千里搭長棚萬家燈火的餐廳感受民以食為天的樂趣。而有時吃過夜宵后,對潮州城了如指掌的子麟會順便領我逛會兒商場,或者到工業(yè)區(qū)去觀賞專門為我們外來工創(chuàng)建的音樂噴泉,游樂場。有時會徑直在街頭漫步,任晚風徐徐地吹拂一刻或半小時……其中有一個夜晚,我提議買一份燒烤作為夜宵食物,帶上去游覽濱江長廊,那兒有翹檐飛角的亭子可以作為臨時餐室。沒想到再次游覽仍令我心儀的濱江長廊,如杜鵑所料果然有男士相伴。那時子麟這匹識途老馬帶領我每走一處游人駐足古跡,他會祥細給我講解它們所誕生的年代及發(fā)生的歷史故事,這大大滿足了我的好奇心。而當我們?yōu)l海臨風遙望那無垠的水域時,我想起了杜鵑曾給我介紹過的另一景點韓江,便問子麟對之可熟悉否,他卻問答說能不熟悉嗎,雖然沿它而居的歷代潮汕人稱它母親河,但它同樣也是我們外來工的母親河,因為我們沒有一天不是靠飲它的水生存,就像嬰兒吮吸母汁一樣。他見我一幅向往探究的神情,承諾某一天帶我去探望她。那晚觀光一陣子后我們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面前石桌上的燒烤并非只供我們慢慢享用,似乎也作為一對古人對酒當歌必不可少的美味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