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有些昏昏欲睡的張翼軫猛一激靈,睡意全消。眼前的黑影長身而立,月光下看不真切,看上去個子不高,肩膀也有些瘦弱。比量一番,少年自認以他的力氣和身材與眼前這人的羸弱相比,打起架來應(yīng)是勝多輸少。
只見黑影緩緩伸出雙手,虛空劃了一個圓,便見憑空生起一股旋風,圍繞著無煩居轉(zhuǎn)個不停。這風來得有些怪異,風勢威猛,但卻聽不到任何聲響,而黑影離無煩居不過一兩丈遠,他的衣服卻絲毫沒有被風吹動。
黑影雙手一緊,那股旋轉(zhuǎn)不停的風驀地停住,然后猛地下壓。無煩居就如同狂風中的小草一樣,瞬間被擊得支離破碎。張翼軫精心搭建的無煩居傾刻間分崩離析,變成了一地散落的竹子。奇怪的是,自始至終看上去聲勢浩大的場面竟是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響。
正是因為沒有絲毫聲音,才導(dǎo)致在一旁觀看的張翼軫動作慢了半步。等他反應(yīng)過來,黑影已然第三次毀掉了他的無煩居。帶著怒意和不解,少年猶如蓄勢待發(fā)的豹子,猛然暴發(fā)了全部的力量,一個箭步撲向了黑影,一時情急也忘記了剛才黑影所表現(xiàn)的法術(shù)是這般高強。
黑影全神貫注施法之下,渾然不覺后面竟然隱藏著危險。等少年縱身躍出時黑影方才發(fā)覺,正待收法回身卻已然躲避不及。
便是少年也大吃一驚,不成想他意動身動,身內(nèi)隱藏的熱力在躍起的瞬間流轉(zhuǎn)全身,頓覺身輕如燕,一躍之下竟騰起七八丈高,只一眨眼他就及身向前,離黑影不過一步之遙。少年始料不及,又不懂再次運轉(zhuǎn)熱力收住身形,收勢不住,身體直直朝黑影張牙舞爪地撲去。
黑影哪里見過這般以自身身體當武器的攻擊,但見一人手舞足蹈朝自己迎面壓來,情急之下,以前所學(xué)的種種法術(shù)全然忘記,只顧抱頭縮身,“呀”的一聲轉(zhuǎn)身要跑。哪里還跑得掉,張翼軫半空中也是急得哇哇亂叫,直喊:“讓開,快讓開!”
一個不會控制身形,一個不會躲閃,只聽“哎喲”一聲,張翼軫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在黑影身上,直把黑影撞倒在地還余勢不減,二人又抱在一起連滾了兩丈多遠才被竹子擋住。只聽得稀里嘩啦聲不斷,一片狼藉。
“小賊莫怪,我也不是故意撞你,誰叫你傻呆呆地不知讓開……”張翼軫止住翻滾的身形,一只手仍然搭在黑影的腰間,口中埋怨了幾句忽然感覺不對:這黑影腰間柔軟細膩,盈盈一握,入手綿滑,少年雖然未經(jīng)人事,但豈能不知是女子腰身,當即大驚之下急忙撤手,卻還是遲了一步。
只聽得耳邊“啪”的一聲輕響,臉上已經(jīng)結(jié)實地挨了一掌,緊接著便是一聲清脆的斥罵。
“無恥輕薄兒!”
先是藏身候賊,其后飛身撲賊,不料騰空之際突生變故,身輕如燕卻不能收放自如,意外將賊撲倒又翻滾一番,無意中手放腰間竟發(fā)現(xiàn)賊人竟是女子,緊接著便被賊人連罵帶打,少年一時竟被這般錯綜復(fù)雜的狀況弄得一頭霧水,頓時驚呆無語。
無恥、輕?。繌堃磔F又猛然驚醒,冤枉,天大的冤枉。明明是賊人前來毀他無煩居,他光明正大地捉賊,現(xiàn)在卻被賊人斥責為無恥輕薄兒,天下哪里有這般不講道理的賊人。張翼軫猛地站起,見那賊人早已站立一旁,小心提防著,便義正言詞地說道。
“你這賊人,接二連三毀我無煩居還則罷了,還敢指責我無恥?那你這般毀人房屋戲耍別人的行徑莫非就高尚了?”
黑影正想離開,聽張翼軫一說,便又站住,氣恨恨地說道。
“什么賊人,我乃堂堂的……大小姐,豈容你胡亂栽贓!毀掉你這破爛竹屋只是和你開個玩笑而已,用得著這般下作地……輕薄于我?我要殺了你?!?p> “你舉手之間便可毀掉我的無煩居,可知我要耗費數(shù)日之功才建這般樣子?你這玩笑開得太不知輕重了!再說我只想將你拿住,不料收勢不住將你撲倒,我并不知你是男是女又何談輕薄一說?大小姐?我不管你是哪家的大小姐,你毀人房屋錯在先,又罵我無恥輕薄錯在后,還動輒以殺人相威脅,更是錯上加錯,如此沒有家教不知禮儀更無半分女子修養(yǎng)的大小姐,你且說說,你姓什名誰,好教我得知告知你的父母大人,將你好好管教一番?!?p> 這番話說得入情入理,有理有節(jié),說得黑影半晌無語,低頭沉思。一時二人靜默對立,月下相隔兩三丈,各自看不清面容,只見竹林間風過影斜,山澗中流水潺潺。夜深霧重,點點露水打濕了腳下。
張翼軫心中猜測:竟沒想到賊人卻是女子,剛才這番言論不知是否讓她心生廉恥、自行離去?
“噗哧!”
半天無語的賊人不成想一開口卻忽然婉轉(zhuǎn)啼笑,聲音曼妙,讓張翼軫心生感慨:這賊人的聲音也恁的好聽,都說百靈鳥歌喉美妙,怕是不及這女子十分之一。只可惜卻是一名賊人!心思翻轉(zhuǎn)之間忽然醒悟,這笑聲與前幾日無意中聽到的笑聲一般無二,莫非當日這賊人便來小妙境踩點?
“好教張家小哥得知,小女子先前毀你房屋是我不對,這就向你賠禮道歉,還請張家小哥恕罪則個。從明日起,我便幫你搭建房屋,你意下如何?”
“這個……”這女子前后變化之大,讓張翼軫一時為難,難辨真假。三更半夜,她獨身女子一人上小妙境,而這三元宮向來不收女弟子。女子來歷不明,非妖即鬼。只因太平村惡鬼之事,張翼軫便對這世間妖物惡鬼一類再無恐懼之心,是故先前一直沒有害怕賊人會是山怪鬼魂。
“你這女子,你先前說你是哪家大小姐,但誰家小姐會三更半夜獨自一人上山……毀人房屋?我雖是三元宮道士,但向來對妖怪鬼魂并無惡意,你且告知我真實身份,好教我心中有數(shù)。我對異類無有偏見,但并不見得我那師傅靈空還有這三元宮的無數(shù)弟子能容下異類?你且說來,你到底是妖還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