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大家本就不熟，自然都是謹(jǐn)言慎行，難得有個把較為相熟的才低聲耳語幾句。京畿之地本就離著皇城不過大半日的路程，到底是官家的車行用得基本都以雙馬四輪的居多，一路快行，抵達(dá)外城門時，才不過未時過半而已。
“原來早在京畿時要登錄我們的身份牌，是這么個緣由，不過他二舅，這個法子我覺著就挺好，比起以往那般得全部下車一個個過城門的好，看著那些守城們的士卒盯著人猛瞧樣子就怪瘆人的?！?p> 旁邊的那位也頷首接道：“可不就是這么一說，好在如今能在京畿就都查實妥了身份才放進(jìn)城來，于咱們百姓，于朝廷都好，還能少行這一大段路不是?！?p> 雖說此處僅是外城罷了，但已是能顯見其都城的恢弘氣勢來。這寬闊異常的街道，兩旁鱗次櫛比建筑更是絕非一般城池能比的，足以看的出大呈朝六百余年來的深厚底蘊。
若不是正逢這午后的大日頭，許是這街道上定是這般的空蕩蕩的吧！下了車眾人便朝著那把式給出的指引一路直行停在一處街巷口，的確不錯。還沒出半刻鐘就能見到這家小客棧的幌子，雖在巷子最深處卻是分外的醒目。
“瞧著門面就知道不能小了去，怎么那把式卻說是個頂小的末流客棧？”一行人停在客棧門前愣了片刻，已是有人道出了其中初次入京之人的心聲來。
還未及那幾個來往過數(shù)次的解惑一二，就見已有兩個穿戴干凈的小伙計一臉笑意的迎了出店：“各位可是要打尖住店，里面請。咱們隆新客?？墒沁@京城之內(nèi)最實惠的一家，住店……?！?p> 邊領(lǐng)著眾人往里進(jìn)，邊是好不殷勤的介紹起店里的各項便利之處來，等一眾人在柜上要定了房間后，便分作幾隊各自散去了。原本玥娘臨來之前，還為自己能在六年間湊足那十余兩銀子而信心滿滿，可如今才到京城一日，連自己家大門都還沒尋到，眼見著就要將自己的所有分出小半去。
看來這皇城就是皇城，不論旁的，就是這住店的費用都夠自己受的，才住一個月就要價四兩二錢銀子。按三十日算折合下來，每日就得一百四十文，擱一般的城鎮(zhèn)足夠住上三五日的了。
“這也太貴了，要說雖只是丁字號的單間確實比起小地方來要好的多，可這價也一樣不含糊！”掰著手指頭給兩位師兄細(xì)算了算這房錢的賬后，有氣無力的哀嘆了一聲。
那旁也是一臉痛苦的陸師兄附和道：“是啊，大師兄，我看咱們還是尋個能省點銀子的地方住才好，宿在客棧雖是方便，可這價也的確貴的厲害，指不定還沒等到太醫(yī)院的加試，你師弟我就得睡大街咯！”此話雖是夸大了些，但也不是無端妄言。
原本二師弟之所以不遠(yuǎn)千里跟隨自己進(jìn)京，就是志在今年初朝廷頒布了一道將于九月舉行的太醫(yī)院加試。眼下離著考期怎么還得二個多月哪，真要照這般的花銷下去莫說是兩位師弟，就是自己也定會捉襟見肘的。
而自己此番入京是特來復(fù)職的，只要等上數(shù)日便能按官位等級，分到一間價格遠(yuǎn)遠(yuǎn)低于市價的官舍居住，但兩個師弟卻只能在外另借他處安身。
真要在客棧中常住定是負(fù)擔(dān)不起，思量片刻后，抬頭言道：“兩位師弟說的不錯，看來咱們還需得盡快找個更為廉價的地方住下才是，這般長此以往下去卻是不成的。”
“若是能找個農(nóng)家小院就好了，地方偏些倒是不礙的?！甭犞鴰熜值奶嶙h，陸子奇點了點頭，不慌不忙的道出自己所想來。
另一邊的玥娘卻是擺了擺手，提醒道：“路師兄，你說的那農(nóng)家小院想來是尋不到的，畢竟這里是京城，雖說是外城可也不應(yīng)有那等農(nóng)家院落，而且若是真住城外的農(nóng)家院子，往后想要進(jìn)城豈不是麻煩多多??？”
大師兄忙首肯道：“小師弟說的極是，雖說借住農(nóng)家定能省下不少銀子，可進(jìn)出城門卻是麻煩的很。何況你又是特為考期而來的，就是不為省下那來回路上的時辰，也要留足精神安心備考才是?！?p> 聽著兩人所言，那旁的陸子奇連連頷首贊同。玥娘也不失時機的提議道：“大師兄你明日要往太醫(yī)院去，要不我同陸師兄就各自出去打聽這租借一事如何？畢竟這眼下也算得是咱們的頭等大事咯?！?p> 轉(zhuǎn)而又豪氣十足的朗聲言道：“只要這出大頭的住所解決了，做飯那等的小事都包在師弟我的身上就好。針線一事小弟我不怎么拿得出手，可再怎么說我這烹煮一事，算是跟著師母、師姐練了好些年頭，得了十成十的真?zhèn)鞑桓艺f，但還請兩位師兄盡管放心就是了?！?p> “小師弟這點還真沒夸大，廚房的活計確實做得極好，要不怎么說到底……。”程師兄才要出口攔道，陸子奇自己也知方才失言了，忙不迭的捂嚴(yán)了嘴再不敢漏出半個字來。
次日早早的起身后，三人便按昨日約定分頭行事起來。其實玥娘提議要同陸子奇分開而尋，確實為更快找到合適的住所，另有一層考量，便是要趁此機會開始打探自己之事。
如若與師兄一道行事難免會有所不便，但要往何處打探消息自前些日子起玥娘就曾細(xì)想過。按祖父當(dāng)年的品階自家定是住在內(nèi)城中，這點是毋容置疑的，但這許多年過去了，而且父親又遭了那場變故，能否保住家宅也是未嘗可知的。
按理說內(nèi)城中既有朝廷供給的免租大宅，也有收取低廉租金的官家大院，但惟有尚在任上的官員方可使用，一旦不在其位卻要在短期內(nèi)交還朝廷的。
這些還是在內(nèi)城之中的情形，然而象大師兄那般低階官員，也只能借住在這外城內(nèi)朝廷圈建的幾處官舍中。租金之廉，更是令才心痛多壓了兩日房錢在柜上的玥娘唏噓不已。
這些雖有一半是從身為醫(yī)官的程師兄處得來的消息，但另有一半?yún)s是今日花了一個多時辰在外頭打聽來的。坐在巷子口茶攤上，要了一碗粗茶，就著自己帶來的面餅咬了兩口，整理起自己這半天收獲的各種消息來。
眼下僅憑自己的身份牌是進(jìn)不得內(nèi)城的，這等緊要之事可是萬不敢托付與旁人的。細(xì)算起來唯一能讓自己有機會入得內(nèi)城的時機，還得再要等上二個多月，也就是充作陸師兄的隨從一同赴太醫(yī)院之試。
但近三個月等待于自己而言未免太久了些，要知道若是沒有進(jìn)帳莫說是三個月后了，就是在這許久的等待也有可能讓自己斷了糧米。所以，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要尋個能自由進(jìn)出內(nèi)城的由頭才好。
一想到自己日漸消瘦的錢袋子哪里還敢再耽擱時辰，趕緊又塞了兩口面餅子。還好昨晚趁后面燒水的小廚房里沒人守著，才借著灶上的余火將自己帶來的面粉攤了幾個餅出來，喜的同樣也開始為銀錢發(fā)愁的陸師兄好一聲贊。
三兩口將手中剩下那小半解決后，又多要了碗茶罐于隨身的竹筒內(nèi)留著路上喝。才要起身給茶錢時，卻在旁邊的矮桌上遇見了‘熟人’。這不是昨日與自己同車進(jìn)城的那位功夫了得的少年郎？
此刻，那位也正抬頭朝自己望向過來，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前日在京畿初見時，就見這位正幫人拿賊；第二回就是同車進(jìn)京；再后來到了客棧后兩人又是相繼要了丁字號的單人間；算起來這已是三日之內(nèi)的第四回見面了。
這也可算得上有緣了，玥娘見他抬頭便善意的微笑著點了點頭以示問候之意。那位先是一愣，顯然也不曾想到會在此處碰見‘熟人’，雖說神情未變，但也同樣微頷其首回應(yīng)到。
整了整衣裳后便自行上路，繼續(xù)尋找合適的借住所在，眼看著一大早出發(fā)，已是將大半的時間用在了打聽內(nèi)城諸事上。余下的時辰還是都留給師兄幾個頭等大事才好。
打定了主意，玥娘也不再留意那些能出入內(nèi)城的車馬上，而是一門心思的直奔牙行而去。好半響出到外頭，才長吁了口氣低聲自嘲道：“原來還真是我自己想岔了，最是實惠客棧里的丁字號都得那數(shù)，就應(yīng)當(dāng)想到在外借院子又能便宜多少去！”
“你在這間也沒找到便宜的住所嗎？”突然一個有些秀氣的聲音響起，著實讓玥娘吃了一驚，抬頭才瞧見幾步開外的轉(zhuǎn)角處，赫然站著剛才那位在茶攤上巧遇的‘高手’。
玥娘上前幾步朝他拱了拱手問道：“怎么，兄臺你也是來找安身之所的？”那位到也不多言，直接頷首以答。
“我與師兄也是分頭行事就只為能早些尋到價錢低廉的住所，如今大半日跑下來，卻也明白了。要想在這京城地界找到普通價錢的屋舍都異常艱難，更況乎是更為價廉的所在！”
聽得玥娘一聲嘆，那位也跟著唏噓道：“難不成，真要出城去才能尋到便宜些的住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