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血止之后,少女又刮出些許藥膏涂在傷口,有備無患。涂藥完畢,少女輕輕吹著自己的傷口,偶一抬眼,見鹿淮正木呆呆地盯著自己的肩膀,當(dāng)即臉上一紅,拉起衣領(lǐng),遮住傷口,大聲斥道:“你還看!”
鹿淮忙收斂心神道:“沒有沒有!沒看沒看!”少女道:“當(dāng)真是沒冤枉你,淫賊就是淫賊?!甭够吹溃骸拔仪竽懔?,別再那么叫我行么?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少女道:“你還問我?”鹿淮道:“不問你問誰,是你攔著我!你為什么不讓我走?”
少女一怔,臉上登時顯出一些女兒扭捏,好像有點(diǎn)兒不好意思,和她之前快爽凌厲的風(fēng)格大不相同。半晌不語,最終她還是說道:“你這人是傻子么,我一個大姑娘家的,身子讓你瞧了摟了,你若這樣走了,我……我還怎么做人!”
聽完之后,鹿淮嚇了一跳,忙道:“我再說一遍,掉進(jìn)你浴桶的事是無心之失,我可沒有占你便宜的意思,你可別錯怪了好人!”他過去雖然常在市井廝混,沾染了一些混混習(xí)氣,但真到了這男女之防的禮教端口,還是不由得心生畏懼,想力證自己的清白。
鹿淮正自在那里著急,忽見少女一邊瞧著自己,一邊嘴角浮著微笑,好像自己焦急的樣子萬分滑稽,逗得少女十分開心。
從他掉入房內(nèi)到此刻,他才留意到少女的容顏,清妍明媚,氣度靈透,一顰一笑都似夏花初綻。若說虞晴兒是純真可人,任慕蓉是貴氣芳華,那眼前的少女,則是從未見過的一想之美。似乎只能在夢幻之中,才能見此美人。
一時鹿淮忘了爭辯,瞧著這少女愣住了。
少女見鹿淮又是這般呆相,雙眉一皺,嗔道:“你老是這般無禮地瞧著我做什么!”
鹿淮回過神來,低頭掩飾著自己的慌亂。如果換做平時的話,鹿淮定會出言駁斥,但這時他卻有些不好意思,好似心事被洞悉,也不敢抬眼瞧少女,唯唯諾諾,一聲不吭。
少女道:“喂,小淫賊,你怎么不說話了?”鹿淮一遍又一遍地被人罵“淫賊”,心下有些無奈,便道:“你要我說幾遍才懂,我不是……不是……”少女笑道:“不是什么?”
鹿淮知道少女想引著他說那個詞,一時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心下暗自焦急。
“你不說話,我可要說了?!鄙倥谝粋€繡墩上坐了下來,慢條斯理地道,“今天不是我招惹的你,而是你招惹的我,我與你素不相識,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好端端地在屋里洗澡,是你掉進(jìn)了我的浴桶,使我受驚,非但如此,你還……還輕薄我……”說到這兒,少女臉上微微一紅。
鹿淮雖想爭辯,但隱隱覺得爭辯也沒用,自己這個“淫賊”的帽子是戴定了,于是也不作聲,任少女說去。
只聽少女續(xù)道:“你做了輕挑之事不說,還動手打我,搶我的玉笛,之后又畏罪潛逃。為了逼你留下,甚至讓我受了刀傷,諸罪并罰,你說你犯下了多大的罪愆!”
鹿淮聽得一愣一愣的,雙目瞪得奇大,口內(nèi)說道:“你是哪里來的明公院判?真是明鏡高懸?。喑鲞@樣高明的案子來,莫不叫人冤死!明明是你先動的手,肩上的刀傷也是你自己弄的,眼下反倒全成了我的過錯?!”
少女道:“若是你不來,這些事會發(fā)生么?我好端端洗澡,就自己弄傷自己了?”鹿淮見少女嬌嗔模樣,心里有苦說不出,只得道:“算了算了,算我晦氣,說不過你!”
少女見鹿淮認(rèn)了,心里很滿意,續(xù)道:“這件事罪責(zé)在你,你自己說,認(rèn)打還是認(rèn)罰?”
鹿淮見她一本正經(jīng)地問自己,忽而又覺得好笑,心想:“你還真以為自己說一不二,有本事罰我么?”便道:“認(rèn)打怎么說,認(rèn)罰又怎么講?”
少女道:“認(rèn)打的話,就把你捆在樹上打一天?!甭够瓷炝松焐囝^,說道:“那認(rèn)罰呢?”少女道:“認(rèn)罰的話,罰你給我當(dāng)一年的仆從!”
鹿淮一怔,說道:“你說什么?”少女道:“給我當(dāng)仆從!你耳朵聾了么?就是我走到哪兒,你跟到哪兒,聽我的話,成天成宿陪著我,全心全意伺候我?!?p> 鹿淮忽而撲哧一笑,說道:“你這丫頭是真的瘋了么,你憑什么覺得我就會踏踏實(shí)實(shí)給你當(dāng)仆從?”少女道:“因?yàn)槟闫圬?fù)了我?!甭够吹溃骸把巯路置魇悄闫圬?fù)我!”少女冷哼道:“我身子讓你摟了瞧了,你說,是誰欺負(fù)誰!”
說到這兒,鹿淮又不好怎么接話了,腦子里回想之前胡鬧的場景,忽而陷入一陣沉思。
少女見他出神,嘴角似笑非笑的,有些奇怪,便道:“喂,想什么呢!”鹿淮也不答話,只自顧低頭沉思,少女微覺奇怪,又道:“小淫賊,我問你,你在想什么?”
鹿淮忽而抬起頭來,很認(rèn)真地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鹿淮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這一刻問起少女的名字,他只覺得,在少女一番嬌嗔薄怒之下,自己驀然對她產(chǎn)生了一絲親昵,尤其在她說出“成天成宿陪著我”的時候,心底忽而升起一股熱潮,“想知曉她的一切”這一想法壓制不住,心念所至,脫口問了她的名字。
少女也不知道因?yàn)槭裁?,聽到對方那句莫名其妙的發(fā)問,忽而心里也生出一絲親昵,很想把自己的一切告訴對方知曉。
于是此刻,少女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我叫魚幼煙。”
鹿淮聽到“魚幼煙”三個字,心里只覺得有些似曾相識,或許前生便聽過這個名字,登時笑了出來,口內(nèi)喃喃:“魚幼煙……魚……魚幼煙……”
仿佛念著她的名字,就能喚醒心底似曾相識的舊憶。也仿佛念著她的名字,就能把這個人一遍一遍刻在自己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