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顧連昭跑起來比兔子都快,妙靈才剛出門,他已經(jīng)踏入顧老夫人的屋子。正打算開口叫人,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熟悉的身影,他頓時驚訝地說不出話:“祖母……菁菁?!”
只見一個十四歲的妙齡少女款款起身,碧綠色的長裙扯著鵝黃色的對襟上襦,胸口露出一段繡了白鶴祥云的領(lǐng)子。臉上略施粉黛,頭發(fā)卻只點綴了一支玉簪,桃紅色的鞋尖隱約在綠裙下出現(xiàn),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素雅清新。
她一早就聽到顧連昭的聲音,卻偏到他叫出聲才緩緩回頭,柳眉下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流轉(zhuǎn)了一番后,笑容緩緩漾開,落英戲水,層層的柔情如同漣漪在她笑容里化開,也融進了顧連昭的心底。
縱使萬般柔情,菁菁卻不敢像曾經(jīng)那么表現(xiàn)出來,她低了頭,把所有感情都藏入頷首間,雙手交疊于腰間,給顧連昭行禮:“少爺萬福?!?p> 顧連昭足足愣了好久,得到顧老夫人清咳提醒,他才回過神,訥訥地問道:“你怎么來了?”
菁菁沒有說話,只悄悄退回到善林媳婦旁邊,這舉動讓顧老夫人很滿意。她回頭,見顧連昭仍癡癡著眼神,亮了嗓子道:“菁菁本就是我屋里的丫頭,病好自然就回來了,你問這些什么話。今日怎么有空跑來了,功課都做好了嗎?”
被顧老夫人打斷后,顧連昭才沒再敢直勾勾地盯著菁菁看,忽然也忘記自己跑來顧老夫人屋里做什么,只好乖乖回答:“都做好了?!?p> 姚氏替顧連昭辭了寸草學堂的課程,可先生覺得顧連昭難得有上進心,尤其是他底子不錯,只是跟了一些豬朋狗友才耽誤了學習。一再表示,只要顧連昭肯回來上課,他愿意既往不咎。
苒苒心里還暗嘆,這世下的教書先生可真有師德,對這般墮落的逃學少年還不忘伸出友誼之手,妙靈一句話就戳破了苒苒美好的幻想。
“那學堂本是一大戶人家留下的屋子,老爺為了讓少爺安心讀書,出手買下贈與先生授課用,每年除了束脩還給不了好處。先生才不傻,少爺要不去上課,這逢年過節(jié)的禮數(shù)可就沒了?!泵铎`的話才苒苒恍然大悟,難怪上回去學堂,總覺得有什么地方很突兀,原來真是只是普通人家的屋子罷了。
為了這個顧家獨苗,顧世昌大概砸了不少冤枉錢,這還是明里的,暗里更不好說。
因為身體好了不少,也勉強能出門散步,顧老夫人便讓苒苒卯時準點到屋里候著。原以為只是要她過來請安做功課,等看到管家劉全把昨日的事一樁樁一件件都報上來時,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臨崗實習了。
如今她的身份已經(jīng)從顧家童養(yǎng)媳朝顧家少夫人轉(zhuǎn)變,底下的人嘴里雖還沒改口,但也默認了這一事實,只等著村宴上改口。只是原本定下的村宴卻由于村長改選一事被拖延了,顧老夫人也不想湊著熱鬧,就壓下了日程。
苒苒倒不在乎這村宴的事,只不過,這一拖卻再也沒被提起過了。
顧老夫人一直放不下的是讓顧連昭科考的事,任何時候都不忘念念:“做好就多溫習一些,你最近落下的課程太多了,再不抓緊都趕不上了,這回童考你再落下,可就沒上次那么容易饒過你了。”
菁菁在旁出聲,笑著對顧老夫人答:“老夫人,少爺聰明機靈,沒什么是他學不好的,就是這倔脾氣不好?!?p> 忽地見菁菁為自己說話,顧連昭原本要辯解的臺詞吐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顧老夫人又何嘗沒看出這些事,只是不想搭理罷了。她回頭沖菁菁慈祥一笑,拉著她的手道:“他一向最聽你說的話,你這回回來就多督促他用功,別一把年紀連個功名都沒撈到。我們顧家可就昭兒一根獨苗,不管怎么說,顧家的希望就都寄托在他一個人身上?!?p> 不但是菁菁,連顧連昭也都大吃一驚。在場幾人心里都清楚,菁菁是因為什么事被送回家“調(diào)養(yǎng)”身體的,如今能回來顧家當值,除了顧老夫人念著這些年的舊情外,也是看在顧連昭的面子上。
菁菁比顧連昭虛長一歲,自她進府以后,顧連昭一直都是姐姐長姐姐短地跟在菁菁身邊。菁菁不但聰明,為人也爽快,顧連昭對她幾乎是菁菁說一他絕不說二。府里的人都笑說菁菁是妻姐的福氣,當然姚氏一如既往地反對,只不過顧連昭年紀小所以沒說什么。
直到去年年底,顧連昭不知發(fā)了什么瘋,跑去把顧老夫人給姚氏的傳家手鐲偷出來給菁菁,說等他長大就娶菁菁過門。
菁菁一開始并不知那是姚氏的手鐲,以為顧連昭又跑出去外面亂買東西,所以沒上心就戴在手上。而且一連過了半個月,姚氏也沒差人過來找,誰都沒想過那傳家的手鐲會在菁菁手上。
不巧是菁菁給顧老夫人捶腿時,露了出來,顧老夫人一眼認出后,立刻把她臭罵了一頓。菁菁這才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錯誤,一想到姚氏,菁菁立刻就嚇哭了,求顧老夫人替她做主。
顧老夫人對自己教出來的丫鬟還是有信心的,只不過這手鐲在菁菁手上卻也是不能改變的事實,尤其是扯到顧連昭。顧老夫人只得讓菁菁褪了手鐲,借口生病把她遣回家,然后把顧連昭叫過來罵了一頓,要他自己拿回去還給姚氏。
顧連昭沒想到顧老夫人居然發(fā)現(xiàn)了,而且菁菁也忽然不見了,以為是受了懲罰,一時心虛,只得灰溜溜地把手鐲拿回去,但他沒想到的是,就那一次后,他再也沒見過菁菁。而姚氏后來也得知,手鐲是被兒子偷出去送人,還好被顧老夫人截住送了回來。
雖然免了一場遺失,可顧連昭要送的人卻是顧老夫人屋里的,姚氏心里便有些嘀咕,以后顧老夫人是故意為之。
顧老夫人把菁菁送出府,除了替她逃開姚氏的追責外,也是生怕她和顧連昭兩人日久生情。菁菁且不好說,顧連昭連母親的傳家手鐲都能偷出來送人,還有什么不敢做的,這才讓顧老夫人生了戒備。
菁菁故意不去看顧連昭的眼神,只望著顧老夫人笑道:“老夫人您別擔心了,少爺這么優(yōu)秀,一定會出人頭地的?!?p> 與他們說了一會兒,顧老夫人有些乏,便把人都各自遣散了去。“希望如此,好了,你下去收拾東西吧,昭兒你也趕緊回去讀書。要被你阿娘知道你跑過來,等會兒又道數(shù)叨了。”
“是,祖母。”顧連昭得到敕令,立刻就起身告辭。
菁菁給顧老夫人行禮后,也跟著出了屋子,看到顧連昭在轉(zhuǎn)角處徘徊不定的樣子,輕喚了一聲,“少爺,我送您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