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九人小言重,話一出,五姨娘竟低下了頭,做母親的卻向自己的親女垂首示敬,不可謂不可悲,
楊九對五姨娘又說,“這女童也是調(diào)皮天真才沖撞于我,沒有必要為此斤斤計較,否則未免顯得我府不大度,丟了父親的臉面,”
搬出楊二老爺,五姨娘更不敢說什么話了,
在定融楊府,楊二老爺就是天,
說罷,楊九親自走到周梁姐跟前,對她輕道,“帶著孩子起身吧,”
周梁姐還在呆傻,沒有從逆境轉(zhuǎn)安中恢復神采來,此刻她只覺得眼前的女孩真像仙女,人美,心也美,
若換成心狠的貴族,周靜這條小小的生命恐怕就要保不住了,不是危言聳聽,在衛(wèi)良,每天都有無數(shù)人因為芝麻綠豆的小事被貴族盯上,進而丟掉生命,周梁姐方才心都快凍僵了,不是冷的,是怕的,
楊九對身旁的侍女阿環(huán)示意了一眼,阿環(huán)立刻走上前,扶住周梁姐的胳臂,“小姐讓你起來就快起來吧,別不知好歹,”
周梁姐這才會過來,恨不得帶爬的抱著周靜站起身,背卻依舊佝著,不敢抬頭看楊九,
周靜咬著嘴唇,切切的偎在母親懷里,母女倆的新衣服,膝蓋上,手肘上,還有胸口上都是灰污,臟兮兮的,引得楊九眉頭又是一蹙,
旁邊的扶柳眼尖,見風使舵,立刻沖周梁姐道,“還不退后些,一身臟,”
周梁姐馬上摟著周靜朝后連退幾步,
扶柳特意去瞧楊九,向她邀功,楊九不理,而那個喚阿環(huán)的侍女在心里想指不定回去這個扶柳就要被換下去了,
楊九最見不得以她的名義發(fā)號命令的,
“這小姐了不得,”那邊梁樁小聲對梁嬸子說,“小小年紀,怎么所有人都怕她,我瞧那個穿著鑲金絲夾襖的夫人一看就是潑辣又有主見的,結(jié)果在這小姐面前跟前還不是跟奴婢似的,”
楊九久居陌陽,定融鎮(zhèn)上聽說過她大名的人少之又少,更不提周邊的小農(nóng)民了,
在梁樁思維里,楊九顧名思義估摸著就是楊府上的九小姐,可他不明白楊家排行第九的女孩有多么大的權(quán)威,
“噓,小點聲,別讓人家聽見你的非議,”梁嬸子連忙揪了梁樁的衣衫,又往后走了幾步,連帶著梁葉一起,快靠到朱氏邊上了,
朱氏白了他們一眼,自打一塊走,朱氏就沒主動和梁嬸子說過話,兩個小的周媛周如,更是不理梁葉,
梁葉見那邊情勢緩和,便轉(zhuǎn)身繞過朱氏走到他們后頭,“青姐,你為什么一個人呆在這里,也不吭一聲,萬一等會兒走丟了該怎么辦,”
張青的視線也落到面前的小男孩身上,看著他關(guān)心又擔心眼睛,默然以對,
而梁葉早就習慣了,他把這當做張青的正常反應,至少她聽到了他的話,
“那我跟你站在一起吧,”梁葉笑著說,和張青肩并肩,又隔著一絲空隙,沒有挨在她身上,
周媛留了余光看他們,
周如斜了一眼說,“一個愣頭小子跟傻子你也看,還不如看前面的戲,”對周如,她的嬸嬸和堂妹堂弟的地位是戲子,連最基本的親人都不如,
周如原本就不想跟爹娘回來這窮鄉(xiāng)僻壤,她倒是羨慕自己的大哥二哥一個經(jīng)商,一個考舉,可以留在陌陽,不用跟一幫窮親戚摻和到一起,
周如離周全周靜遠遠的,兩個孩子還只當這位大堂姐年長,和自己玩不到一路去,哪里知道她壓根看不起他們,
同理可推論到周如的母親朱氏身上,周媛還小,勢利眼還未長實,不過也快了,
是以對眼前和貴族的糾結(jié),朱氏和周如比局外人還局外人,
“我是看到后頭的桃樹開了花,”周媛手指向張青,
周如不信,取笑妹妹,“你在自己找樂子嗎,哪顆桃樹正月開花,”
周媛不舒服,“不信你看啊,”她把姐姐往后一扭,
梁葉也聽到姐妹倆的說話聲,跟著一齊回頭,目光在茂密的枝杈上一陣逡巡,很快眼尖的發(fā)現(xiàn)幾朵粉粉的紅,在一片春暖乍寒中,艷如薄霞,又像倚春而立的女子,斗膽沖破四季的分明,
桃花還是桃花,可在幾個孩子眼中,格外的美麗,
大概是它給稀稀疏疏的涼春點綴的暖意,就像一幅灰蒙的畫被點上紅艷的顏色,
“還真有桃花,”周如十分詫異,“奇了怪了,這些花要逆天了不成,”
她的話倒不錯,它們的確是在逆天,
正月開花的桃樹乃奇景,周如要叫朱氏看,梁葉要喊梁嬸子過來,剛叫了聲,“娘,”
就被前頭一聲哭腔淹沒住,
幾個錯過前‘戲‘的孩子們復又看過去,沒想到這次還摻和進了周家的老奶奶,
不知何時,周梁姐又跪在地上,這次她緊緊抓住周全的手,“不行啊,我就全兒一個兒子,小姐您就行行好吧,”
“別不識抬舉,”五姨娘的聲音又尖又厲,聽得張青的耳朵非常不舒服,“九小姐看重你的兒子是他的福氣,到楊府不比窩在你們那種又臟又破的地方好,”
平素最愛憨笑的周全此時竟繃緊了臉,站得筆直,而他的腿在發(fā)抖,
“我指望全兒能讀書識字,參加考舉,出人頭地啊,”周梁姐的哭聲悲愴,因為她深知這次無路可退了,
因為是那位‘仙女’九小姐做的決定,誰敢不服,
周家奶奶亦跪哭,“我家二子就全兒一根獨苗,沒了兒子,他家要如何活,”
她們的哭聲令在場許多圍觀的旁人都動容,
可‘善良’的楊九卻鐵了心,說,“家里的生計不用愁,楊府的待遇是頂好的,周全每月有余錢,”她又叫侍女阿環(huán)掏出一小撮白銀,親手遞給周梁姐,“就當我買斷了周全的將來,從現(xiàn)在起,他便是我楊府的小長隨,”
張青聽到附近窮人的吸氣聲,還看到有些人眼睛都直了,她感到可笑,這種被歸屬于垃圾的金屬,在這里被人類奉為至寶,
周梁姐嚎聲更悲,遲遲不去接楊九手上的銀子,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再多的錢,能換來自己的兒子嗎。
?。?p> 謝謝mimizhong的打賞還有大家的收藏和推薦票,O(∩_∩)O,給第一次寫古言的我很大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