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秋柿微甜

　　正如柳眠所料的一樣，北平城胡同巷子的人都眼睜睜的瞧著陸家的笑話，叼著煙斗的，拿著手絹的，干著活計的，看著小孩的，全都嘻嘻索索的談?wù)撝菆鲷[劇。當(dāng)然，里面除了笑話陸府大少夫人的，還有奚落柳眠的，圍在一起的裹腳婦女們對她的做派毫不掩飾嗤之以鼻。

　　柳眠聽到那些碎言碎語后哼了一聲并沒有放在心上，自己早已是花柳巷里拋頭露面的煙花女子，人們議論議論反而會讓自己的名氣更高，到時候客人多了賺的盆滿缽滿才是要緊事。

　　好在并沒有驚動陸士庭那個老頑固，否則他發(fā)起火來，非得讓陸府上下都跟著受罪。陸云卿知道這個消息了以后并沒有插手，他知道，自己一旦插手這事態(tài)只會愈演愈烈，干脆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一樣，擺了擺手就仔細(xì)去辦商會里的事去了。

　　蘇幼萱得知了事態(tài)連連嘆氣，但她看著一旁低頭認(rèn)錯的紅纓，也沒有辦法，只能像陸云卿一樣，靜靜地等著風(fēng)頭過去。

　　自打安鴻和陸云秀說過這件事后，陸云秀便有了一種說話當(dāng)白說了的感覺，她看著手邊剛剛孩子在把玩的紅樓夢畫片，頃刻間也沒了玩耍的興致。她走到院子里，抬頭看著四方天地，靜的連只雀兒都不愿叫兩聲。

　　在一旁打掃的安鴻看出了她的心思，不動聲色的說了一句：“今兒戲院又出了新戲呢?！弊焐险f著，手下的動作一點(diǎn)兒沒停，但心里已經(jīng)在估量腰包里的錢夠不夠兩人看戲的花銷了。

　　果然不出安鴻所料，陸云秀一把奪過了他手里的掃把，瞧見她小手一揮，笑著對他說：“這時候還掃什么地，快點(diǎn)去占好座位啊?！?p>　　祥順戲院

　　陸云秀看著那個掛在墻上的招牌，再一次揶揄到這個名字真的很像飯店的名字。安鴻買了票帶著吃食領(lǐng)著小姐挑了座位坐下了。陸云秀卻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在這個戲院哪里聽的進(jìn)去戲，和安鴻知會了一聲后就繞道戲院的后院去了，一樣干凈整潔的后院，一樣初生嫩芽的柳樹，陸云秀藏在柳樹后面，可怎么都瞧不見那個活潑開朗，還容易害羞的小伙子。

　　陸云秀扶著柳樹，走神似的踢著腳下的碎石子兒，專注的讓她都沒有注意到面前站了一個人。

　　“嘿，你是干什么的？”

　　陌生的聲音立刻就把神游的陸云秀給拽了回來，她定了定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面站了一個比自己矮一頭的小女孩兒，她五官端正，臉有點(diǎn)黑但全身都透著一股健康的氣息，一看就是很聰明伶俐的人。

　　秦朦月看著眼前這個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漂亮姑娘，想了想，說：“你是來找我哥的吧，他在我爹那邊練功呢。”見陸云秀點(diǎn)了點(diǎn)頭，猶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在衣服上抹了一把，對著陸云秀伸出手說：“就在隔壁院里，我?guī)闳グ?。?p>　　陸云秀看著眼前小小的秦朦月，便有點(diǎn)喜歡她了，笑著握住了她伸來的手。

　　程漁此時全然不知會發(fā)生什么，還在秦伯伯的指導(dǎo)下一招一式的比劃著。秦萬祥握著竹竿，看著面前這個天資聰穎且勤奮刻苦的少年，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他可以休息一下，然后轉(zhuǎn)過身走到茶幾旁用手拎了拎茶壺，發(fā)現(xiàn)沒有水了招呼程漁，讓他把前些日子新買來的柿子拿出來，新買來的時候還是夾生，有些脆的，想必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得綿軟可口了吧。

　　程漁應(yīng)聲去了，不一會就捧出了五六個柿子，還十分有眼見的沏了一壺新茶。秦萬祥看著這個面目已經(jīng)初見俊朗的少年，接過他遞來的洗凈的柿子，不由得感慨這孩子以后一定會有出息。

　　“爹。”秦朦月拉著陸云秀的手，沖著正在吃柿子的秦萬祥脆生生的叫了一聲爹，還不忘揶揄一把：“好啊，背著我偷吃柿子，看我不告訴程伯伯，讓他把你的柿子都搶走?！?p>　　秦萬祥被嚇得一激靈，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了是這個小潑皮，連忙起身拿起手邊的最軟的柿子塞到她手里，突然發(fā)現(xiàn)秦朦月拉著一個小女孩，不知是誰家的孩子，雙瞳剪水，明眸皓齒的，看著就歡喜，也給她拿了一個柿子。

　　陸云秀看著面前和藹的大叔，雙手接過了他手里紅彤彤的柿子，甜甜地說了聲：“謝謝大叔?！?p>　　程漁也注意到了這邊，看清來人后，驚喜的叫了聲：“小云兒！”陸云秀聽見喊聲從秦萬祥身旁探頭出來回應(yīng)到：“小魚兒哥哥！”秦萬祥瞧著眼前這兩個孩子，說了聲：“喲，你倆認(rèn)識?。俊?p>　　程漁撓著后腦勺不好意思的說：“她常來這里，我們年紀(jì)相近，便認(rèn)識了?！标懺菩阊a(bǔ)充道：“對啊對啊，我們可是好朋友呢?！鼻厝f祥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摸了摸秦朦月的頭：“那既然這樣，漁小子你今天的功也練完了，就和你的玩伴玩去吧。”秦朦月抬頭對秦萬祥說：“爹，我也要去玩?！?p>　　秦萬祥拍了她一下，和顏悅色地說道：“月兒你今天的課業(yè)也完成了嗎？小心你程伯一會兒收拾你?！鼻仉掳档酪宦暡幻?，撒腿就溜回了里屋，還沖她爹扮鬼臉：“呸呸呸，爹你就壞。我非找娘告你的狀?！?p>　　程漁拉著陸云秀繞到前院，陸云秀聽著戲臺上鑼鼓胡琴交響，生旦凈丑扮相咿咿呀呀的唱著好聽的耐人尋味的腔調(diào)，她饒有興致的聽著，程漁看著眼前的妙人，臺上唱著：“恰便似檀口點(diǎn)櫻桃，粉鼻兒倚瓊瑤?！?p>　　“小魚兒哥哥，臺上的姐姐好生漂亮啊。”陸云秀星星眼狀，贊嘆道。程漁順著她的手瞧過去，看見臺上的崔鶯鶯，有點(diǎn)尷尬地說：“小云兒，那個不是姐姐，他是我爹?！北疽詾殛懺菩銜浅Ｊ?，沒想到她更高興了：“男子也可以這么好看啊?！?p>　　程漁這時忍不住有點(diǎn)為當(dāng)初爹和師傅強(qiáng)制性要求自己學(xué)唱生有點(diǎn)后悔了，要是和爹一樣學(xué)唱旦的話說不定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曬得這么黑還有肌肉了。陸云秀看見程漁他有些興致不高又繼續(xù)說道：“小魚兒哥哥的爹爹都這么好看，小魚兒哥哥以后說不定會變成京城第一美男子哦?！?p>　　程漁的臉登時就紅了，連忙擺擺手說：“怎么會呢，我不好看的，曬得這么黑還這么壯，不能和我爹比的······”陸云秀看見他的臉還是紅的那么好玩，繼續(xù)說道：“小魚兒哥哥什么樣子我都喜歡?！闭f罷還把手里的柿子塞到他懷里，解釋說：“你瞧瞧，臉和柿子一樣紅了，哈哈哈，看來以后不能叫你小魚兒哥哥了，要叫你小柿子哥哥啦?？斐园桑锾熳钸m合吃柿子了。”

　　程漁不好意思的捧起柿子咬了一口，咬破柿子嫩嫩的表面后，里面的果肉和汁水瞬間填滿了口腔，甜甜的味道讓人格外滿足，程漁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微笑：“謝謝你小云兒，真的好好吃?！标懺菩憧粗媲斑@個模樣已經(jīng)初見俊朗的少年，笑的那樣動人，自己也悄悄的紅了臉。

　　臺上的那折戲此時也正唱著：“一天好事從今定，一首詩分明照證。再不向青瑣闥夢兒中尋，則去那碧桃花樹兒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