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來時遇見的那幾個壞小子,方沐陽心里有些忐忑,想了想還是央求李巴魚道:“李大哥,能不能請你幫我一下,送我回方后街去?”
他們已經(jīng)回了李家的窩棚,李幺幺正蹲在地上去戳黑乎乎的泥鰍,聽見這話抬起頭刮著臉笑話方沐陽:“小方姑爺羞羞臉,你還是男孩子呢,要我哥哥送你干什么?”
方沐陽才不會因為李幺幺笑話自己就不好意思呢,她回頭望著李幺幺做了個鬼臉,把在城南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李巴魚,旁邊李大頭聽見,原本含著笑的臉也漸漸嚴肅起來。
“……我看那些人多半也是跟流民一起的,都是可憐人,只怕也是餓壞了??晌以勒蛇€癱著,方小姐身子也不好,雖說只是幾條魚,也閃失不得。就算是我多慮了,請李大哥幫個忙,陪我走一趟吧!”方沐陽說了半天,最后結(jié)尾道。
李巴魚回頭看了眼他爹,李大頭望著他微微點了點頭,沉著聲音道:“小方姑爺說的在理。魚倒是小事,可你家還有兩個病人等著這個療傷治病。唉,這天殺的,這些流民……可憐歸可憐,可老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p> 方沐陽聽著,試探地問道:“朝廷就沒個什么章程出來么?”
“章程?”李大頭冷笑了一聲:“那些官老爺,少擠我們幾個錢就不錯了,指望他們拿個什么章程?早就聽說要給城里重新派個縣太爺,這都什么日子了,連個人毛都沒瞧見!”他發(fā)了一通牢騷,煩躁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叫婆娘給方沐陽拿些吃食,自個兒出門去了。
李大娘是個圓臉的婦人,瞧模樣也不過三十出頭,身材嬌小,說話溫言軟語地:“小方姑爺莫嫌棄,都是自家種的,這時節(jié)也沒什么好的了,你拿點給方老爺和方小姐補補身子?!彼贿呎f,一邊麻利地拿了一個布袋,裝了些姜蒜和小菜裝了進去。
方沐陽沉默著接了過來,她是感動地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只能朝著李大娘鞠了個躬表示感謝。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不過是野菜糊糊湊合著,連點干的都沒有,可就算這樣,人家還把剛發(fā)了芽的小菜都裝給了自己。想來他們的菜也是不夠吃的,要不然李巴魚怎么會帶著李幺幺跑到方家后花園去挖菜呢?
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這句話說起來容易,所以方沐陽只能什么都不說,心里暗暗告誡自己,要將這些恩情記在心里,若是有那么一日,一定要好生報答人家。
因為方沐陽提起城南那些流民壞小子,所以李巴魚堅決不肯帶上李幺幺,抱著裝魚的小筐陪著方沐陽回去。方沐陽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拿了小筐,把那輕飄飄的裝著菜的袋子讓李巴魚拿著,兩人一同下了山。
下來就是金江,此時已經(jīng)快午時了,陽光正好,隔著江水,對面的景象看得更加清楚些,似乎是一座山,山上隱約有建筑的輪廓。
方沐陽不由好奇地問李巴魚:“對面就是楚國的碼頭么?”
李巴魚抬頭看了眼,笑著答道:“對面是大楚,可不是碼頭。聽我爹說咱們?nèi)鸩龑γ媸且黄呱剑较卤M是蘆葦蕩子,楚國的碼頭還在下游五十多里的地方呢!要是從咱們?nèi)鸩^去,到大楚的金陽,避開水里的暗礁什么的,行船一個來回最少也要一天一夜。”
“你爹還去過楚國?”方沐陽有些驚訝。
李巴魚卻不以為意,抿了嘴笑起來:“這有什么呀!說是說不許來往,可就隔個金江,誰沒個親戚在那邊兒的,總不能不讓走親戚吧?”
這搞得,好像韓朝三八線的意思了。方沐陽也笑了起來:“我倒不知道這些,看來我不如你呢!”
李巴魚聽見這話卻紅了臉,說話也吞吞吐吐地:“???你?你不如我?不會的,不會的,小方姑爺你開玩笑呢!你看你說話多文雅,走路都斯斯文文的,長得……也比我好看多了。”說到最后一句的時候,李巴魚自己都不曉得為什么覺得有點心虛,只覺得一股羞意從腳底板爬了上來。
陽光下,方沐陽的頭發(fā)也帶了金光,白皙的臉蛋在陽光下幾近透明,他們并排走著,只要一低頭,李巴魚就能看見方沐陽的眼睫毛,就像那些貴婦人手里拿的羽毛扇子,一撲一撲的,撓得他心里癢癢起來。
方沐陽的笑聲打破了這個魔咒,她自嘲地笑道:“長得好看有什么用啊!又當不了飯吃。我倒寧愿黑點,對了,李大哥,你老爹身材可真好??!怎么練的???有秘訣沒?教教我唄!”
“這哪兒有什么秘訣啊!都是下大力的苦哈哈……”李巴魚無奈了,他想起之前在小溪邊方沐陽看著自己老爹的眼神,原來是羨慕???嘖嘖,別說,小方姑爺?shù)纳碜邮峭θ醯臉幼印?p>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越過支得高高的木攔馬,進了南城。
李巴魚一家原本住在城外,因為金江漲水的緣故,早就被沖垮了,看到南城的房子狀況也不怎么好,忍不住有些傷心。方沐陽則提防著怕碰到搶食的,也沒興趣說話,兩人沉默著將東西抱在懷里,謹慎地往前走。
可怕什么就來什么。剛進南城不過幾十步路的模樣,斜刺里邊走出來兩個半大小子,正是之前攔住了方沐陽的。李巴魚回頭一看,身后也圍了三個,立時明白過來是叫人包抄了。
看來這幾個人還等著她呢!
看見方沐陽,領(lǐng)頭的高個兒少年叉著腰便說:“臭小子,看你還識趣哥哥才放過你,你就拿這么幾顆野菜苗子就想打發(fā)我們?”
方沐陽抱緊了懷里的魚,生怕他們看見,退后兩步跟李巴魚靠在了一起,眼睛四處看著,想著能不能從哪里跑掉最好。她現(xiàn)在帶著吃食,可不想跟他們沖突,更不想讓他們把東西搶了去。眼看都是中午了,家里還有兩個沒吃飯又不能餓的呢!
她留心看了看四周,心里暗叫不好。這幾個人埋伏在這邊的破敗房子里頭,右前方兩個高大些的,左后方三個,恰好把她和李巴魚給圍住了,要想跑,只能打上一場才行了。
那幾個小子鼻子卻尖,有個唇上有痣的家伙抽動了兩下鼻子,指著方沐陽說:“這小子身上有魚腥味兒,肯定抱著魚呢!”
“魚?”領(lǐng)頭的高個少年挑了挑眉:“你倒是能耐啊!幾顆野菜把哥哥們打發(fā)了,你倒能弄到魚?娘的,難吃哥哥也認了,乖乖把魚給我們,少揍你兩下!”
一邊說,一邊呶了呶嘴,后方那個唇上有痣的家伙便嬉笑著走上前,伸出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