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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門

第三十五章 利與情

名門 高月 4069 2008-09-26 17:04:42

    張若鎬的官邸,書房里很安靜,張煥一言不發(fā)地垂手站立,等待家主的最后答復(fù),張若鎬則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望著兩株怒放的臘梅。

  “十八郎,我會去救你的朋友,但不是現(xiàn)在!”

  張若鎬慢慢轉(zhuǎn)過頭,盯著張煥的眼睛道:“你應(yīng)該明白,太早介入會使崔圓警惕,也會使韋諤利用于我,使我身處被動,所以應(yīng)是韋諤出頭為先鋒,讓崔圓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我再相機而動,或聯(lián)合裴、韋,或爭取楚、楊,或從中調(diào)和,從而使我張家得到最大的利益?!?p>  “可是如果延誤了時機,反而會更加被動!”

  張煥搖了搖頭沉聲道:“家主想過沒有,人被官府抓走,崔圓必然已知曉此事,為平息它的影響,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人滅口,然后把縣令推出做替罪羊,既可以轉(zhuǎn)移公眾注意力,又能博得大公無私之名,反之,如果家主出頭過問,至少會使崔圓投鼠忌器,不敢隨意殺人,從而保住二人的性命?!?p>  張若鎬沒有回答,半晌,他才瞥了一眼張煥,淡淡一笑道:“一個小小的崔雄冒功案其實不值一提,它不過是個引子,真正的博弈是我大唐的右相之爭,你明白嗎?”

  張煥沉默了,此時他已經(jīng)明白,家主根本就不想去救趙嚴和鄭清明,甚至還有意犧牲他們,讓他們之死成為一個新的籌碼,不錯!張煥也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一個高明的權(quán)謀手腕,如果他是張若鎬或許也會這樣做,但趙嚴和鄭清明是他的摯友,他必須去救,這已不僅僅是朋友之情,這更是一種責(zé)任。

  張若鎬也似乎理解張煥的心情,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我一直看重之人,甚至我還打算立你為家主繼承者,所以你要從大局考慮,要為張家的利益著想,這次相位之爭是一次機會,若抓住了,我張家就會由此翻身。”

  張煥默默地點了點頭,他躬身施一禮道:“那我就告辭了!”走了兩步,他又忽然想起一事,對張若鎬道:“家主,我還有幾個朋友,處境都十分危險,我想讓他們住到家主的官邸,不知是否方便?!?p>  張若鎬笑呵呵點了點頭,“不妨,你讓他們住過來就是!”

 ?。?p>  張煥緩緩在朱雀大街上行走,天色已近黃昏,清冷的殘陽灑在身上,使他的心情越發(fā)沉重,如何才能將趙嚴和鄭清明救回來,這已經(jīng)是十分緊迫之事,如果讓他們過了夜,就有可能被崔家殺人滅口,當(dāng)然這只是可能,但就算只有一成的可能,他張煥也不敢冒這個險。

  張煥沉思片刻,掉轉(zhuǎn)馬頭便向延壽坊奔去,延壽坊雖然毗鄰西市,但它遠沒有平康坊那樣繁華昌盛,坊內(nèi)冷冷清清,只有靠近墟市一帶比較熱鬧,普通人家都在為即將到來的慶治十六年新年而忙碌。

  隴右書院在延壽坊有一個分院,其實就是一個駐京辦事處,主要是用來給進京考試的士子們住宿,這也是隴右書院與眾不同之地,一貫的軍事化管理使它對士子們的要求更加嚴格。

  分院占地頗大,里面房舍簡陋,一塊大校場占去大半面積,夕陽下,還可以看見有士子在馳馬射箭,張煥剛進大門,迎面便見辛朗正向外走來。

  “百齡兄!”

  張煥快步迎了上去,辛朗見是張煥,驚喜道:“去病,你怎么會來?”

  “有些麻煩事!”張煥將他拉到一旁,便將所發(fā)生之事一一告訴了他,最后歉然道:“我不想分了大家的心,所以才隱瞞此事,不料反而壞了事,是我始料不及。”

  辛朗想了想,便道:“不如這樣,我來發(fā)動隴右書院的士子去請愿,要求官府放人?!?p>  “你能發(fā)動多少人?”

  “三、四百吧!”

  張煥搖了搖頭,如果有上萬人還差不多,人數(shù)太少反而會促使他們殺人滅口。

  辛朗也明白張煥的意思,他低頭沉思一下,又道:“韋尚書明后日就會抵京,此事他必然會插手?!?p>  張煥還是搖頭,他也想過這一點,可就是擔(dān)心熬不過今晚,現(xiàn)在已是黃昏,時間不等人了?。?p>  “百齡兄的心意我領(lǐng)了,我還是另想辦法吧!”

  張煥勉強笑了笑,拱拱手轉(zhuǎn)身便去了。

  辛朗望著張煥的背影,他忽然心一橫,追上去道:“此事也是我為救韋清引起,責(zé)任在我,說吧!去病需要我們做什么,我絕不推卻!”

  ........

  夜幕悄然降臨,興道坊萬年縣衙一片安靜,在縣衙斜對面的一間獨院里,張煥帶著十五名士子在等待時機,這是他用二十貫錢租了三天,雖然房東疑惑,但看在錢的份上,他們迅速搬走了,天快黑時,林巧巧來探過監(jiān),趙嚴二人還在衙內(nèi),被關(guān)在一間小屋里,并沒有收監(jiān),這就給張煥的行動帶來一線希望。

  林巧巧已經(jīng)回去,小院里士子們在做最后的準(zhǔn)備,一根兩丈長的木柱一頭已經(jīng)被削尖,這是他們用來救人的主要工具。

  “大家聽著,撞開墻大家就跑,動作一定要快,剩下的事情就由我來做!”

  眾人都點頭答應(yīng)。

  張煥快步走到門口,向街道兩邊望去,他還有最后一件事需要確認,附近有沒有埋伏?

  夜很靜,縣衙附近一個行人也沒有,這時三名士子遠遠跑來,他們對張煥道:“我們已看過周圍三里內(nèi)街巷,并沒有什么異常。”

  張煥點點頭,他最擔(dān)心這是崔圓所用的計策,誘引他們來一網(wǎng)打盡,如國是那樣,他寧愿放棄救人計劃。

  現(xiàn)在周圍三里內(nèi)沒有埋伏,那他們就有時間逃走,即使三里步外有埋伏,逃跑也來得及。

  他想了想,又取出一封信,交給一名士子道:“

  如果我們有什么意外,你就把這封信交給張尚書,請他來相救!”

  士子接過信,迅速離去。

  最后一件事也安排妥當(dāng)了,張煥便丟掉一切雜念,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縣衙后院的方向。

  又過了一刻鐘,縣衙的后院方向忽然騰起一片火光,在強勁的夜風(fēng)中火光迅速擴大,已經(jīng)隱隱有喊聲傳來,時機到了,十六名士子扛著巨大的木柱向縣衙側(cè)面沖去,他們一邊跑,一邊向來救火的民眾們大喊,縣衙后街的場面十分混亂。

  “一、二、三!”一根粗大的木柱向墻壁撞去,‘轟!’的一聲,墻壁晃了一晃,凹進一個大坑。

  “再來!”張煥低喝一聲,眾人后退五丈,“一、二、三!”木柱再一次向墻壁的凹處沖去,再一聲悶響,已有百年歷史的土墻再也經(jīng)不起這樣的強力碰撞,一下被撞出一大洞,士子們丟下木頭便逃,而張煥身子一閃,卻從大洞沖進內(nèi)房中。

  這間屋子是衙役們平時休息之地,夜晚值勤的衙役都去救火了,房間里空空蕩蕩,趙嚴和鄭清明二人就關(guān)在對面的一間空屋里。

  張煥沖到過道上,過道對面有四、五間屋子,皆房門緊閉,張煥一眼瞥見其中一扇門前擺著一張小幾,幾上還有些酒菜,不用說,趙嚴他們便被關(guān)在這間房里。

  這時辛朗與宋廉玉也跟了過來,三人一起發(fā)力,片刻便將房門劈的稀爛,張煥一腳將門踹開,房間里黑漆一片,但從走道上映入的微弱光線下可以看見房間墻角里蹲坐著一人,另一人則躺在地上。

  見有人拿刀沖入,蹲著的那人嚇得聲音都變了,“你們、你們要干什么?”正是鄭清明的聲音。

  “清明,是我!”張煥一步?jīng)_上來,拉住了他,“把趙嚴叫醒,你們快跟我走!”

  鄭清明也聽出是張煥的聲音,心中歡喜得要爆炸開來,他猛地站起來剛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急指著地上的趙嚴道:“去病,趙嚴被打壞了!”

  “怎么會這樣?”張煥急忙跪下,仔細看了一看趙嚴,只見他雙目緊閉、氣息微弱,“來不及了,以后再說!”

  張煥一把將趙嚴抱起,帶著眾人沖了出去,大街上已經(jīng)一片混亂,到處都是拎著水桶去救火的百姓。

  士子們已經(jīng)跑到街頭,就在這時,縣衙周圍幾十間房子的土墻突然倒塌,從房子里沖出大批騎兵,約百余人,他們?nèi)慷柬斂灱?、渾身殺氣騰騰,戰(zhàn)馬疾馳,片刻便追上了所有的士子,用長戟將他們趕回來。

  “大家不要反抗!”

  張煥大喊一聲,他已看出對方并沒有當(dāng)場殺他們之意,保住性命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

  士子迅速靠攏在一起,他們背靠著背,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緊張與驚惶。

  騎兵們交叉縱橫、飛速閃馳,片刻便將他們圍得跟鐵桶一般,不給他們?nèi)魏螜C會,“統(tǒng)統(tǒng)給我蹲下,若不聽令我就視同你們謀反!”為首軍官沖到他們面前大聲喊道。

  士子們一齊向張煥看來,等待著他的決定,張煥暗暗嘆了口氣,自己已經(jīng)考慮周全,但崔圓還是棋高一籌,不過自己還安排了最后一步棋,還有希望。

  他擺了擺手,“大家蹲下吧!”

  眾人紛紛抱頭蹲下,就在這時,從東面飛奔來十幾匹馬,護衛(wèi)著一輛馬車,緩緩在騎兵們身后停下,從里面走下一名魁梧的老者,神情冷漠,快步向這邊走來。

  騎兵們對老者的到來似乎很驚愕,那名軍官迎上去極為恭敬地跪下行禮,那老者指了指圈內(nèi)的士子,口氣嚴厲,在低聲呵斥什么。

  張煥心念急轉(zhuǎn),他是誰?怎么這么巧趕來,難道會是崔圓?不會!此時他決不會露面,張煥似乎又隱隱看到了一線希望。

  過了一會兒,那軍官向老者行了一個軍禮,轉(zhuǎn)身一揮手,百名騎兵儼如一陣風(fēng)似的飛馳離去,大街上又恢復(fù)了之前的安靜。

  那老者背著手慢慢走到張煥面前,上下仔細地打量著他,微微笑道:“你就是張若鈞家的十八郎嗎?”

  張煥點點頭,將手中的趙嚴遞給辛朗,躬身向老者施一禮道:“多謝前輩搭救,請問前輩尊姓!”

  那老者并不回答張煥,他瞥了一眼縣衙墻上的大洞,忍不住呵呵笑道:“敢燒回紇人軍糧;又敢砸破官衙救人,真可謂膽大包天,不過我喜歡?!?p>  張煥猛地想起一人,他驚訝道:“前輩難道是......”

  那老者臉色微變,一擺手打斷了張煥的話,冷冷道:“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要速速離開此地,若崔慶功知曉他手下放了人,我就救不了你們第二次!”

  說罷,他轉(zhuǎn)身便向馬車走去,向隨從叮囑了幾句,登上馬車便迅速離去,他的隨從上前對張煥施禮道:“主人有令,命我護送公子出城,請隨我來!”

  張煥怔怔地望著馬車背影,他慢慢跪下,向馬車鄭重地行了一個晚輩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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