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窗外黑蒙蒙的,除了大團大團翻滾著的黑色的云,偌大一個城市,卻是再也看不到些別的東西了。風也漸漸的大了起來,吹得成群結(jié)隊的黑云狂亂地奔跑著,向千辰?jīng)_來。讓人不禁想起神話片里天兵天將下凡時的緊鑼密鼓來,只是不知道這次是要抓誰呢?
俊朗的身影立在窗前,一身裁剪合體的西裝愈發(fā)顯出迷人身姿,只是遠遠望去,一身的落寞。
一陣溫熱的風撲面吹來,千辰只覺得一把巨型的吹風機在面前一掃而過,短暫的溫暖之后卻是一身的涼。千辰的心猛地收縮了一下,暗暗地打了個冷戰(zhàn),右手端著的咖啡杯紋絲不動,只有杯子里的咖啡悠悠的晃著??Х仁侵韯偠诉M來的,千辰還沒來得及品嘗,對于現(xiàn)在的他而言,一切都可以不著急,一切都可以慢慢來,以至于咖啡里的心形拉花在不經(jīng)意的晃動間,撕裂出一個口子----心,碎了。
千辰蹙了蹙濃黑的眉,憂傷而堅毅的眼神略顯不悅,卻很是嫻熟地把杯子放在窗臺上,抽出原本插在左褲袋里的手,提起西裝領(lǐng)子整了整衣服,順便掃了一下他那打著厚厚摩絲的頭發(fā)。這原本就是多此一舉,那已定型的頭發(fā)是難以被這點兒風吹亂的,就像他如今的位置一樣,只要沈雪嬌在,誰都動不了他。只不過,我們大多數(shù)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習慣多此一舉。窗戶玻璃上映出千辰西裝筆挺的俊朗身形,他笑了,笑的很是輕蔑。右手搭在玻璃邊框上,輕輕地順手一推,‘哐嗵’一聲窗戶就關(guān)上了。就如關(guān)閉自己不堪的過往一樣。簡單而隨意。
就在這時,“咔嚓”一聲巨響,蒼穹被金黃色的利刃劃破,刺眼的光芒朝千辰奔來,驚的千辰一個趔趄,縮回的手剛好把咖啡杯帶出窗臺,“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灑落的咖啡濺出一副畫來,那畫卻活生生像是一只八爪魚盤踞在地上,瞪著兩只怨毒的大眼睛盯著千辰,幾只爪子已經(jīng)悄悄延伸到千辰的雙腳下......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孟瑩靜的嘶吼讓千辰驚恐,心頭一陣暢快的刺痛。懦弱的他第一次嚷出不服輸?shù)木髲姡骸澳銢]資格恨我,你沒資格你知道嗎?!”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帶著滿腔的憤怒,帶著報復后刺心的痛感,帶著不知是快意還是絕望的淚水。他真的是那么恨她嗎?或許比此更甚,或許未必。誰說的清楚呢。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散在房間里,花兒般的少女席地而坐,映出一幅溫暖畫面。事實上,并非如此。孟瑩靜癱坐在地上,頭發(fā)上、肩膀上、衣服上還掛著他走時散給她的錢,他說那是買賣錢?!澳悴皇窃敢赓u么?昨晚算我買的,這些錢買你一晚上足夠了吧!”他狠狠的把錢砸在她莫可名狀的臉上,錐心的嘲笑,像毒藥般飄蕩在空氣中,浸入到她的肺里,血液里,毒害著她的靈魂。她沒有解釋,她何須解釋。她以為歷盡千辛萬苦的離別,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的重聚。一切的不安分都已過去,她以為是該抓住自己幸福的時候了,她以為他們再也不會分開了。她所有的等待,只是因為她天真的以為,她卻從未想過自以為的事物是最不可信的。最終,她輸了,她萬萬沒有想到,他對她說了最動情的謊,他用愛誅了她的希望,他又用她的希望誅了她愛他的心。
那晚的情景依舊歷歷在目,千辰雖然一次次的用酒精麻痹自己,說著不在意,說著兩清,說著過去的已然過去,……??墒牵斔o下來的時候,在某個熟悉的場景,在某個潛意識突然浮現(xiàn)的時刻,他還是控制不住地自我譴責。他沒有辦法原諒她的背叛,可他著實是深深的傷害了她。除了傷害,他不知道還能用怎樣一種方式來表達他矛盾的心。他常常對自己說,他只是用情太深。正所謂:愛的愈深,恨的愈烈。他只當自己就是如此。
愛有多自私,千辰是最好的表達。他一味追究著自己眼看到的一幕,卻又何曾想過,自己對她的背叛。她消失了,再沒有她的消息。而他在強大的自我鼓勵與虛榮心的包裹下,逐漸淡忘了往事,逐漸恢復了他挺拔的身姿,俊朗的笑容。
“靜,不要怪我,我不想的,真的,我不是有意的。你不知道那時我有多心痛,看到你和那些人在一起的時候,我的心比刀割還痛。那是一把鹽,散在我們彼此創(chuàng)傷未愈的傷口上……。我經(jīng)不起了,真的是經(jīng)不起了……。”千辰慌亂中揮舞著雙手,不停的搖著頭,順著窗下的墻滑下,蹲在地上,把自己蜷縮起來。他用手抱著自己的頭,彷佛回到了母體中,閉上眼的黑暗讓他得到一絲絲的安全感。
“靜,你在哪里?你不知道,這些年,我一直回避著自己的錯誤,不敢提起你,不敢想起你,慢慢的把你趕出我的腦海。可我沒有一天不在想念,沒有一天不想聽到你的消息??赡憔拖裣Я艘粯?,再無半點音訊……。我不求你原諒,我只想對你說聲:“對不起?!薄鼻С洁哉Z。
“老板,你怎么了?”緊急的敲門聲,把千辰從可怕的臆想中拉回到現(xiàn)實中來,他知道肯定是秘書在外面聽到了咖啡杯碎裂的聲音。千辰定了定神,緩緩睜開緊緊閉著的雙眼,輕輕的“咳”了一聲,鄭重的道了句:“沒事,不小心把咖啡杯摔碎了。我已經(jīng)打掃好了,你回去忙你的吧。有事我會叫你的?!泵貢陂T外聽了,疑惑的“哦”了一聲,還是鄭重的回了句:“是的,老板?!鼻С侥樕下赃^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是對自己鄙夷的笑。說什么助理,其實還不是沈雪嬌安排在自己身邊的探子而已。別人羨慕他的職位,覺得他得來容易。就說他靠女人上位,沒男子漢的骨氣,心里卻生出酸溜溜的妒忌。
千辰回到座位上,想到什么似的,摸出鑰匙打開保險柜的箱子,從一個黑色的筆記本里,取出一張照片。雋秀的面孔,大大的眼睛,燦若春風的笑容……。她伸出雙臂向前奔跑著,奔向自己的幸?!?。他,默然笑了,笑容是那樣的無邪。那是他們多久之后的相見,難得的相見,多少次的擦肩而過,才給予了他們重逢的機會。他們伸開雙臂向彼此跑去,去擁抱他們遺失太久的幸福。這照片就是她向他跑來時,他為她拍的。那一刻,他忘記了他恨極了她;那一刻,他忘記了他見她的惡毒目的;那一刻,他的眼里心里滿滿的都是對她的愛。
他默默的看了一會,彎起的嘴角緩緩放下,勾勒出黯然神傷,眼神約略帶著凄惶的味道。這張照片多久不曾看過,他大概是已經(jīng)忘了吧。不是不曾想起,不是已經(jīng)忘掉,而是不敢想起,無法忘掉。這曾是他很長一段時間的痛,或許,這會是他一生的痛。他把照片翻過來放在桌面上,靠在旋轉(zhuǎn)椅上閉目靜思。眼前皆是過往的點點滴滴,她的歡聲笑語,她的背信棄義,愛與恨像是兩支敵對的軍隊,在他的腦海里瘋狂廝殺……
千辰知道,是他該歸還一切的時候了。
千辰把照片放在自己的胸口,他還能感受到她給的愛的溫度,可是……
冰涼的淚水滑落,千辰?jīng)]有去擦,他緩緩的站起身走向窗口。外面的風,絲毫沒有倦?。煌饷娴脑?,也依舊在努力奔跑著。千辰想,估摸著那風也該和玻璃上的蒼蠅是一樣的吧,只能看到里面的光明世界。可惜有了這層關(guān)著的窗,又何懼你東南西北風呢。
“放心吧,也許沒有人會給我打開那扇屬于我的窗,可是我會為你們打開的?!鼻С桨央p手放在窗戶玻璃上,他的下一秒會是什么樣的?他自己也說不清。他突然有一種心虛的感覺,這里是28層,他的28年,28年的時間爬上的樓,他似乎什么都有了,又似乎什么都沒得到。
千辰閉上雙眼,輕輕的一推,一股勁風忽的闖來,打在千辰的臉上。一涓冰涼侵潤到自己的唇邊,咸咸的。
千辰伸出雙手去擁抱著這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