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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大宋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死纏爛打

胭脂大宋 禾早 4232 2007-06-21 11:23:00

    遇到安心這種死纏爛打的主兒,別說是直腸子為人忠厚的范仲淹了,即使是再精明靈巧些的人也未必能拒絕這一番“殷勤”的好意。言來語去了沒幾句,范仲淹已招架不住,硬是被“押”進了酒樓,在上位上坐了下來。

  慕容修較為尷尬地望了望安心,不知道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要知道他與范慕云之間的事情,連八字兒也沒一撇呢!就這樣急巴巴地將范仲淹“擄”來這里,即使范仲淹點頭了又如何?天知道范慕云心里是怎生想法。

  遇到別人的感情問題,安心便不像對待江傲那般患得患失了,表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熱情與強悍。她將頭痛難纏的人物當作是一座碉堡,先攻克下來再說。就像治水,清理了淤毀河道,總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廢話與話套也不用多說了,安心單刀直入,端起斟滿的酒杯,笑容滿面地向著范仲淹道:“小可對范大人仰慕已久,沒想到今日竟不小心得罪了,這杯酒便當是小可的賠罪,先飲為敬?!闭f著,仰頭飲干。

  范仲淹極為驚異,奇道:“你認得我?”

  “呵呵!范大人名滿天下,做了許多為國為民的政績,若是連您都不認得,小可便真是有眼無珠了!”安心打著哈哈,順便輕輕巧巧拋了頂高帽出去,奉承話是人人愛聽的,只要不太肉麻便好。

  范仲淹笑了笑,探問道:“不知兩位如何稱呼?”

  安心將跑堂送上來的西瓜遞到范仲淹面前道:“小可安心,這位是慕容山莊的少主慕容修。”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范仲淹面上的神色。

  果然,范仲淹皺起了眉,道:“兩位認得小女?”他開始覺得這場相撞的意外有些不尋常起來。前幾日范慕云外出了大半日,直到夜色將至才勿勿趕回了家,面上神色更是與往日不同,似是懷著歡喜又似隱著悲哀。好奇之下他略略盤問了幾句,誰知慕云與朵兒便將外出所遇之事都一股腦兒說了出來。范仲淹深覺她們?nèi)绱诵袕接械K門風,這幾日便嚴禁她們再出門一步。

  “?。≌J得,認得!”安心倒也吃了一驚,沒想到范慕云居然會半點也不隱瞞,將事情都告訴了范仲淹。那么,只怕自己身為女子的事情,范仲俺也已知道了。

  范仲淹聽安心如此說,臉上神色立刻陰沉下來,站起身來,便又想走了。

  “哎!你就不能安份點坐一會兒么?”安心見他如此,再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大咧咧又嚷嚷了起來。

  “我與兩位沒什么可談的!”范仲淹只想拂袖而去。

  安心一急,倒急出個主意,忙叫道:“今日相遇實屬意外,暫且不談私事,我這正巧有件關(guān)系到大宋江山與百姓安危的大事,壓在心下好久了,倒叫我日夜寢食難安,還望范大人指點迷津?!?p>  安心剛說了一句,范仲淹還有些嗤之以鼻,實屬意外的話都是誆人的,三歲小孩才會相信,但接下來那句關(guān)系到江山與百姓的言語卻令他停下了腳步,躑躅難安。罷了,聽聽這個女扮男裝的小丫頭到底會說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吧!

  見范仲淹再次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安心得意一笑,就知道,這個憂國憂民的大忠臣是不會因私而廢公的。別的打動不了他,國家大事總可以了吧!

  眼見安心沉吟了半日仍不出聲,范仲淹耐不住問道:“到底是什么大事?”

  “這個——”安心哪有什么大事???對她來說,現(xiàn)下最大的事,也不過便是江傲能夠平安歸來,慕容修可以娶到媳婦罷了。隨便張著口扯吧,再拖延下去這范仲淹又該拍屁股跑路了。想著便道:“不知范大人近年來可曾留意到夏國的動靜?”

  聽見安心提起夏國,范仲淹神色一凜,并不接話,只靜待她的下文。

  安心順手替范仲淹夾了一筷子菜,這才接道:“夏國近年來在遼國的扶植下發(fā)展得很快哪!耶律宗真倒也舍得下本錢,將興平公主都下娶給了夏國王李元昊。且不提夏國,即便是遼國,眼下也有不少能臣名將,如遼國的皇太弟耶律重元,南院樞密史蕭樸等等?!闭f著,故意停頓了半會,直到瞧見范仲淹皺眉捻須不語,這才繼續(xù)道:“遼國對咱們大宋一向虎視眈眈,但兩國國力相當,眼下勉強還能維持個平衡安定的局面。可夏國漸漸強盛了,只怕——”下面的話,也不用再說下去了,范仲淹自然明白。

  范仲淹憂心重重地又仔細瞧了安心幾眼,長嘆口氣道:“你說的又何嘗不是?現(xiàn)下夏國與宋遼兩國隱隱呈三足鼎立之勢,無論哪國與夏國聯(lián)盟都可將落單的一國覆滅?!闭f著,又道:“尤其是現(xiàn)下,李元昊已有反心!前年,他已改年號大慶,甚至設(shè)立文武百官,暗地里還招兵買馬,聚賢納士。夏國目前不止有步兵,更有騎兵、炮兵、擒生軍、侍衛(wèi)軍等各色兵種,他若是要反——大宋可危!”

  看來是押對了寶!這會子,安心倒不擔心范仲淹又要拂袖而走了,只是,不知他要就這個話題發(fā)揮幾個時辰,命苦哎,自找的,在這里上政治課。

  倒是慕容修有了些興趣,探問道:“難道不能在夏國還未完全強盛起來之前,便將他們滅了么?”

  “說得輕巧!”范仲淹狠狠瞪了慕容修一眼,嚇得這小子一縮頭,不敢再置一詞。只聽得范仲淹又道:“大宋!唉!雖然人多勢眾,但一向是禮義之邦,哪里像那些茹毛飲血的契丹人與黨項人那般野蠻?若是打起戰(zhàn)來,還不定是誰勝誰負呢!遼國又怎會眼睜睜瞧著咱們對夏國動手?”

  安心淡淡接了句道:“既然知道不如別人兵強馬壯,眼下正是安定時期,為何不多訓練些能夠上陣廝殺的兵丁出來?”

  范仲淹搖搖頭道:“國庫空虛??!何況習武怎比得上修文?以文才來安邦治國才是正道——”

  他話未說完,安心已不耐煩再聽下去了。大宋的現(xiàn)狀,只怕沒人比她更了解了吧!歸根到底只有四個字——重文輕武。大宋杰出的名人文士數(shù)量是相當可觀的,但宋朝的積弱也是歷史上有名的。遠的不說,且瞧瞧這種大政治家,大文學家嘴里吐露出的這一番話語,便可窺知武將在北宋是多么受人輕視了。

  “國力昌盛,內(nèi)外無擾才談得上以文治國!若是連本國領(lǐng)土都不能保全的話,讓當今天子和你們這幫文臣們治誰去?”說著,安心又冷笑道:“只怕是被別國的武將來統(tǒng)治吧!”

  “你!”范仲淹惱怒地站起了身子,直直指著安心,一時說不出話來。這個女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說出這種大逆不道之言!

  慕容修見范仲淹動了怒,面上正氣凜然,不禁悄悄向著安心使了個眼色,提醒她別只圖說話爽快,而將這個難纏的家伙徹底得罪了。

  安心假裝沒看到慕容修的示意,懶得理會這個只會討好未來岳丈的家伙。以范仲淹的脾氣,一味的服軟認低只會讓他瞧不起呢!文人的通病,非得讓人好好反駁打壓一陣才會對他人另眼相看。

  安心又嘿嘿冷笑了數(shù)聲,道:“范大人可是認為我說錯了?”說著,瞧見范仲淹差點就快對她翻白眼了,這才接著道:“大宋的兵力并不弱,軍器也比別國要完善得多,只是說句不恭敬的話——從太宗開始,每朝的兵權(quán)都牢牢掌握在皇帝和宰執(zhí)大臣手中。一方面害怕地方藩鎮(zhèn)掌握了兵權(quán)坐大謀反,一方面又極力削弱將帥的指揮權(quán)力,以致于懂軍事的將帥手中無權(quán),掌兵權(quán)的皇帝、文臣卻又不懂軍事!這樣打戰(zhàn),不敗才怪!”

  安心這一串子話,聽得范仲淹腦門子上的汗直往下淌,雖然有些古怪的詞匯聽不太懂,但大概意思還是能明白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安心話語里對皇帝的不恭敬而惶恐,又或是為了這近乎于事實真相的話語而惶恐。

  安心瞧著范仲淹站在那里,背脊仍是挺得筆直,但不知為何,卻覺得比先前佝僂得多了,連氣勢都減了幾分。一雙文人特有的蒼白修長的手撐在桌上,手背上青筋隱隱突起,還在不停地顫抖著。心下一時不忍,默默斟了杯酒遞到范仲淹面前,眼見他伸手接過,一氣飲盡,鐵青的臉上這才稍稍恢復了一些血色。

  范仲淹頹然長嘆一聲坐了下來,將臉埋進了手心里,半晌才抬起頭來,深深注視著安心道:“你說的又何嘗不是?但——這已不是你我能夠改變的事情了!”他的言辭語氣已經(jīng)溫和多了,顯然已對安心卸去了戒備。

  “沒試過你怎么知道不行?”安心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在她看來,這世界上只有不去做的事情,沒有絕對做不了的事情,雖然,要改變的確很難。范仲淹已算是北宋杰出的人物了,但他也有他的歷史局限性。

  范仲淹聞言搖了搖頭,自己給自己連連斟了幾杯酒,一杯接一杯喝下。酒,有時候真是一個好東西,起碼可以暫時麻痹或鎮(zhèn)定一下神經(jīng)。

  半晌,安心喃喃開口道:“那個——你覺得這小子如何?”說著,她指了指慕容修。

  范仲淹一怔,隨即便明白了,搖頭道:“我第一次看到他,怎知他如何?別打我女兒的主意。”說著,瞧著安心道:“那天慕云說起的時候,我還真不相信這世上竟有你這樣的女子!現(xiàn)下——”他苦笑了笑,說不下去了。這樣的女子的確是世所罕見??!不知該以怎樣的詞語來形容她,褒不是,貶亦不是。

  “那你對他沒成見吧?”安心不依不撓地追問著,這才是她今日要處理的正事。

  “沒有?!狈吨傺痛藭r哪有心思談這種事情,面上的表情極為不悅,道:“但也沒有好感?!?p>  “嗯嗯!”安心連連點頭,一臉了然的表情道:“這小子一臉討打的表情,的確不討人喜歡。當然,我沒有要求你同意什么,只希望不要再將慕云禁足。畢竟,以這小子的身手,若是不知會你一聲想與慕云私會,也費不了什么事。告訴你一聲,是尊重你,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別擔心那么多了吧?!辈恢挥X中,安心與范仲淹說起話來,完全用了平輩相處的聲調(diào)語氣,說得范仲淹一愣一愣的。安心卻有自己的盤算,知道在這個年代,父母的意見在兒女心中占很大的份量,只要范仲淹不反對,沒有了心理壓力,范慕云與慕容修之間的感情就越容易發(fā)展。

  范仲淹從沒聽到過這樣的話語,深覺這個女子言行稀奇古怪之極,再看看默聲坐在一旁“安靜”無比的慕容修,下意識點了點頭。大概,與這樣的人走得親密,不一定是什么壞事吧?慕云也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姑娘,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她心里應該有底,況且,未必就會喜歡上這個什么慕容家的少主呢!

  若是范仲淹知道慕容修“安靜”的原因,大概會立刻將這人在候選女婿的名單中剔除出去——慕容修實在是被他們“無聊”的話題給弄得昏昏欲睡了,低著頭兒打嗑睡,壓根沒理會現(xiàn)下他們在說些什么。愛國之心,他是有的,但分析朝政格局或是制度弊端這種事情,他就沒有興趣了。

  眼見范仲淹點了頭,安心也沒覺得有多高興。歷史,仍是沉甸甸地壓在了她的肩上,她甚至不知是該去改變又或是眼睜睜看著。這種矛盾的感覺比范仲淹那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來得更為強烈。

  安心嘆口氣——今后的道路,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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