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寧十三年九月二十五夜 玄牛山
夜風(fēng)大作,樹影搖曳,天空中烏云翻滾似有龍行。
山中的白色煙瘴升騰而起,似是要于云中之物對抗一般,時而凝練成昂首吐信的毒蛇,時而變化為睥睨萬物的猛虎。
一只身形碩大的夜梟,于夜空之中不斷擺動。
它穿過層層的煙瘴,悄無聲息地落在一棵參天的古槐上。
一雙雪亮靈動的眸子盯著人聲鼎沸的山中野店上下闔動,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氣映了出來。
“我怎么不能動了!”
白宇驀然睜眼,先是察覺自己無法說話,進(jìn)而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連手指都不能活動一下,仿佛只有腦子和眼睛從大夢中蘇醒,而身體其他部位還在沉睡一般。
他下意識環(huán)視四周,驚奇和驚悚同時襲來。
驚奇的是,自己雖然像個植物人一樣,但院子的中的一草一木都清晰的印在腦海中,仿佛擁有了上帝視角。
驚悚的是院中血腥駭人的陳設(shè)。
歪脖樹上掛著一具被剔干凈的骷髏,洗凈的內(nèi)臟和切好肉被碼放著整整齊齊,沒用的皮膚和毛發(fā)被隨意丟棄在地上,任由肆意橫流的污水帶走。
一個腦滿腸肥的光頭大漢,在院中壘砌石臺,支起一口大鍋,一手拿著油晃晃大鐵勺,一手握著剔骨的鋼刀,不停翻弄著鍋里肉塊。
時不時還往里面扔下不少調(diào)料……
而自己則坦胸露懷地躺在墻角的砧板上,等候的廚子的“處理”。
這是要吃人啊!
他一開始只是驚詫,現(xiàn)在開始徹底懷疑人生了。
我穿越了……
“不就是辛丑年年底被優(yōu)化了嗎?這年頭那個后廠民工沒被優(yōu)化過?”
“前世被資本家敲骨吸髓,用完即丟?!?p> “好不容易穿越一次,上來就被黑店物理意義上抽筋拔骨?是不是忒慘了點?”
紛亂的記憶如狂潮般洶涌而來,根本不給他反應(yīng)的機會,強硬插入腦海,快速地在頭腦中流轉(zhuǎn)。
白宇,大貞王朝永興路順國縣人士,是一名的御靈司駐守永興路的候補靈官。
正八品,月俸十五貫四石米,授職田三頃。
尚欠京中友人二百七十貫……,半年內(nèi)還清。
御靈司?靈官?
還有一屁股債!
剛一分神,記性洶涌而來,再一次將他淹沒在浩瀚的信息中。。
他自幼喪母,父親也在半年前去世,之后遇上一個便宜師父,被攛掇去當(dāng)考靈官,本來只是為了敷衍師父,不知道是歐皇附體還是祖墳冒青煙,竟然考上了。
御靈司是壓制修行之人和妖魔鬼怪的官方機構(gòu),更是不受三衙轄制的皇城司六司之首。
而白宇所屬的永興路正是天下十五路靈司之一,總管西北一切奇異詭絕之事。
“世界的盡頭是鐵嶺,宇宙的盡頭是考公嗎,想不到屢次上岸失敗的我,居然能白嫖到一個中央編制?!?p> “父母雙亡,還有個神秘師父,加上歐皇的附體的氣運?!卑子钛燮の⑻?p> 如果再加上的莫欺少年窮或退婚流的戲碼……,妥妥又是一位歪嘴天尊或龍王贅婿。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有“人人都愛我”的特殊體質(zhì),順便再開個后宮啥的……
如果現(xiàn)在有人能注意到墻角的躺尸的白宇,一定能發(fā)現(xiàn)他正一臉癡漢地望著天空傻笑。
胡思亂想了半天,白宇突然意識到一個嚴(yán)重的問題。
那就是無論想得如何好,只要不能從這里跑出去,自己早晚是被做成席面的下場,那時候別說后宮了,后庭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我又是怎么落到這步田地的呢?”
隨著洶涌的記憶漸漸平復(fù),白宇努力從記憶力梳理線索,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白宇考上的靈官后,按慣例要在京城御靈司總部訓(xùn)練半年。
居長安大不易,京城物華天寶,人杰地靈,寸土寸金,物價高昂,連打個噴嚏都要交錢。
培訓(xùn)半年以來,御靈司不但不發(fā)俸祿,還以各種名目向參加培訓(xùn)的人收了不少錢。
真正做到了一視同仁,可持續(xù)的竭澤而漁了。
窮光蛋一個白宇只能舉債度日,盡力維持生活。
終于在欠下二百七十貫銅錢后,熬到了訓(xùn)練期滿,便急匆匆地逃離京城回家赴任。
這才擺脫了再留下去就要當(dāng)褲子慘狀。
本來赴任是件挺簡單的事,可白宇看時間還早,中途改道順國縣,準(zhǔn)備回家收拾一下,順便看看長久以來一直照顧自己的干叔叔后再去上任。
先聲明,
這不是龍王復(fù)辟,霸總回歸,更不是莫欺少年窮的裝逼打臉,只是單純地回家看望親戚。
可沒想到……
途徑的玄牛山時突發(fā)地震,山路驟然變得窒礙難行,直接把他困在山里。
多虧玄牛山離白宇家鄉(xiāng)不遠(yuǎn),他仗著敏捷的身手和兒時的記憶,在山里轉(zhuǎn)了四天四夜才走了出來。
劫后余生放松的警惕,高興之余在酒店里多喝了幾杯,然后自己就穿過來了。
“躲過地震又鉆進(jìn)的黑店,人家徐白嫖地獄模式好歹還給三天時間解套。”
“估計再過三十分鐘,自己就是人家桌子上一盤菜了,這算什么,十八層無間煉獄開局嗎?”
白宇emo到了極點。
忽然間,他突然想到之前有人開局比自己害慘,好像上來就要砍頭。
“說不定自己無意間也看到過什么可以讓靈魂出竅的法術(shù),這樣不就有救了嗎?”
說干就干,白宇閉上眼又一次沉浸到了記憶之中。
片刻之后,他又睜開了眼,失望。
“那里有什么可以靈魂出竅的法術(shù),找來找去就只有幾個需要唱跳才能施展的陣法,樣子像極了殺馬特少年之間的尬舞?!?p> 真要當(dāng)著眾人施展出來,也算是另一種意義的靈魂出竅。
“系統(tǒng)?”
白宇在腦海中大聲呼喊。
“系統(tǒng)爸爸?”
系統(tǒng)依舊沒有回應(yīng)。
“你妹的!”白宇腦海中響起一陣怒罵,含娘率高達(dá)百分之八十六,足見語言之惡毒。
“沒有系統(tǒng),沒有金手指,開局就就給了我一個只有眼睛能動的身體,對面還站著一個磨刀霍霍廚子,安排老子穿越就是為讓我體驗一把當(dāng)殺豬菜的感覺嗎?”
白宇脾氣倔強,眼見自己無人問津,反而激起了求生意志。
“靠山山倒,靠人人走,我必須想辦法自救,不到最后一刻,絕對不投。”
白宇腦子飛速旋轉(zhuǎn),拼命的思索著對策。
我是一名靈官,御靈司的官方設(shè)置除妖機構(gòu),里面的人各個身懷異術(shù),實力非凡。
自己雖然不文不武,非僧非道,修的是難登大雅之堂的江湖術(shù),但基礎(chǔ)的戰(zhàn)力還是有的。
雖比不了頭戴三級盔,身穿三級甲手持98K的無敵戰(zhàn)神,但怎么也算是手持AK浪全圖的英勇黃金。
絕不是一般小嘍啰可以拿捏的。
關(guān)鍵是怎么才能恢復(fù)行動?
現(xiàn)在自己在這里和死人一樣躺尸,應(yīng)該不是因為喝醉。
白宇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痛感,所以大概率沒有受傷。
除非有人打斷了自己頸椎……
但即使高位截癱也不至于連話都說不了……,
眼睛以下截肢?
沒必要吧!
估計是蒙汗藥……
白宇眸子猛然亮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自己好歹也是靈官(候補),雖然沒有那些資深靈官百毒不侵的本事和呼風(fēng)喚雨的能力。
但調(diào)動的源氣的能力還是有的。
所謂源氣即為天地本源之氣,種類紛繁復(fù)雜,所有人都可以根據(jù)自己的喜好和特性修煉出不同的源氣為自己所用。
而能不能驅(qū)使源氣就成了修行者和凡人分水嶺。
御靈司只會挑選修行者為靈官,畢竟他們對付都是妖魔鬼怪,凡人去了只能是去送死。
正因如此白宇才動了用源氣調(diào)動血氣運轉(zhuǎn),讓蒙汗藥順著汗水排出去的念頭。
說干就干,白宇當(dāng)即按照記憶中方式運行源氣。
丹田處漸漸升起一股暖流,白宇有意識引導(dǎo)它在體內(nèi)運轉(zhuǎn)。
暖流每經(jīng)過一道經(jīng)脈就壯大一分,等運行過奇經(jīng)八脈之后,暖流依然變成一股暖洋。
白宇渾身暖洋洋的,仿佛置身于溫暖的浴缸中一般。
指尖漸漸有了濕膩的感覺,一陣陣難以形容的酥麻之感刺激他的大腦。
“有效果,只要再給我一段時間,應(yīng)該就可以動了?!?p> 正在白宇喜出望外之際,腦海中警鈴大作。
全因自己的上帝視角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黑影,正一步步逼近院子。
……
砰的一聲,后院大門敞開。
瘦小的伙計一只手拎著個比他足足大兩圈不止大壯漢,另一只手抓著什么東西不停往嘴里送。
“老豬,這是掌柜新弄來的米肉,你抓緊時間做了,別放壞了。”
光頭大漢撮著牙花,腆著大肚,把大勺輪了個水潑不進(jìn),罡風(fēng)陣陣。
“老豬也是你叫的?你個小犢子,叫豬爺!”
“你在吃什么東西?”
伙計三口兩口把東西塞到嘴里,隨便在褲子上一抹,并不理會對方的問話。
“過來搭把手,這貨死沉死沉的,到底要放那里?”
被無視的老豬神色不忿,搖頭晃腦一番后,耳朵和鼻子同時變大,嘴里漸漸生出獠牙,變成了半人半豬的怪物,指著地上的死人。
“你剛剛啃得是這貨的心吧,小犢子吃獨食也就算了,也不知道給豬爺留口心頭血。”
他幾步走到大漢尸體身前,飛起一腳正踢中尸體的頭顱,只聽得咔嚓一聲,死尸的頭顱筆直飛出,撞得粉碎。
“這米肉那都不能放,俺這里沒地了。”
“蹬鼻子上臉,掌柜和你客氣客氣,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我看放那就不錯?!?p> 伙計隨手指向墻角的一塊的木板,但見上面躺著一個人,胸膛起伏,似乎并沒有死,眸子不由自主亮了亮。
“你還沒弄死他?”
“急什么,他睡得和死狗一樣,一時半會醒不了,再說這外面有招鬼大陣,他就是跑出去,也會被這山中新死上萬冤魂啃個干凈。”
“那群人類做夢也想不到,他們?yōu)楣跉垰⒆约荷先f同胞,最后反而幫了老爺煉成冥鬼珠?!?p> “可不是,要是沒有這新增的數(shù)萬冤魂,老爺怎么布下這招鬼法陣?!?p> “凡人們總說咱們血食殘忍,這個要殺,那個要剿,御靈司那些鷹犬更是追得咱們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可咱活了這么久,從來沒有又見過那個老爺一次能血食了數(shù)萬人?!?p> “倒是凡人自己,一場仗下來,那次不死個成千上萬人,也沒見他們吵吵?!?p> “哈哈哈~”
老豬費力蹲下身子,把地上尸體扛到自己正在使用的砧板上,抄起一旁的斬骨刀,剁下來尸體一條膀子。
“你這小犢子這話說得倒不錯,別看凡人們的眼睛都長在自己臉上,但都只盯著別人。”
“你干什么,再往前走一步,我劈了你!”
眼看伙計悄咪咪地靠近白宇身邊,老豬立刻舉刀制止。
老豬雙目噴火,斬骨刀寒光凜凜,他只能無奈地咽了口吐沫,悻悻然作罷。
“沒什么,我就順便看看?!?p> “看什么看,送完貨就趕緊滾,我這里的東西都不夠你們這些小犢子偷的?!?p> “好?!?p> “等會你走的時候把他身上那些破爛都帶走,我懶得出去?!?p> “好好好!”
伙計不甘心地再次看向砧板。
“老豬,想不到你還是個愛干凈的主,這人都沒死,你都把澡給他洗完了?!?p> 話音剛落,瑟瑟秋風(fēng)中竟然響起一陣刺耳的蟬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