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芙蓉園(二)
顧樂在身后一聲驚叫,伴著秀兒單手揚起絨布,這精鋼牢籠整個兒呈現(xiàn)在姐弟眼前。顧樂一時情急,趕忙上前拉住秀兒,小心往后退去。
秀兒尚未反應過來,待整理心神,只見那寒光鐵籠之中,就著朦朧月色,隱約可見一佝僂身形,那雙血紅詭異的雙眼,讓人心中一窒。
顧樂一門心思扯著秀兒往外走,秀兒腳下卻僵住了。顧樂扯不動他,急的喚她名字,“二姐,那里頭有怪物,快跑!”
秀兒仔細盯著這寒光鐵籠里頭的‘怪物’,瞧了又瞧,一手輕輕拉開顧樂抓著她的衣袖,“小六,你別怕,這里頭,好像是個人?!?p> 顧樂聞言,擱秀兒身后探頭探腦的看那寒光鐵籠
,四周柵欄約莫有嬰兒手臂粗細,因此鐵籠里的生物,只能大致見著個輪廓。顧樂仔細看了看,還揉了揉眼睛,只見這紅眼怪物,似乎比他們姐弟還要害怕,一雙赤目警惕非常,“二姐,那哪里是人,明明是頭狼?!?p> 秀兒搖了搖頭,讓顧樂待在原地,往鐵籠走去,一邊走一邊說,“你看這籠子這樣結實,它又在里頭,有什么可怕的,讓我看清楚這到底是個什么?”
顧樂還沒有阻止,秀兒已經(jīng)只身來到鐵籠面前,因為這室內(nèi)光影模糊,只能依稀辨得里頭有個不斷走動的身影,這身影四肢著地,低低嗚咽,一雙赤目盯著秀兒看了又看,十分警惕。
這寒光鐵籠之上,落了一把大鎖,想來是這大鎖將整個籠子鎖住了,因此里頭的生物才走不出來。秀兒不僅觀察了一番那把大鎖,還伸手摸了摸,這鎖頭透著一股陰森寒氣,冷的煞人,秀兒一雙小手剛放上去,就給凍得彈開了。
秀兒摸了摸凍傷的手指,“這鎖頭怎么這樣厲害?!?p> 見狀,顧樂在秀兒身后縮了縮脖子,急色道,“二姐,你咋地了?”
“沒事兒,這鎖頭好冰,給凍著了。”
聽了秀兒的話,顧樂放了心,卻還是小心翼翼道,“二姐,你還是離那個籠子遠點兒吧。我看里頭定是關了猛獸?!?p> 秀兒沒有聽從顧樂的勸告,這鐵籠與她身高相仿,秀兒此刻半屈著身子,往籠子里探看,那紅眼怪物見狀,更是縮到了籠子一角,一副害怕的不行的樣子?!斑@里頭到底是個啥?”秀兒疑惑,一手托腮,睜大了眼睛,想要將鐵籠內(nèi)的怪物看個清楚。
可是室內(nèi)光線有限,秀兒揮了揮手,“小六,你去把窗戶打開?!鳖櫂仿勓裕瑖@了口氣,倒還是聽話,提步就往窗口去,爬上了一個小案,伸手去開那窗戶,這窗戶長年未用,顧樂用隨身的小木棍小心捅了捅窗戶下合,這窗戶就吱呀一聲開了。
外頭的月色照了進來,芙蓉園堂屋的室內(nèi)開始逐漸明亮起來,此時天空月明星稀,將屋里的一應擺設都照亮了。雖然不如燈火那般明亮,倒是足夠分辨屋內(nèi)的東西。只是這窗戶一開,屋里的餿臭氣味兒散去了些,然而屋外的冷風也鉆了進來。顧樂打了一個寒噤,“二姐,你快看清楚,我把這窗戶關上,好冷呀?!?p> 顧樂說話間,回頭一看秀兒,險些從小案上掉下來。只見顧秀兒此刻一張小臉幾乎貼在了寒光鐵籠上頭,與那紅眼怪物呼吸相聞,看著十分詭異。
窗外月色一照進來,秀兒就將這怪物看了個清楚,他雖然四肢著地,長發(fā)蒙住大半張臉孔,一雙赤目看著瘆人,但是確實是個人。秀兒神色凜然,見這寒光鐵籠之中,尤有一根泛著精光的鐵鏈,拴在這人腳踝之上,地上擱著兩個食盆,一個放了些水,一個,放了些餿臭飯菜。這是把人拴住,當豬狗來養(yǎng)!
此刻,趙厚生正襟危坐,在趙家大堂里,坐下是顧家?guī)讉€。找了好幾圈兒也不見顧樂姐弟兩個,洪管家在一旁小心道,“老太爺,沒準兒,這顧家的少爺小姐,自個兒回家了呢?”
聞言,顧平擰眉道,“我們一路都走在他們前頭,若是尋不到他們,必然是出了意外。”
玉兒聽了這話,眼圈兒都紅了,“都是我不好,若是走在后頭,盯梢著些,也不會走丟了。都是我這幾日心思太重。”
“這不怪大姐。”
趙厚生捻了捻須,安撫道,“既然如此,幾位侄孫,侄孫女兒就先在府上歇下,老夫繼續(xù)安排下人去尋,待到天亮,也好找些?!?p> 誰料,顧家?guī)兹司遣煌獾臉幼樱w厚生拗不過他們,只得答應,讓顧家人繼續(xù)跟著仆役搜尋,待一干人等都出去尋找顧家姐弟下落,身邊的洪管家小心附耳道,“老太爺,這府里,上上下下都找過了。莫不是,他們兩個,進了芙蓉園?”
趙厚生聞言神色大變,手上擎著的翡翠茶碗也抖了起來。
秀兒心中疑惑,張口問道,“你是誰?”
那紅眼人只是嗚咽了兩聲,顯然是不能言語的。
秀兒正束手無策,顧樂站在窗口,隱約見著不遠處,有燈火朝這邊走來?!岸?,來人了?!?p> 顧樂還挺高興,以為有人來找他們,卻讓秀兒喊住了,“小六,你快將窗戶關上。快點下來?!?p> 顧樂不知道秀兒因何這樣,倒也聽話,將窗戶關上,這室內(nèi)的光又暗了下去,顧樂從小案上爬了下來,見秀兒正把那巨大絨布重新覆蓋在鐵籠之上,輾轉間,里頭的紅眼怪物也在走動,他指甲經(jīng)年未剪,因而在地上走動的聲音,十分刺耳,秀兒這時也明白了方才那駭人的咯吱聲是打哪兒傳來的。
待一切恢復原狀,秀兒忙帶著顧樂逃出這屋子,將房門關上之后,二子就趴在半人高的芙蓉花圃里頭,藏了個嚴實。說話間,就聽見外頭傳來了腳步聲,秀兒小心對顧樂說道,“小六,不管這來的是誰,咱們方才見著的,必然是趙家不可告人的秘密,這來人但凡是有趙家人,必然會對咱們不利。等他們走了,咱們再出去?!?p> 顧樂聽了這話,點了點頭,也不再發(fā)出聲音,二人躲在芙蓉園那間屋子的墻根底下,讓半人高的芙蓉花給遮的十分嚴實。聽著腳步聲,秀兒就知道,來人不是顧家人。這腳步聲,明顯是兩名成年男子的聲音。果然,“老爺,這芙蓉園小的隔三差五都來送飯,這地上的印子是小的踩出來的?!?p> 趙厚生點了點頭,二人將屋門打開,進了內(nèi)室,見這屋子里一切如常,趙厚生方略略寬了心,“想來那兩個小的也不會誤打誤撞進來?!?p> 趙厚生眼角睨著那覆蓋鐵籠的絨布,詭異的笑了笑,“老洪,你將這布扯開,看看它還在不在。”
洪管家聽從吩咐,趕忙掀了絨布,“這還在呢?!?p> 里頭的紅眼怪物,見著趙厚生,張牙舞爪的就往鐵鎖沖撞,撞得這籠子直晃,身上也遍布青紫瘀痕。
趙厚生笑了笑,“這怪物留他一命尚有大用,鑰匙你且保管好?!?p> 洪管家應了是,默默蓋上絨布,待看到那紅眼怪物,一雙赤目盯著自己,雖然于心不忍,倒是半句話也不敢說。
洪管家正伺候趙厚生離開,他手中的燈籠卻啪一下熄滅了,“老爺,許是里頭的燭火受了潮?!?p> 趙厚生擺了擺手,見這燈籠實在點不上,就開口道,“罷了,就這么走吧。”洪管家點頭稱是,隨手將燈籠丟在了地上。
這二人剛走,顧家姐弟就從芙蓉花圃里鉆了出來,頭上沾了許多花粉。身上也讓露水沾濕了,二人旋即進了屋里,秀兒見洪管家留下的燈籠,也撿了回來,將那絨布扯下,里頭的怪物見著是他倆,倒是沒什么動作,只泱泱伏在地上。
秀兒眼珠子一轉,來了主意?!靶×闳タ纯?,那燈籠里頭,是否還有蠟燭?”
顧樂聽了吩咐,就去摸那燈籠,里頭一整截兒蠟燭還好好擺著,“有好大一截兒呢?!?p> “你將那蠟燭熔了,滴在這鎖芯里頭?!鳖櫂仿牭竭@話,“二姐,你這是要做啥?”
秀兒看了看那籠子里頭的人影,“敵人的敵人就是咱們的朋友。將這鎖芯的模樣用蠟燭拓下來,出去交給鎖匠打一把鑰匙,咱們要將他救出去。”
顧樂隨身帶著放小鞭兒用的火折子,想那趙老太爺和洪管家的對話,就覺得這趙家沒有一個好人,心下偏向了顧秀兒。忙聽從吩咐,將蠟油滴到鎖芯里頭,頃刻功夫,這蠟油就凝固了,顧樂小心翼翼將鎖芯模型取了出來,小心放在懷里收好,生怕這鎖芯缺損了一塊兒。
秀兒見顧樂準備的妥當了,屈著身子朝籠子里的人說道,“我們是要救你出去,現(xiàn)在天色晚了,先在你這兒對付一宿,到明日,我們找著回去的路了,一定會回來救你的。”
那赤目人眼睛眨了眨,似乎聽懂了二人的意思,倒是沒有其他動作了。姐弟兩個將絨布蓋在身上,在芙蓉園對付了一宿。天色剛蒙蒙亮,二人就將一切恢復原狀,連洪管家的燈籠也放了回去。
天亮了之后,這路就好走了些,由于這一宿無風無雪,天亮之后,顧秀兒兩個,循著昨晚趙厚生兩人的鞋印,漸漸出了芙蓉園花陣。
找著了兩人,顧家人自是從趙府請辭,要回家去。趙厚生仔細詢問了兩個小孩兒昨晚去了哪兒,秀兒跟顧樂早已經(jīng)編好了說辭,說是找不著路,就躲在了一處假山里頭,不小心睡了過去。
這話倒是沒有破綻,趙府的假山,里里外外不下百座,如果仆役疏忽了沒找著也不是沒有可能。趙厚生放了心,還送了顧家人一些定驚的藥材補品,方將眾人送走了。
待到終于回了顧家,九斤一下從里頭出來,見著一干人等,“怎么一宿不見人,若是早上還不回來,俺非得殺到趙府去?!?p> 秀兒謝過趙府的車馬仆從,還給了冬哥兒半錢銀子賞錢。見趙家人走光了,方叫了九斤回來,闔上門,把昨夜的經(jīng)過跟大家伙兒說了個明白。
聽了這話,其他人面上均是驚異,唯獨九斤,臉色越來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