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陳艾抽了一口冷氣，加上屋中比外面要暖和一些，這才感覺到額角有些火辣辣的味道，他正要伸手去摸，素娘卻將他叫?。骸皠e動，別動?！?p> “怎么了？”陳艾不解。
“不能用手摸，我?guī)湍悴咙c(diǎn)菜油?！彼啬锩ψ岅惏诘首由希謴膹N房弄了點(diǎn)油過來。用一小團(tuán)燈草沾了，小心地在陳艾的額頭上抹著。
陳艾難得老實(shí)地坐在凳子上，素娘個頭不太高，又隔得近，自己的腦袋剛好抵在她的下巴下面，眼前是一對高聳得讓人驚心動魄的胸脯。突然間，陳艾呼吸有些急促，只覺得自己心臟跳得厲害。
素娘一臉的關(guān)切，眉頭緊鎖，有一絲頭發(fā)從耳邊垂下來，在陳艾的呼吸中輕輕飄動。
天氣很冷，滾熱的呼吸吹過去，讓素娘的脖子處有些濕漉漉的感覺。
她低頭一看，卻看到陳艾一雙精亮的眼睛在暗處亮得怕人。
素娘的手指竟停在陳艾的額頭上，有一滴菜油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散發(fā)出清幽幽的香味。
桌上有那盞桐油燈“噼啪”一聲迸出一點(diǎn)火星，屋子中突然亮開了。
在燈光中，陳艾看到素娘一張通紅的臉。
陳艾突然一笑：“素娘，都流下來了。”
這一聲讓素娘從迷朦中驚醒過來，身子一顫，觸電般將手指從陳艾的額頭上縮回來。又手忙腳亂地用袖子替陳艾擦著臉。
“別弄了，不要緊的。”陳艾看到了素娘的尷尬，笑笑將頭扭到一邊。
“本來，你們男人的事情我們做女人的也不好過問的……”素娘喃喃地問：“陳三，你剛才是不是和人打架了，被人傷成這樣？”
“男人……女人……”陳艾心中好笑，感覺屋中的氣氛有些詭異。
“真擔(dān)心你出事啊，先前我還讓梅姐跟過去看，可那小妮子也不知道犯什么倔，死活不跟你去。你看，這不是出事了，被人打成這樣了?！彼啬镉行┮薜哪印?p> “我真沒去打架啊，這么冷的天，街上的潑皮都是貪懶好耍之人，誰肯在這種天氣里出來給自己找不自在，先前那人找我是真的有其他事情。路上滑，我摔了一交?！标惏戳丝此闹?，發(fā)現(xiàn)屋里沒生火，就問：“上次鄭重不是送過來幾百斤木炭嗎，怎么沒用？”
“木炭啊，早賣了換錢，窮人家也用不了那東西。”素娘還是不肯放松，問：“先前那人找你何事，你怎么這么不小心？”
不想再在這事上糾纏下去，陳艾忙問：“梅姐呢？”
“去隔壁于大嬸家了，于大嬸家男人剛從鄉(xiāng)下過來，帶回來幾十張筍殼，我讓梅姐去討幾張過來作鞋?！?p> “哦這樣啊，對了，于大嬸家男人好象都不在家，也不知道做何營生？”筍殼這種東西陳艾是知道的，這東西是做鞋的時候用來剪鞋樣做鞋底用的。本來，在后世，若要做人工鞋在，鞋底的樣子一般都用紙板。不過在明朝紙制品價(jià)格昂貴，也不好尋。普通人家大多用南竹的筍殼。
“于大嬸家男人是個木匠，常年在外幫人做家什。不過，生意卻不大好，這年頭不少人家飯都吃不飽，哪有余錢添置家具。加上馬上就要過年，就回來了?！?p> “木匠?！标惏闹幸粍樱绻磺卸及凑账?jì)劃的那樣，胡知縣的堂伯年前就能到吳江，只要等他們一到，胡知縣應(yīng)該會答應(yīng)發(fā)行彩票。而發(fā)行彩票，博彩用的工具必不可少，得提前準(zhǔn)備好，否則到時候只怕來不及。于大嬸男人是個木匠，正好找他幫做幾副。
想到這里，他連忙站起身來朝屋外走去：“正要找個木匠呢，我也過去看看?！?p> “你還沒吃飯呢?！彼啬锩ψ愤^去。
“不了，等下再說?！蓖饷嫜┖艽?，地上已經(jīng)白茫茫一片，明朝的江南雪下得不小，腳一踩下去就是一串腳印。
素娘知道這個陳三是一個犟人，一旦拿定主意，八頭牛也拉不回來。況且，自從他腦子摔壞了之后好象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身上自然而然地帶著一股威嚴(yán)。素娘本就膽小溫柔，突然有些怕同他說話了。
她卻不知道，陳艾這一段時間在衙門行走，頤指氣使，自然而然地帶著一種上位者的氣勢，同市井中人大不相同。
素娘也不敢去追，就那么蹲下身子，右手中指和拇指張開，量了量陳艾的腳印。
一想到這個腳印是前面那個男人踩下來的，自己這么做，就好象用手指觸摸著他的腳底板，素娘竟有些癡了。
“娘，你在干什么？”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抬頭看去，卻是滿面怒容的梅姐回來了。
“?。 彼啬锖孟笫且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一張臉在雪地里紅得怕人，她站起身來，低著頭訥訥問：“你回來了，不是去于大嬸家了嗎？”
“早回來了，我尋思著家里要做鞋，還差個錐子，去牛瞎眼家找了一個?！泵方愦蟾乓彩怯X得自己這么同母親說話有些不禮貌，胸口氣憤地起伏著，也不說話，看了看前方陳艾的身影，蹲了下去，也學(xué)著母親的樣子量了量地上腳印的尺寸。
素娘輕輕嘆息一聲，“梅姐，晚飯已經(jīng)做好了，要不要等陳三？”
“等，怎么不等，哪里有男人不回家，女人先吃飯的道理，母親倒不曉事了?！?p> 素娘心中一陣難過，她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女兒就這樣同自己說話了。
不過也可以理解，這人一到十五六歲，總喜歡同家中大人頂牛，我當(dāng)初不也是這么過來的。
素娘卻不知道，梅姐這種情形用后世的話來說就是：叛逆期。
青春期的人總是叛逆的，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臉色，看什么都不順眼。
陳艾到于大嬸家的時候，于木匠兩口子正在吃晚飯，桌上的菜肴倒也豐盛，有肉有酒。
最近，于大嬸從素娘那里占了不少小便宜，也順了不少東西，看到陳艾之后態(tài)度倒也不錯。
等到陳艾將一張一千文的寶鈔放在于木匠面前，說是要做些家什的時候，于大嬸更是熱情地給陳艾添了一副碗筷，并將一碗酒遞了過來。并笑道：“陳三你發(fā)達(dá)了，手頭怎么這么多閑錢，別是從素娘手頭哄來的吧？”說著還眨了眨眼睛：“陳三你有心計(jì)，舌頭也翻得轉(zhuǎn)，將來卻是一個人物?！?p> 在于大嬸的口中，陳三簡直就是一個詐騙犯，陳艾也懶得同她解釋，心道這事還需耽擱一些時間，索性就坐了下來，一邊吃飯，一邊同于木匠說起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