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翊聞言,急巴巴地辯駁:“怎會沒有?我舅舅說舅母跟表哥便都是藍色眼睛的!”說完,像是為了尋求肯定一般,他又轉(zhuǎn)過身來看向謝姝寧,“阿蠻你說,我說的是不是?”
“哥哥說的是?!敝x姝寧一絲遲疑也無,無條件肯定了謝翊的話。
這是她的兄長,是她重活一世后好不容易才重新見面的兄長,她自然是絕不會當著旁人的面讓他覺得無力。
倒是謝琛,見謝翊一副急切的模樣,不由放軟了聲音:“我……我沒別的意思……”
謝翊卻不肯領(lǐng)情,只別過頭去:“你不懂!”
謝姝寧抿著嘴微笑,她的哥哥,到底還是年幼,就算再懂事乖巧又能如何,左不過還是孩子心性。她又悄悄打量了眼謝琛,眉清目秀的一張臉,眉宇間卻有些緊張之色。
“五少爺小小年紀便如此見多識廣,當真是難得?!崩顙寢屢娋置嫖⒔?,急忙打起了圓場。又想著小孩子愛聽奉承話,便率先夸贊了謝翊一句??烧f著話的時候,她心中卻暗自嘀咕著,這宋氏竟然還有個藍眼睛的外甥,這可不是妖怪嘛!不由詫異驚惶起來。
“我這就回去了。”謝琛垂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輕聲說了句便轉(zhuǎn)身甩了簾子出去了。
因走得急,簾子落下時帶進來一陣風雪。
李媽媽趕忙過去將簾子重新整理一番,將門口堵得嚴嚴實實,這才重新走近了熱炕。
謝姝寧只冷眼看著,也不理會這屋子里悶熱得叫人喘不過氣,靜靜想著心事。
前世里,她對謝琛,也是只有一個“厭”字的。
一開始,宋氏有她跟哥哥這一雙兒女,陳氏一無所出本勢單力薄??赡魏侮愂舷ハ逻€有個謝琛在,雖只是嗣子,到底也是她的兒子。這么一來,陳氏的腰板莫名便又直了點。
然而陳氏生下了謝姝敏后不過兩年,便又有了一個兒子。
從那以后,謝琛這個嗣子在三房的身份便變得尷尬起來。他是謝元茂跟陳氏的兒子,卻不是正經(jīng)的兒子,府里有著正經(jīng)的少爺,他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再后來,她總算是學聰明去討了伯祖母的喜歡,被接去了長房。可謝琛,卻只能在三房一日日艱難地活下去。
現(xiàn)在想來,謝琛也不過是個可憐人。
謝姝寧想著便覺得心中郁郁,索性扯了被子蒙頭躺下。
“阿蠻,你又要睡?”謝翊見狀不由驚訝地道。
謝姝寧隔著被子聲音悶悶地應(yīng)了聲。
謝翊便道:“那你睡吧,我去尋爹爹去?!?p> 父親喜歡她多過哥哥,哥哥卻喜歡父親多過母親。謝姝寧知道他這是大半年不曾見過父親,如今不想離了人,便也舍了想要讓他跟自己一塊窩在炕上的念頭,從被子里探出半個腦袋目送他而去。
薔薇自然是要去送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個李媽媽。
謝姝寧看著她便覺得心煩,“我要睡了,你也出去吧?!?p> 軟糯的童音里帶著掩不住的煩躁,李媽媽聽得一怔,而后才盯著拱起的被子抿抿嘴,走了出去。外頭的雪勢似乎又大了些,李媽媽隔得遠遠的看了兩眼,扭頭吩咐守門的兩個小丫鬟道:“都仔細著些!”
說完,見謝家的兩個小丫鬟喏喏地應(yīng)了,她才轉(zhuǎn)身往正房的方向走去。
屋子里的謝姝寧卻一直睜著眼躲在黑暗中。
只隔了床被子,似乎就成了兩個世界。
一明一暗,涇渭分明。
她嘆口氣,掀開了一角被子坐起,緊抿著嘴隔著厚厚的玻璃紙看向窗外,模糊的人影正飛快走過。
謝姝寧想起方才突然出現(xiàn)的謝琛,顯然是出乎了李媽媽的意料,所以這會李媽媽定然是忍不住要去向陳氏報告消息。
“珍珠,你方才可瞧見李媽媽那張狂樣了?不過也是同我們一樣的奴才罷了,偏生她似乎高人一等,叫人瞧著就生氣!”
“你小心些,莫要叫人給聽去了。”
“怕什么,咱們這房本來人就少,這會都跑前頭去了這里哪會有人!”
“小聲點,八小姐還在里頭睡著呢……”
“莫說她睡了,就是醒著又能如何,那般大的丫頭能聽懂什么?”語氣仍舊焦躁,可聲音卻漸漸低了下去,“再者說了,我聽我娘說,老太太雖答應(yīng)了六爺這事等過了年再說,可就里頭那位,將來怎么都只能是個庶出的……”
“這……你怎么知道?你娘告訴你的?”
“哪能啊,我前些日子聽見我娘跟老太太身邊的秋喜姐姐說話,聽來的。對了,你可千萬別說出去?!?p> “好了好了,你就當我是那鋸嘴葫蘆,保管一個字也不會透露出去。
“……”
謝姝寧安靜聽著,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可一時間卻又想不出是何處不對勁。思來想去,困意莫名就又涌了上來。她在來京的路上感染了風寒,如今雖是好了,可卻還是渴睡。她揪著被子,上下眼皮打架,不一會竟又沉沉睡去了。
等到再次醒來,便已經(jīng)到了掌燈時分。
桌上的蠟燭似才點上,昏黃的光線倒不是過于刺眼。
她躺在那,睜著眼卻恍若隔世。
耳畔漸漸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緊接著她便看到母親在她眼前俯下身來。母親換了身櫻草色的緞面狐皮襖子,出挑的顏色更是襯得她膚白賽雪,面若桃李。她一動,耳上戴著的翡翠耳墜便在謝姝寧眼前晃晃悠悠地搖蕩起來。
那樣透的水色,幾乎能越過其看到后頭的燭芯。
“阿蠻可是睡得不舒服?”宋氏輕聲道,“這炕想必是睡不慣,等晚些,還是搬去床上睡吧。好在如今這時候,南邊有的東西,北邊也都有,等過些日子便都習慣了?!?p> 聽母親細細說著話,也不知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謝姝寧便笑了起來。
她愁什么?
母親還活著,哥哥也還活著。
一切都只會變好,她到底在愁什么?
她隔著被子,一把撲進宋氏懷中,帶著才睡醒的喑啞聲音道,“娘親……”
“怎么了這是?”宋氏摟著她,略帶疑惑地道。
說著話,桂媽媽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絲清粥過來,舀起一勺吹涼了喂給謝姝寧,“小姐嘗嘗,您最愛吃的粥,少爺晚間也足足喝了兩碗呢。”
宋氏便順手接了過來親自喂給謝姝寧,一邊吩咐桂媽媽,“明兒一早去長房拜見兩位長輩,你幫我將那只紅木匣子取出來明日帶過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