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夏老爺?shù)哪侨艘徽酒鹕韥?,他身邊的五六個(gè)身強(qiáng)力壯著錦衣的大漢也跟著站了起來,一時(shí)之間,氣勢迫人。
夏瑞熙悄悄看了那人一眼,只見那人一身普通之極的青布春袍,頭上卻束著一個(gè)玉冠,腰間扎著一條玉帶,腳下的靴子做工也極精致。這樣矛盾的打扮卻不曾給人不倫不類之感,反而覺得無比的協(xié)調(diào),究其原因,只因他豐神如玉,神采飛揚(yáng)。也就是說,別人是衣服襯人,而他卻是人襯衣服。他發(fā)現(xiàn)夏瑞熙在看他,對著她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唇角,眼神溫柔專注,仿佛她就是他久違的情人。
夏老爺在旁重重地哼了一聲,可見是不悅之極。夏瑞熙嚇得趕緊垂下眼簾,眼觀鼻,鼻觀心。心里卻是奇怪,這人好像是認(rèn)識她的,不,應(yīng)該說是認(rèn)識原身的。她隱隱有個(gè)猜想,卻沒地方去證實(shí),不由抬眼去看婉兒,只見婉兒神色頗不自然,心中便明白了大半,這肯定就是那位壽王長子明公子趙明韜了,行動之間越發(fā)小心謹(jǐn)慎起來,只怕引起別人的誤會。
夏瑞蓓年幼,很少出門,自然不曾見著過這樣的男子,不由大感興趣,奇怪地輕聲問:“這人是誰呀?”
夏老爺勃然變色低聲斥道:“沒規(guī)矩!亂問什么?還不快進(jìn)去?”
夏瑞熙不假思索掉頭率先往隔間里走,夏瑞蓓有些委屈,卻也不敢再多問,低頭跟著夏瑞熙進(jìn)了隔間。
夏老爺見女兒進(jìn)了隔間,這才淡笑著向趙明韜走過去抱抱拳,“世子爺,不曾想在這荒郊野嶺地居然見著貴人?!?p> 趙明韜輕輕一笑,回禮道:“我有事剛好從這里經(jīng)過,聽說這家人的酒特別醇,菜也是做得極有天然風(fēng)味的,便來一試?!睒O殷勤地請夏老爺坐下談話。夏老爺不客氣地坐了,又吩咐夏金把這群人的賬給結(jié)了,趙明韜也不推辭,笑著道謝,與夏老爺閑話起來。
隔間里,夏瑞蓓看著那黑黝黝地,早就已經(jīng)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方桌長凳皺起眉頭:“這如何坐得人?”
燕兒和婉兒手腳麻利地取了錦墊給兩位主子墊好,又拿出一塊白色的細(xì)布蓋了桌子,笑道:“小姐請坐?!?p> 婉兒回頭對著純兒和一個(gè)叫芳兒的二等丫頭道:“看見沒有,下次主子們要坐,你二人要提前鋪好墊子?!?p> 芳兒是紅兒死后,夏夫人特意買給夏瑞蓓的,同來的還有一個(gè)信兒。夏夫人為了表示她對兩個(gè)女兒是一般的,特意把夏瑞蓓的這兩個(gè)丫頭也破格提了做二等丫頭。只因良兒挨了那頓打,雖然已經(jīng)痊愈,但到底走路還是有些不便,夏夫人便做主讓良兒與信兒一并留在家中,只讓燕兒、婉兒兩個(gè)一等丫頭,純兒、芳兒兩個(gè)二等丫頭隨身伺候夏瑞熙姐妹。如此,夏瑞蓓倒是找不到什么閑話說。
芳兒膚色雖有些黑,但勝在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睫毛又長又密又卷,像兩把小刷子似的,五官也周正,嘴巴更是乖甜無比。她不比死去的紅兒那樣跋扈,一心只想著面面俱到地討好其他人,當(dāng)下笑著上去接燕兒手里擦碗筷的巾布:“燕兒姐,我來,你在旁邊指點(diǎn)著我就行?!?p> 燕兒搖搖頭,手上不停歇地擦碗筷:“不必,你這次先看著我怎么做吧,下次再來,路還長著呢。”
純兒卻是早就擦上了夏瑞熙和夏老爺?shù)耐肟?,婉兒在一旁監(jiān)督著,讓她整整擦了三遍,又讓店家送了一壺滾燙的熱水來把所有碗筷?duì)C過才算了事。
夏瑞蓓閑得無聊,見婉兒走進(jìn)走出,指揮著其他仆人做事,一會兒把自家?guī)淼牟韬筒杈咂悴柽f給主子,一會兒安排店家將菜洗干凈些,忙的不亦樂乎,便酸道:“二姐這兩個(gè)丫頭可真能干,一下就把我兩個(gè)丫頭都比下去了。還好良兒是身體還有些虛弱,不能出遠(yuǎn)門,要不,你這三個(gè)丫頭就夠服侍我們爺三個(gè)了,燕兒和芳兒俱是無用的?!?p> 芳兒聽見夏瑞蓓這樣說,有些委屈,燕兒卻是仿佛沒聽見似的,低著頭自做自的事情。夏瑞蓓橫了燕兒一眼:“你看,我就說吧,燕兒就像一個(gè)活死人似的,你戳她她也不會喊疼。”
夏瑞熙卻是深知婉兒的脾氣,她這是想表現(xiàn)一番,蓋過所有的丫頭去,不過她伺候得倒也周到,自己樂得享受。只是夏瑞蓓的話容易引起丫頭們之間的矛盾,當(dāng)下輕輕一笑,“我瞧著燕兒和芳兒也是挺好的。我挺喜歡燕兒這溫和文靜的性子?!?p> 夏瑞蓓眼珠子一轉(zhuǎn):“你喜歡燕兒,那不如我們換呀。讓婉兒跟著我,燕兒跟著你如何?”
此言一出,諸人面色各異。燕兒聞言,身子一震,眼里隱隱露出些歡喜來,又迅速掩去,垂著頭立在一旁不說話。
婉兒則把嘴張了老大,臉色刷白,站在旁邊全身僵硬,話也說不出來,手腳都不知該往什么地方放。她深知夏瑞熙不喜歡她,所以才賣力地做事,抓表現(xiàn),不成想她的一番殷勤竟引來了禍患。夏瑞熙再厲害,再不喜歡她,也比三小姐待下人好。再說,如果將來三小姐到底逃不脫嫁入孫家,就是守寡的命,她可怎么辦?不是前途希望俱都沒有了么?她不敢開口也不方便求夏瑞熙,只能可憐兮兮地看著夏瑞熙。
夏瑞熙清了清嗓子:“燕兒雖好,但婉兒跟著我這許多年,我已經(jīng)習(xí)慣她伺候了?!彼遣幌矚g婉兒,是想著遲早要把婉兒打發(fā)走,可是卻不能由著夏瑞蓓想換就換。夏瑞蓓這丫頭慣會蹬鼻子上臉,給她三分顏色她就要開染鋪,自然不能答應(yīng)她。
夏瑞蓓冷哼:“口是心非。燕兒真那么好,你會不愿換?”
夏瑞熙簡直無語,她不知夏瑞蓓腦子里裝的都是些什么。貼身丫頭是小姐身邊的好助手,是小姐的另一雙眼睛和另一雙手,她卻總是當(dāng)著別人打罵貶低自己的貼身丫頭,也不知道收買人心。夏老爺和夏夫人那樣精明能干的人,也不知怎會生出這樣一個(gè)女兒來。既然占了人家的身體,夏瑞熙決定盡盡自己的職責(zé),找個(gè)機(jī)會好好地管教一下夏瑞蓓,至于她肯不肯聽,就是她的事情了。
不多時(shí),夏家點(diǎn)的飯菜上來,外間那幾個(gè)人也吃完告辭而去,夏老爺便進(jìn)來和女兒一起用飯。
夏瑞蓓一門心思要打聽趙明韜的事情,先盛贊了一回這店子里的菜果然做得天然原味,接著問夏老爺:“爹爹,剛才那人是誰?穿得那樣奇怪。他既然穿著平常的布衣服,可見是想表示自己很普通,很平常,很低調(diào),不想引起別人注意的。偏生卻又帶著玉冠,系著玉帶,還弄這么多華服奴仆跟著,讓人想不注意他都難,這是什么意思???”
她這話算是說到點(diǎn)子上了,夏瑞熙先前就覺得那明公子的打扮有些那個(gè)。夏老爺嘴角抽了抽,一本正經(jīng)地道:“這是一位貴人。他本性淳厚低調(diào),最愛的就是和市井間的普通百姓來往,加之他不尚奢華,自然要穿平常布衣。至于他的玉冠和玉帶,還有跟在身邊的人嘛,那就是身份地位使然,為了貴族的體面和規(guī)矩,自然不能不有所注意?!?p> “切!這不是在裝嗎?他若是真的不尚奢華,淳厚低調(diào),就不該帶那玉冠和玉帶,身邊的人可以跟著,卻不必穿得如此奢華。難道不帶玉冠和玉帶,身份地位就會降低了?既然他如此在意身份地位,就不該和市井百姓來往。裝都裝得不像樣,就好比那什么?欲蓋彌彰,是這樣的吧?”夏瑞蓓蹦出一長串特別有智商的話來。
夏瑞熙聽得好笑,特意附和了一聲,以此表明自己也是不稀罕這位貴人的,前塵往事早忘了。夏老爺瞟了她一眼,作勢低斥夏瑞蓓:“胡說!貴人的事情豈是你一介小女子亂議論得的?小心禍從口出!”
夏瑞蓓見夏老爺雖然在罵她,眼睛里卻露出快活的神氣來,不由越發(fā)無法無天,夾了一筷子牛肉在夏老爺?shù)耐肜?,嬌笑:“女兒沒有說錯(cuò)嘛,也沒有當(dāng)著外人說。只是謹(jǐn)遵爹爹吩咐,以后再也不說啦?!?p> 夏老爺搖頭,寵溺地點(diǎn)點(diǎn)她的鼻子:“你這丫頭,哪天才可以不讓我操心?”
不等飯吃完,夏瑞熙腹內(nèi)突然一陣絞痛,便悄悄讓婉兒去尋廁所。婉兒出去問了一回,回來道:“有的,在柳樹林那邊,就是太臟?!?p> 人有三急,夏瑞熙卻是顧不得了,問夏瑞蓓去不去。夏瑞蓓皺著眉頭說:“不去!不去!這吃飯的地方就如此臟,想來那地方更是下不了腳,單味道就怕要把人熏死?!?p> 夏瑞熙笑笑,前世她出門長途旅行時(shí),臟的廁所不知見了幾何,再臟也得解決生理問題,總不能露天解決吧?便對夏老爺?shù)溃骸芭畠喝トゾ突??!?p> 夏老爺想著這廁所就在附近,況且有兩個(gè)丫頭跟著,周圍都是自家的奴仆,應(yīng)該沒什么事情,不在意地?fù)]揮手:“快去快回!出門不方便,吃東西小心些,不要吃壞了肚子?!?p> 夏瑞蓓愣了愣,“噗哧”一聲笑出來。
夏瑞熙臉紅了紅,不依地道:“爹,您說什么呢?”根據(jù)前世養(yǎng)成的習(xí)慣,排毒是第一要?jiǎng)?wù)。所以她的生活一向極有規(guī)律,每天清晨第一件事就是解決排毒。今天要出門,她更是做了充分的準(zhǔn)備,誰知人算還是不如天算,這肚子它怎么就突然疼了呢?她沒吃什么不干凈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