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笑道:“是歐四少。他說今天見小姐著實喜歡尚夫人院子里的那株綠萼,便砍了這枝梅來給小姐壓驚賠罪。他還挺細心的呢?!?p> 什么壓驚賠罪,不過是變相的感謝她沒有揭穿他罷了。此人還算識趣,夏瑞熙對他的壞印象稍微好了一點點,但也就是一點點而已。
夏瑞熙端起桌上的菱花鏡,照照自己的額頭。此時疼痛更甚,紅腫中又透出些紫黑色來,連帶著兩只眼睛都有些紅腫烏青,就像是一朵粉白的蓮花突然被霜打蔫了一半,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她“啪”的一聲按下鏡子,“婉兒,你跟我說說這位歐四少。”
夏瑞熙從婉兒嘴里得知,歐家是大秦鼎鼎有名的大家族。血統(tǒng)高貴,出過皇后,尚過公主,多出大學究,家風嚴謹,從來不曾出過敗家子之類的人物,雖然不參政,卻影響力巨大,乃是一流的世家。
換句話說,假如你是新貴,得到了朝廷的認可,并不等于能混進世家的圈子,但如果你得到了歐家的承認,你也就等于一只腳踏入了世家的圈子。
歐家人丁興旺,老太爺膝下,有五個兒子,三個女兒,長子沉迷于養(yǎng)生煉丹之道,算是不成器的,現(xiàn)任的族長是歐四少的父親,歐之君歐二老爺。而這位歐四少,是歐二夫人四十多歲上才有的,不但是二房最小的,還是歐老太爺最小的孫子,也是這輩人中最得寵的。
他很小就顯露出了與年齡不符的聰敏,博覽群書,能說會道,心地善良,五歲就會把自己的月錢拿出來熬粥施舍災民。學識過人,一手好字,一身過人的騎射功夫,十二歲上成了舉人,接著成了進士,雖然歐老太爺不讓他入仕,成了閑人一個,但并不影響他英才的聲譽。加上他那副模樣,引得一干名門閨秀對他思慕成狂。
他那當貴妃的表姐把這事和皇帝說了,皇帝親手寫了“天縱英才”四個字賞賜了歐家,他名聲大噪之余,連帶著歐家這個百年世家在本來就金燦燦的匾額上再鍍上了一層金燦燦的金粉,閃得耀眼,閃得歐老太爺合不攏嘴。
用婉兒的話來說,歐家有三寶,一是名聲,二是書,三就是歐四少。
夏瑞熙總算是明白那個人為什么會那樣拽,為什么會有那副眼高于頂,毫不在意的模樣。感情人家是有底氣的,放在現(xiàn)代,他就是全國十大杰出青年之首。
這樣的人,對于這個時代的女子和眾多家長眼中,是最合適的夫婿人選,也難怪一向有些清高的夏夫人也打起那樣的主意。
不過對于夏瑞熙來說,她來自媒體輿論高度發(fā)達,名人幾乎無隱私的現(xiàn)代社會,早看慣了名人的悲歡離合和隱私暗幕,名人也要吃喝拉撒睡,名人的老婆比任何人都要苦。這個杰出青年對她的吸引力不大,反而算是一個致命傷。
夏瑞熙愛美男,但不喜歡帶毒的美男,那也就意味著,她對歐四少的興趣只限于此。只是一個八卦傳言的對象,只是為她無聊的生活添資添彩的消遣品,不是她生活的必需品。
婉兒講得眉飛色舞,遲差把歐四少還穿著開襠褲時的事情都搬來講了一遍。講到歐四少因仰慕江湖上某位大俠,偷偷溜出家門,歷經(jīng)艱辛,尋師學藝,如何聰明勇敢的解決危險的時候,婉兒的神經(jīng)徹底地興奮起來,不顧尊卑地猛拍了一下桌子,茶杯跳起來老高,嚇得夏瑞熙一跳,不滿地看了婉兒一眼。
婉兒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很快跪了下去,明顯她也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夏瑞熙不習慣別人動不動就跪,但她很明白自己要活下去就必須融入這個時代,遵守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所以她淡淡地掃了婉兒一眼:“你起來吧,以后謹慎些。這次只是我們兩人就算了,如果有外人,我也護不得你。”
婉兒沒想到這么輕松就過了關,如果是墜馬以前的小姐,怎么也會給她一個爆栗子吃。夏二小姐粗野,并不等于她就能容忍她身邊的丫頭在她面前粗野??磥砝蠣敽头蛉苏f得沒錯,小姐是因禍得福,果然變溫婉了不少。
婉兒在研究小姐的變化,夏瑞熙則在猜想她這個丫頭肯定是歐四少的粉絲。婉兒順著歐四少的意思瞞下了打傷她的人另有其人,難道真的只是因為夏夫人沒有問她?作為一個合格的貼身大丫頭,就算是當時因為形勢不好說,過后也應該稟明主人才是。婉兒真的不懂么?夏瑞熙可不相信。
也許,她的期盼也和夏夫人一樣,希望將錯就錯,借著夏二小姐的光靠近她心目中的偶像?夏瑞熙知道大戶人家小姐的貼身丫頭,多數(shù)都是作為陪嫁丫頭,將來的妾室培養(yǎng)的。想到這里,夏瑞熙看向婉兒的眼神中就多了幾分凌厲。
從婉兒有意地瞞下這件事情和無意地在她面前拍桌子這兩件事情來看,這個丫頭可不是一個好收拾的人,夏瑞熙很肯定的認為,自己不需要這樣一個手下。只是她現(xiàn)在還不熟悉情況,暫時還不能離開婉兒,但培養(yǎng)得力手下的事情已經(jīng)迫在眉睫。
婉兒并不知道片刻之間她已經(jīng)失了夏瑞熙的歡心,喪失了成為陪嫁丫頭的資格。她笑嘻嘻地謝了夏瑞熙的寬宏大量,跑過去細細看了一回綠萼,又開始夸歐四少,說如果能嫁給他那樣的人會是天大的福分。
夏瑞熙微微一笑:“也許吧。我要睡了?!?p> 婉兒很聰明,見她的興趣并不高,很快就轉(zhuǎn)移話題,殷勤地服侍她用了藥,又服侍她躺下才小心地退了出去,一舉一動之間,恪守禮儀,讓人挑不出任何瑕疵。
半夜,夏瑞熙是被頭疼疼醒的,被打傷的那個地方像埋了一只不安分的兔子,一跳一跳的疼,扯得她上到耳根,下到腳底,沒有一處舒坦。
這種情況,擱在現(xiàn)代也就是吃兩粒止疼藥了事,在這里么?也許只有熬碗安神補腦的湯藥灌下去了,自家老爹開的藥,應該已經(jīng)考慮了這些進去,她只能熬著而已。再說夜深了,她也不想驚動別人。
她這里身體痛苦,心里就越發(fā)地恨起那個打傷她的兔崽子來,要是被她知道了是誰,看她不抽了他的筋!
夏瑞熙在無限肉體折磨和精神勝利法中渡過了漫漫長夜,天要亮時才睡了過去。剛睡著了又被喚醒吃藥吃早點,鬧騰了一會,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要睡過去,夏老爺和夏夫人又來看她,聽他們心疼了一回,發(fā)了一回牢騷,見她臉色不好,又訓斥了一回服侍的人,夏瑞熙終于忍不住翻江倒海地吐起來。
真的腦震蕩了她,這是她唯一的反應。
在夏老爺鍋底一般的黑臉和夏夫人發(fā)白的臉色中,新一輪風暴來到。
夏瑞熙被勒令臥床休息一個月。隨著歐家如水一般的補藥的到來,歐家三位少奶奶帶著歐家最高家長的歉意和問候,打著侍疾賠禮的旗號,帶了一群仆婦丫頭和無數(shù)的箱籠,大張旗鼓地翩然到來。
夏夫人不在,夏老夫人病著,唯一在家可以做主的長房大伯母王氏又是個上不得臺面的。王氏有一副大嗓門,領著歐家?guī)讉€少奶奶剛進了雪梨小筑的院門,夏瑞熙就在屋里聽見她諂媚討好的話和歐三少奶奶不冷不熱地哼哈聲。
進了屋子,王氏道:“熙熙,快起來。歐家?guī)孜簧倌棠虂砜茨懔?,快起來。你看,她們這么老遠地來看你,多辛苦啊,快起來。”又大聲招呼客人坐下,又罵丫頭沒有眼色不趕快上茶。弄得雪梨小筑里人仰馬翻,亂七八糟。
夏瑞熙一愣,她是病人,這些是來探望病人的,還是來折磨她的?好像不管是哪個朝代,都沒有臥病在床的病人起來迎接探望者的吧?有一個例外,除非探望者的身份高貴無比。就是論輩分,歐家?guī)孜簧倌棠毯妥约菏且惠叺模跏线€算長輩呢。王氏這不是明擺著討好歐家,把自家弄得低人一等么?再看歐三少奶奶那可惡的,不咸不淡的笑容,夏瑞熙只覺得臉火辣辣的。
但王氏這樣說了,她要再不給王氏面子,更要在歐家人面前丟臉。夏瑞熙一邊給婉兒使了個眼色,一邊假裝要硬撐著爬起來,婉兒這丫頭也賊精,忙上前去扶她,用不大不小,剛好可以讓歐家人聽見的聲音說:“小姐,你撐得住嗎?老爺不是吩咐這幾天不許你隨意坐起來的嗎?”
歐大少奶奶忙道:“不要起來,不要起來。咱們是來探病的,要真讓你起來了,像什么話?哪有去看病人,還要讓病人起來陪客的?”
王氏抽了抽鼻子:“這屋里藥味太濃,難聞??熳砂寻俸舷阊?,別悶著了客人?!庇中Φ溃骸盎蛘?,幾位少奶奶在家中慣愛什么香味?我家都有,這就讓人去拿?!憋@富和諂媚之意不言而喻。
藥味加香味,那才要悶死人。夏瑞熙實在看不下去也聽不下去王氏的做作和小家子氣。有氣無力地道:“大伯母,我聞不得那味兒。一聞著就想吐,我這屋里小,丫頭也呆笨,招待不周,怕怠慢了客人,不如請您請客人們到花廳去坐坐?。俊彼@也算是下逐客令了吧?
歐二少奶奶笑道:“不妨事。咱們都聞得慣藥味兒。大嬸娘有事兒就先去忙著好了,咱們就在這陪會兒熙熙。”
王氏不識相,還在那里杵著不走,盡說些沒見識,丟人的話。夏瑞熙看見她就煩,只得再對婉兒使使眼色,婉兒會意而去,不多時,有丫頭來找王氏,王氏臉色一變,強笑著告饒去了。
夏瑞熙見歐家?guī)讉€少奶奶一點走的樣子都沒有,少不得強打起精神全程接待這幾位富貴逼人的少奶奶。
歐大少奶奶吳氏年齡大約和夏夫人差不多,微微有些發(fā)福,白凈清秀的臉,一臉的和氣,未曾開口先笑三分,但緊抿的嘴唇讓夏瑞熙看出這是個很固執(zhí),很有主見的女人。
歐二少奶奶薛氏高挑豐滿,容長臉,說話做事都是軟悠悠的,好像是個很面瓜的人。
吳氏和薛氏都是話不多的人,問候過后就坐到一旁,能言善辯的歐三少奶奶白氏等長嫂一說完話,就一步上前坐到夏瑞熙的床前,伸出保養(yǎng)得宜的纖纖素手,親熱地拉著夏瑞熙的手,眼睛笑得如同一彎月牙,先問了她的病情,向她表達了歐家上上下下的問候致歉之意,再告知她罪魁禍首得到的懲罰。
但其實,夏瑞熙最關心的,還是到底是誰打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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