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穿著男裝。
鴨蛋青色的胡服騎裝配黑色麻鞋,滿頭青絲向上梳成發(fā)髻,罩在黑色的圓頂小沙帽中,不畫眉也不點唇,說不出的清雅秀美。最難得的,她身上一種江湖女子的英氣和大方,看人的目光平靜淡定,不似很多大家小姐扮男裝,總脫不了脂粉氣。
“出遠(yuǎn)門方便些。”琉璃回答。
青檸、憶秋和唯唯倒還是女裝打扮,只不過青檸是短打,顯得格外利落。
蕭真沒再說什么,下了馬,親自扶琉璃上車,一行人踏著晨光,向東津港口而去。這一行足有一百八十余里,雖然全是寬闊平直的官道,拉車的馬和騎行的馬都很健壯,但如果一直不停的走,也需要四五個時辰。
只是琉璃愛馬,不愿役馬過甚,以至他們雖然卯時初(早上五點)出發(fā),卻在酉時中(晚上六點)才到,用了六個時辰多。這還是在最后一段時間,琉璃換車為馬,速度加快的情況下。
不過,沒有人抱怨。因為都是行武之人,很少不愛馬的。相反,未來的晉王王妃給侍衛(wèi)們留下的印象非常之好,要知道很多貴族小姐往往不管馬的死活,一味要求快走,路上又諸多抱怨,不是嫌顛簸,就是叫苦累,實在煩人得緊。
“明兒一早你先回去,找到漕幫在京城的聯(lián)絡(luò)人凌紅蝶。”侍衛(wèi)們不知,在馬車上時,親愛的未來晉王妃正兩眼冒金光地對唯唯說,“從東京都到東津港口的沿路,每四十到五十里設(shè)一處涼棚,里面預(yù)備些干凈的吃食、茶水、圍起來清爽又僻靜的更衣處、甚至還可以準(zhǔn)備一點賣相好的貨物?!备绿帲追Q茅廁,“跟你們說吧,這條路很快就會熱鬧起來?,F(xiàn)在雖然只是權(quán)貴之家來海船上搶鮮買些稀罕玩意兒,但會有更多人跑到這里聞聞風(fēng)聲。這一來一往,路上就需要歇腳的地方。往后,東津一開府,海外來的船會更多,因為是九河之地,內(nèi)陸運來出海的東西也會源源不斷,來來往往的行人、商戶當(dāng)然也多起來。所以,只要速度夠快,漕幫還能再發(fā)展,也能再賺大錢。當(dāng)然,要爭取官府的同意,拉點靠山入股,不要壟斷性全吞掉,然后速度把沿路兩側(cè)能買的地都買下來。”
這是商機!
想賺錢,無非八個大字: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在大趙,權(quán)貴們看不上所謂“小利”,底層商旅又得不到上層的消息,動作偏慢,所以此處還是空白。剛才在馬車上看到,從東京都到東津港口,沿著官道兩側(cè)有大片土地荒蕪著。下車休息時,還聽一處簡陋茶棚的老人說過,因這邊全是種不出糧食的劣地,大約是后世的鹽堿地,所以多數(shù)無主。
漕幫就是沿河而生,河岸兩側(cè),有多少城鎮(zhèn)是因為漕運而繁榮,她有預(yù)感,東津府會因為海運而發(fā)達(dá)。那么,服務(wù)于運輸?shù)钠渌袠I(yè),自然能被帶動起來。漕幫靠水,但她知道水石喬一直也想在岸上有所依靠。
當(dāng)然,她只是憑借消息靈通和意識敏銳而提個建議,具體怎么操作,凌紅蝶會自己看著辦的。此人她沒見過,但能在漕幫這么多有本事的男人中爭得一席之地,掌管著最重要的東京都分舵事務(wù),肯定有高于常人的地方。目前時間倉促,先設(shè)下涼棚,以后如何打通官府,如何發(fā)展建設(shè),她就不會插手了。
想了想,又悄悄讓唯唯傳話,希望凌紅蝶能顧忌沿途本來做著小本生意的窮苦人,比如那個開茶棚的老者。不能因為自身要發(fā)展,就斷了其他窮人的活路。
心存仁義,才能長盛不衰,是姐姐告訴她的話。只不過,并非此世的霍紅蓮。
“琉璃,你累不累?我們是先吃飯,還是去驛站先歇歇腳,梳洗一下?”在一家看似本地最好的食肆前,蕭真停下,問琉璃的意思。
“先吃飯好了。”琉璃也從馬上下來,“免得梳洗后就懶得動了。”
天近黃昏時,沒有那么曬了,她就下了車,自己騎馬。開始還是一隊人馬同行,后來不知怎么,她和蕭真就越跑越遠(yuǎn)。大概,是她潛意識里想念在西北廣袤的土地上馳騁的感覺。她為復(fù)仇而來,但東京都的繁華和奢侈,令天空都似乎都變窄了,讓人窒息。
而侍衛(wèi)們都精乖得很,怕打擾他們二人世界,就故意落在后面。琉璃的三個丫頭,很可能也是同樣想法。于是到后來,反倒是兩位主上大人先到達(dá)港口附近的鎮(zhèn)子。
蕭真是便裝,琉璃是男裝,臉上的風(fēng)塵又被汗水漚得黑白相間,不知情的當(dāng)?shù)厝?,還以為他們只是結(jié)伴而行的青年商旅。要知道,最近這種人很多,連帶著小鎮(zhèn)的住房都緊張起來。
于琉璃而言,走了這么遠(yuǎn)的路,又要冒充是水上的妹子而非馬上的,就應(yīng)當(dāng)表現(xiàn)出很疲勞的樣子來,也應(yīng)當(dāng)提出要去驛站休息。可是有什么辦法?食物的香氣一陣陣傳來,她的肚子進(jìn)行了強烈的抗議,她不得不屈服。
東津港口因為海禁,又因為被東京都甩在身后,一直不很繁榮,驛站是新建的,條件可想而知。眼前的食肆雖然看來也不怎么樣,所謂的本地最好,也不過是一溜五間的大屋,門前空地上還擺了桌椅,但飯菜應(yīng)當(dāng)還是不錯的。
“好,就依你?!笔捳嫖⑿c頭,因為琉璃的不嬌不弱而備生好感,只覺得和這姑娘在一起,連呼吸都似順暢了好多。
兩人把馬交給在門外侍候的伙計喂食喂水,信步走進(jìn)了食肆。
這個時辰在現(xiàn)代,人們也才下班到家,晚飯還沒有開動。可是在古代,卻過了餐飲的高峰期,大部分食客已經(jīng)會賬離開,屋內(nèi)有一半空桌。不過琉璃才跨進(jìn)門檻,就又退了回來。
天氣暑熱,大堂內(nèi)的飯菜香混著嘈雜的味道凝聚不去,空氣實在不怎么好。反而空地上的座位,因為已經(jīng)近海,有咸咸的海風(fēng)輕輕吹來,倒是愜意得很。
“我們坐在外面,可以嗎?”琉璃問蕭真。
蕭真還沒回話,就有一位正幫著客人結(jié)好賬的伙計走過來,殷勤地道,“這位小公子爺說得對,白天倒罷了,大太陽直上直下的曬著,在外頭能曬成魚干。可到了晚上,外頭卻盡比屋里舒服。又因為在風(fēng)口里,連蚊子都少呢?!?p> 琉璃就微笑道,“那你麻利點上飯上菜,自有你的好處。對了,先打盆水,我洗洗手臉。”
那伙計挺機靈,看出這二位爺不是窮酸之人,高聲應(yīng)著喏,跑去張羅。琉璃拉著蕭真找了張偏僻又得風(fēng)的位置坐了。等伙計端了涼水來,就拿自帶的干凈布巾,隨意清洗一下。
蕭真望著琉璃抹去臉上的泥道子,又?jǐn)n好有些散落的頭發(fā),露出原本的明麗模樣,一雙嫩白的手還在水中攪來攪去,不禁癡了,直到琉璃喚他。
“九郎,我叫伙計換水給你?!眱扇松塘亢茫谕忸^互相叫名字,免得泄露身份。
“不用。”蕭真連忙說,從懷里抓出汗巾子丟在水里,略擰了擰,帶帶著水就覆在自個兒的臉上。他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舒爽,卻看到琉璃有點局促,還有……臉紅?
自從與琉璃相見,她從來都是淡淡的,行事說話從不拐彎抹角,普通的民女而已,還是出身于草莽,連平民的地位也不如,卻不卑不亢。甚至,可以說是氣度超然。今天這模樣,倒是頭回見,不禁愣住。但他隨即就明白了,兩人就算訂了親,卻終究沒成親,而且他親口和人家說不娶的,如今卻用一個盆里的水。某種程度上,也算肌膚相親。一念及此,不禁也是尷尬。
好在琉璃的情緒很快就掩飾過去,問道,“九郎和驛站說好了嗎?若沒有地方住,那可就慘了。”
這是沒話找話,蕭真卻聰明的接過來,就此翻過剛才那一篇,“放心吧,前幾天就派人支會過了。”可是莫名的,心神還是微微蕩漾,就像月光下的海浪。
抬頭,卻是落日余暉。畢竟夏日天長,如今還不算黑呢。看來,他反應(yīng)得過早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伙計來救場了,算得上是飛速的上了兩涼兩熱四道菜,還有一壺淡酒。
蕭真暗松口氣,果斷打賞了整整一兩銀子,樂得那伙計見牙不見眼。一邊的琉璃又餓得狠了,加上從不是矯情的人,立即食指大動。
吃飯,是最能緩和氣氛的,于是不到片刻,兩人之間的氣氛又自然起來。蕭真心中的異樣感消失,琉璃本來就只是尷尬而已,這會兒子那點情緒更無影無蹤了,只專注于菜色。
海港之地,菜式簡樸,卻真才實料,以粗白瓷的大海碗裝了,烹調(diào)得又極有滋味:老醋花生涼拌蜇皮,酸脆開胃。雖然還不到秋季最肥美的時候,一道香辣炒梭子蟹卻鮮香無比。加上爽口的豆腐干嗆芹菜和肥而不膩的扒豬肉條,配著大白米飯,吃起來格外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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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讀者常海dong墻裂要求在此處提一下他,好吧,誰讓他是男讀者呢?女頻的男讀者超級少的,所以66很榮幸。能看女作者書的男人,應(yīng)該是欣賞范圍比較廣的,感謝你。
感謝婭霈泠、小宇529打賞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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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還有兩天入V,干脆這兩天全是晚上更新吧。那樣,入V當(dāng)天過了凌晨就更,會不會有雙更滴感腳?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