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上海不久,通過巡捕房的內(nèi)線,我得知了一件事,巡捕房最近查獲了一批走私物品,全部是無線電零件,包括無線收信器、GR波段選擇器、低壓常時變壓器、加減電阻器,以及干電池等等。這批零件數(shù)量很大,足夠組裝十部X210電臺。當天下午,季云青親自去了巡捕房,交了一筆罰金,把貨要了回去,說是用于他的船隊,是商臺。而根據(jù)我掌握的情況,這批貨很可能落入了日本人的手里,為了查清真相,我也就無暇顧及接頭的事……”
講述了一遍事情的原委,柳戈青最后說道:“在民族大義方面,季云青態(tài)度模糊,我懷疑,他已經(jīng)暗中投靠了日本人!”
這件事確實透著古怪。
按照季云青所講,無線電零件用于船隊商臺的說法,其實根本站不住腳。
只要在技術上稍加改進,這些零件不僅能夠組裝X210電臺,甚至可以組裝超遠距離的RCA212型號國際電臺。
一般來說,除非是遠洋船隊,國內(nèi)商臺很少會用到這類型號的零部件。
而季云青的船隊主要在近?;顒樱静恍枰蠊β孰娕_。
無線電的核心技術,基本都掌握在美英等國手中。
中日開戰(zhàn)后,美英對日本實施了武器禁運,其中也包括軍事用途的無線電設備。
季云青通過走私,暗中幫助日本人得到他們亟需的大功率電臺。
基于實際情況,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這批零件現(xiàn)在在哪?”
許延麟問道。
柳戈青按滅了煙頭,說道:“公使路194號?!?p> “孫舞陽的家?”
“不。是日領館二等秘書小野次郎的家。”
“孫舞陽和小野次郎是什么關系?”
“不清楚。監(jiān)視了這么久,這個女人我也是第一次見到?!?p> “那今天的事……”
“半個多月了,始終沒有取得任何進展,抓你,本打算尋找到突破口,哪曾想……”
柳戈青苦笑著搖了搖頭。
許延麟沉思了半晌,緩緩說道:“這件事,或許應該換一個思路……”
柳戈青目光一閃:“換個思路?說來聽聽。”
許延麟問道:“你想過沒有,日海軍陸戰(zhàn)隊司令部就在虹口,季云青為什么不把貨交給陸戰(zhàn)隊呢?”
柳戈青說道:“這很好理解。陸戰(zhàn)隊司令部目標太過明顯,不光是我們,各方勢力都在盯著他們。季云青若是把貨送過去,這件事很快就會傳遍上海,到時候,無論他如何自證清白,也洗不掉漢奸的罵名!”
許延麟輕輕搖了搖頭:“本質(zhì)上來說,日領館和陸戰(zhàn)隊司令部沒有區(qū)別。所以,季云青既然能把貨送到小野次郎家里,說明他根本不在乎什么漢奸罵名。在我看來,這件事只有一種可能……”
“什么?”
“這批貨和海軍沒關系?!?p> “………”
“柳先生,你也知道,日本陸軍和海軍的關系,就像我們特務處和黨部一樣,不說老死不相往來也差不多。而日領館的特高課,一向和陸軍走的很近……所以,我是根據(jù)這個得出的結(jié)論?!?p> 柳戈青沉吟片刻,不由得輕輕點了點頭,說道:“那、這批貨為什么沒送去陸軍方面,而是一直放在小野次郎家里呢?”
許延麟說道:“在上海,季云青手眼通天,贖回那批貨也不是什么難事。但是,既然聲稱零件用在船隊,而他的船隊都在租界內(nèi),如果把貨送出去,我想,巡捕房方面肯定不會答應……”
柳戈青接口說道:“所以,貨沒辦法運出租界,他們又不想求海軍幫忙,就只能暫時放在小野次郎家里?!?p> “這只是我的猜測,真相究竟如何,還需要進一步核實?!?p> “你剛才說的換個思路,指的是?”
“從孫舞陽身上尋找突破口。她能隨意出入公使路194號,在這件事里面,肯定是一個極為關鍵的人物?!?p> “你和她是怎么認識的?”
“在日領館舉辦的酒會上認識的,她說一個人怕走夜路,所以我就送她回來。哦,她跟我說,她家就在附近。”
柳戈青忽然笑了一下:“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許延麟也笑了:“感覺上有一點。不過,這種事也不好說。”
柳戈青上下打量了一會許延麟,笑道:“看起來,是我失策了,應該早一點聯(lián)絡你才對……”
許延麟掀開窗簾縫隙向外看了一會。
孟三和阿貴一左一右,躲在門垛后面,正抻著脖子向外窺視。
“柳先生,他們兩個是什么人?”
許延麟問道。
柳戈青過來看了一眼,說道:“他們都是青幫的在幫弟子,同時也是軍統(tǒng)的線人,我這邊缺人手,就調(diào)他們過來監(jiān)視公使路194號。司機是我從重慶帶過來的,他是我們軍統(tǒng)的人?!?p> 許延麟愣了一下:“軍統(tǒng)?”
柳戈青解釋著說道:“撤到重慶后,國府內(nèi)部機構(gòu)進行了改組,特務處和密查組合并,成立軍事委員會調(diào)查統(tǒng)計局,簡稱軍統(tǒng)局。哦,黨部也改了名字,現(xiàn)在叫中統(tǒng)局,徐恩增擔任局長?!?p> “那、軍統(tǒng)誰來當家?”
“還是戴老板。戴老板擔任軍統(tǒng)局副局長,主持日常工作。局長由陳隸夫兼任,他就是掛個名,平時都不在局里辦公……”
這都是最近發(fā)生的事情,上海和重慶隔著千山萬水,消息也沒那么快。
柳戈青從重慶來,對那邊的情況自然是十分了解。
“才兩個多月,竟然發(fā)生了這么多事。回想起在青浦班的日子,簡直就如同做夢一樣,也不知道我的那些同學,他們現(xiàn)在都怎么樣了……”
許延麟頗為感傷的說道。
他現(xiàn)在最為關心的是,劉振興究竟怎么樣了。
最近幾天,他旁敲側(cè)擊詢問陶然,陶然一問三不知。
其實也不怪陶然,當時子彈亂飛,生死攸關的時刻,誰還有心留意一個“日奸”的去向。
趁著這個機會,許延麟想探聽一點這方面的情況。
當然,他也不是假惺惺的故作姿態(tài)。
在他心里,對那些舍生忘死,投身抗戰(zhàn)的仁人志士,由衷的感到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