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巖睡著了,她做夢了。
她夢見了高樓大廈汽車飛機,夢見了自己家的蝸居,爸爸媽媽和哥哥正在一起吃飯,他們的表情很傷感,小侄子端坐在一旁,時不時的嚷嚷兩句。
蘇巖看見了自己,當(dāng)然,只是照片,彩色的,被放大了,端端正正的擺在客廳里液晶電視的邊上。那是自己考大學(xué)哪一年拍的,特傻,穿著紅線衫黑馬甲,整一個大媽,好挫。她知道那就是自己,可是她忽然沒辦法習(xí)慣那張透著傻氣的笑臉,平凡普通,但是媽媽說,她笑起來總讓人覺得貼心。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沒的,好像,就是睡覺的時候吧?她身體一直都不好,娘胎里帶的哮喘,感冒的時候折騰的她老是想死——也許是因為想的太多了,結(jié)果她真的死了,死的能那么安靜,那個時候,肯定誰也不知道。
蘇巖忽然有些后悔,為什么自己當(dāng)年那么不愛拍照呢?竟然讓他們選了這么一張難看的給她當(dāng)遺像——要是有不認(rèn)識的人看見了,肯定會對她媽說,喲,這是你媽吧?死的好早啊,還很年輕啊——
蘇巖知道自己和媽媽長得很像,那時她也討厭自己那張很像媽媽的臉,因為太普通。
可是現(xiàn)在,她多么希望這一切都可以重來。
她再也不嫌棄自個的臉了,也不會嫌棄老媽的嚴(yán)厲,她一定乖乖的,聽話。
她想撲過去叫爸媽,身后卻傳來一股好大的力,她無力反抗。
然后她夢見了后來。
穿越之后的點點滴滴清清楚楚的浮現(xiàn)在她的夢里,她不曉得那到底是夢,還是在放電影。
百里賀、趙云、童淵……好多好多人,包括曇花一現(xiàn)的郭嘉和他叔叔郭域。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清清楚楚的鋪展著,就好像一部默片,她聽不見聲音,卻知道所有的對白。
默默的看著,她幾乎是貪婪的去看那些人的笑臉,想要把那些東西都刻在心底。這個時候,她忽然覺得那些人的小心思都顯得無比可愛。
她看見小忠祥小小的身軀被掛在一桿長槍上,樹立在趙家院子里。
這一切,都是假的,是假的。
“巖兒,巖兒,你怎么了?”
有個聲音在她耳邊焦急的喊著,她張開眼睛,一張漂亮的臉孔落入她的眼簾。眨眨眼,再眨眨眼,他是真的,還是她還在做夢?
“趙云?”
“巖兒,你哪里受傷了嗎?”
“我沒事兒,只是脫力了?!碧K巖努力的笑了笑,從他懷里爬起來。雨還在下,周圍的人們有些關(guān)心的望著她,可是他們不太敢靠近。
她的白衣已經(jīng)染紅,配上那嬌嬌嫩嫩的笑臉,看上去那么詭異。
“我們……去安葬趙叔趙嬸還有嫂子和小侄子……”垂下眼簾,蘇巖只覺得自己這幾句話說的好蒼白好無奈。
趙云默默的站了起來,面無表情:“武家……菱兒妹妹也死了……”
她忽然好后悔。
當(dāng)年為什么她就不愛讀文科呢?念什么生物啊!她該學(xué)歷史,把該死的上下五千年都給翻個徹徹底底,她該死命專研三國,把《三國志》《趙云傳》哪怕《三國演義》都看的透透的,把一切都記下來,當(dāng)個未卜先知的神仙,拯救所有人……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這么無力,什么都做不了。
她連自己到底是誰都弄不清楚。
“大伙……幫忙收收鄉(xiāng)親們的尸身吧,別再讓他們再被雨淋了?!蓖瑯訋е慌l(xiāng)民趕回來的童淵,轉(zhuǎn)身對周圍還活著的人道。
殘存的人們沉默的將那些熟悉的人一個個從死人堆里扒出來,放到一起。有親人還活著的,就讓親人領(lǐng)走,全家都……沒了的,就由附近的鄉(xiāng)鄰收斂。
一時間,小疙瘩山腳下,多了一排排一個緊挨一個的墳包。
村子里幾乎已經(jīng)沒什么好完整的東西了,糟兵最重的是武家姑娘所在村子,林林總總只剩下十來個青年男子,疙瘩村好賴還有婦孺。但即便是這樣,方圓十里的幾個村莊也就剩下不到三百號人了。
因為擔(dān)心黃巾軍再來一次掃蕩,童淵領(lǐng)著大家上了山,將就著用濕木頭搭建起幾個臨時的住所,三間倉庫騰了兩間出來給婦孺居住,里面的糧食分給了大家各自帶著。
但,坐吃山空總不是那么回事。
不過他們倒是多慮了,到這時候,黃巾軍最強盛的時期卻是已經(jīng)過去了。這一次禍亂的乃是一千多被追趕到此處的流兵,即便有人跑走了,怕是也不找不來更多人了。
沒過幾天,那些個終于恢復(fù)過來的青壯紛紛都說要投軍給家里的父老相親報仇雪恨。除了老弱婦孺和重傷者,每個人都義憤填膺。
雖非國恨,卻是家仇。
趙云默默的站了出來,他決定帶著他們投軍。
“既然如此,老夫倒是不好勸你們了?!卑倮镔R雖然不贊同,卻只能無奈的道:“但在離開之前,是否該安排好剩下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親人?不若讓老朽帶著他們避到林間去罷,我義弟也要留下,若有什么事,總要有人送口信不是?”
“先生說的有理,我們聽先生的?!北娙它c頭道。
“子龍,你打算帶著大家去投什么人?”百里賀看向趙云。
趙云怔了怔,道:“我先前與爹爹到鎮(zhèn)上采買,聽聞幽州公孫大人治下子民安居樂業(yè),當(dāng)是良主?!?p> 百里賀還未說什么,蘇巖便皺了眉頭忍不住道:“子龍哥哥,你為什么不去投劉備?”
“劉備是誰?”趙云茫然的看向蘇巖。
蘇巖頓時啞然,忽然想起來,貌似這會劉皇叔說不定還在曹操帳下混呢!她只是依照著僅有的一點點印象脫口而去,冷不防糟此一問,頓時有些無措,暗罵自己有口無心。明明歷史爛到極點,卻還口無遮攔,只好掩飾道:“那個,呵呵,巖兒隨便說說的……”
萬一日后真遇到劉備了,趙云會不會為她今日的“金口玉言”感到困惑?
蘇巖的心里頓時有些拔涼拔涼的。
不行,她一定要阻止趙云和那個愛哭的皇叔見面!蘇巖按下臉上那個的不自然,在內(nèi)心默默決定。
真真是可憐的劉皇叔啊……
“且不說那什么劉備,子龍為何不去投那袁本初?”童淵毫不在意的打斷蘇巖搞出來的“備備門”事件,只向趙云問道。“他離我等卻是近些?!?p> “聽聞那袁將軍極好女色,脾氣暴躁,治下又不嚴(yán)明,常有兵士擾民的事情傳出,恐怕比黃巾軍也好不了多少。我等深受兵士之害,難道還要去投奔那等人手下嗎?”趙云義正嚴(yán)詞的道。
“既然你們已有了決定,要去便去吧,不過,子龍你須得記住一句話?!?p> “是師傅?!?p> “識人定要多看多思,萬不可愚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