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承明有三十來歲的樣子,中等的個,替梅蘭妮切了脈,又問了問病癥.說是沒什么大礙,開了兩貼藥.王掌柜讓人抓藥,煎藥.
亢承明看了病后并未馬上離開,他見了運(yùn)來的大批糧食,問糧食的情況.
王掌柜告訴他,這些糧是要用來救災(zāi)的.
"哦?"亢承明有了興趣,"我來這里是想說動大寺廟里的月印老和尚開粥棚的.大寺廟這些年一直受著眾人的香火.在災(zāi)年也應(yīng)該回報大家."
王掌柜問,"要在那個老和尚身上拔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同意了嗎?"
亢承明有點(diǎn)沮喪,"你都知道他一毛不拔了."
大寺廟的正式名字叫做寶寧寺.明朝時,右玉城里大小寺廟多,這是因?yàn)檫@里的軍戶家家有人在戍邊,戰(zhàn)爭經(jīng)常發(fā)生,家里的人就到寺廟里供奉佛,保佑參加戰(zhàn)爭的親人平安.
寶寧寺是其中最大的寺廟.它的有名和一組明朝皇帝賞賜的一組水路道場畫有關(guān).
后來,康熙也曾來過此處,廟里很多地方就是在那個時代維修過的.該廟的香火一直很旺.
亢承明,在這個地方很有名氣,大半是因?yàn)樗募彝?
他的祖父亢映世在這個地方是個口碑很好的人物.上記載:"亢映世，山西崞縣人，秉性仁慈，行事忠厚。順治九年做本縣醫(yī)學(xué)訓(xùn)科，以醫(yī)道濟(jì)世，不以峻劑求速效，不以霸藥居其功。60年來未誤醫(yī)一人，而且賣藥無重價，病愈不索謝，為醫(yī)界德高望重者。"
亢承明在這里長大,自小跟著祖父學(xué)醫(yī)看病,也認(rèn)識了不少人,幾乎人人都對他很尊敬,畢竟這種邊塞之地醫(yī)生很少,所以,亢承明在這里也是一個很吃的開的人.
"不過,看到你家運(yùn)來這么多糧濟(jì)災(zāi),我也算沒白跑這一趟."
王掌柜說,"我可不是白給的,秋天時,要他們替我種樹."
"種樹?大災(zāi)年的,不想著種莊稼,盡想著種樹干啥吶,又不能當(dāng)吃的."
"種樹是為了改造環(huán)境,能治這大風(fēng)沙,省的一到春天,那沙把門都封住了,白天也只好在屋里點(diǎn)油燈."
亢承明想了想,"你說樹能擋住風(fēng)沙?"
"是的.你在這兩縣里人熟,你到處給宣說宣說,讓有條件的人家,在荒坡和路邊都種上樹.也算是造福子孫后代."
亢承明道,"行,我說說看.但是,左云那里我還沒有找到能賑災(zāi)的人家."
王掌柜說,"不用去找了,那邊,我們也有一個客棧,我這里的糧食還是他那邊分過來的.他們也和我們一樣."
"哦,那個左云客棧和你是一個東家?"
"正是."
"我說吶,你們一個叫左云客棧,一個叫右玉客棧.這么巧,都是縣名.原來是這樣."
梅蘭妮原本沒什么大病,吃了兩付藥,又休息了兩天,就沒有大礙了.
乘車去北二十里地的殺胡口的小鎮(zhèn)上,看了右玉客棧的分店.這二十里路的旁邊都種上的樹.還是明時的官道.維護(hù)的很好.一路上也有人行.
到了殺胡口,明時的關(guān)口和長城都在,而長城邊上的堡,荒廢了,那原本是駐軍的地方,沒了軍隊(duì),堡也不再被需要.
到了這里,所有的客棧梅蘭妮都視察到了.大旱天的,令人擔(dān)心的事情真不少.
能海一路算著每個客棧的糧食,和秋天能得到的補(bǔ)充.
回到右玉,能海就問梅蘭妮這一路上有什么看法和意見.
梅蘭妮馬上提出沿路建廁所的建議.這一路行來,她最頭疼就是沿路的方便問題.
能海想了想,這花費(fèi)不大,還能收到肥料.點(diǎn)頭同意了.
再有的事,不用梅蘭妮說,能海也已經(jīng)打算了,在大同建一個毛皮作坊,做毛皮生意.
現(xiàn)在就是要鞣劑.
梅蘭妮答應(yīng)盡快弄到鞣劑的配方.
這時在他們的隔壁響起了琵琶聲,這個時代很少音樂,所以這琵琶讓他們都靜了下來.
聽的一個女聲唱道,"你將這言兒語兒,休只管嘮嘮叨叨的問.有什么方兒法兒,解的俺昏昏沉沉的悶.俺對著衾兒枕兒,怕與那骯骯臟臟的近,談什么歌兒舞兒,鎮(zhèn)日價荒荒張張的混.兀的不狠殺人也么哥,兀的不狠殺人也么哥.俺只愿荊兒布兒,出了這風(fēng)風(fēng)流流的陣."
歌聲停后,王掌柜對梅蘭妮說,"唱的這是叨叨令.難得這詞編的好.我們要不請了她來問問?"
梅蘭妮也很好奇,沒有反對.
王掌柜請來了那個年輕女子,一看就和平常婦女的穿戴有些不同,就是在這邊塞小城,滿天飛沙里,她也是滿頭金銀,身穿綢緞.
那女子不過二十歲,顏色甚好.自稱叫玉娃.
梅蘭妮問,"方才那曲子唱的很好,是你編的詞嗎?"
玉娃打量著梅蘭妮,雖然布衣,但是態(tài)度不象平常的人,再加上她身邊的幾個人看上去都不凡.所以不敢輕視.答道,"這詞不是我編的.是我家媽媽寫的."
她的媽媽就是鴇母了.想不到這個鴇母這樣有才.
玉娃看他們的神色,補(bǔ)充道,"我家媽媽原本也是將門之女,她爹鎮(zhèn)守在云南,早在雍正年初,她爹去世了,那年她十歲.她嫡母帶她與她娘回到了家鄉(xiāng),后來她娘死了.她嫡母就將她買與了娼家.幾年后,媽媽的聲色才藝在大同都數(shù)第一.她十七歲那年,遇到了一個江南的進(jìn)士,為了選官轉(zhuǎn)道大同,誰知他投奔的那人回避了他,讓他流離失所.后來得我家媽媽相濟(jì),才有三餐.選官的日子近了,他沒錢去京城,我家媽媽把自己所有的財物拿出來贊助了他,臨行前,兩人也定下了山盟.那書生說,得了官,就來接她去做妾.兩人還以碧玉釵為信物.后來那書生一走兩年沒有音信.我家媽媽輾轉(zhuǎn)打聽,方知他在河南為官.找了可靠的人帶上了碧玉釵和書信,去找那書生."
玉娃停下了,取杯子喝水潤喉.梅蘭妮沒有發(fā)問,她家媽媽還在風(fēng)塵里,那廝自然沒有替她贖身了.
果然,"那人已經(jīng)有了兩個寵妾,他把為媽媽捎信去的人叫到了縣衙,當(dāng)他的面,燒掉了書信,摔碎了碧玉釵,說道,‘我既然為官了,就要愛惜自己的名聲了,哪有當(dāng)縣令的娶了娼家女子為妾的道理?你去對那妖女說,休的再糾纏!‘派了人用了枷把那送信的人押送回了大同.我家媽媽氣的大病了一場."
邊峰道,"這是你家媽媽的舊事,你原也該是大同人,怎么來到了這里?"
那女子"唉"了一聲,挑了琵琶又唱,"想當(dāng)初香兒火兒,罰下了真真誠誠的誓.送他去車兒馬兒,掉下些孤孤凄凄的淚.盼殺那魚兒雁兒,并沒有寒寒溫溫的寄.提起那輕兒薄兒,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氣.兀的不狠殺人也么哥,兀的不狠殺人也么哥.閃得俺朝兒暮兒,受了煙煙花花的罪."
梅蘭妮說,"聽起來你也和你媽媽一樣,遇到了渣男?"
玉娃琢磨了一下"渣男"的意思.方道,"我遇上了個商人,他原說要娶我回家做妾,又說,因?yàn)槲页錾礞郊?家里必然不會肯的,要做成一票大生意,有了腰桿子才能和家里說話.只是沒有本錢."
梅蘭妮說,"自然是你把自己的積蓄全拿出來贊助了."
玉娃低頭道,"是."
"那你怎么會來到這里?"
"我是和他逃出來的,到了左云縣,第二日他就不見了蹤影,我聽人恍惚說起他在這里,就找到了這里."
"你也只有十七歲吧?"梅蘭妮問.十七,八歲的女孩最好騙.
"我已經(jīng)十九歲了."
"你今后怎么辦?"
玉娃掉下眼淚,"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我們過兩天要去大同,要么我們把你帶過去,你媽媽年輕時也上過當(dāng),如今你這樣,她想必不會重罰你.你看如何?"
玉娃還有些癡心,"我怕那李郎回頭來尋我不見."
梅蘭妮笑道,"他如果真要尋你,你就是在天涯,他都能找到你,如果要躲你,你在他眼前也是找不著的.回程時經(jīng)過那家客棧,把你的去向留下,如果有人問起,就讓他去大同找你.好過你一個女孩在外瞎闖."
玉娃其實(shí)也沒有什么其他選擇.
兩天后,他們動身回程.一路上玉娃和梅蘭妮同坐一輛車子.玉娃從小在風(fēng)塵中長大,很會交際,路上對梅蘭妮說起風(fēng)土人情,頗不寂寞.
梅蘭妮從她的談話里知道她是云中人.到了大同,他們把玉娃送到了校書院門口,讓她進(jìn)去.隨后他們就住進(jìn)了自家的客棧.
到了客棧里,不過一個時辰的樣子,康掌柜進(jìn)來,對梅蘭妮說,"夫人有訪客."
梅蘭妮和邊峰都感到很奇怪,他們在這里哪有認(rèn)識的人.
康掌柜比他們還感到奇怪,"來的是云中十六枝花中的二娘和十三娘."
聽到十三娘的名號,梅蘭妮看了看邊峰,對康掌柜的說,"是我在路上認(rèn)識的."
康掌柜讓人帶梅蘭妮去見那兩人,自己被邊峰拉著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