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起明要買煙壺,齊逸看著邊峰.
邊峰老氣橫秋地揮一揮手,"不值得買,您一人用得了那一百零八個嗎?這套我家是不分開賣.如果自家用,我勸您千萬別買.如果送禮,那可是獨一份,別人有錢還沒處買,不過您得算一算,一將就是便宜了算,也得二十五兩一個,這是我看您大爺是個好人,不象剛才那爺,不講義,用六十兩銀票硬順走了我家值八十兩的東西.他來,四十五兩一個都不賣."
起明心下算了算.問,"能不能讓我長長眼?"
邊峰說,"那東西沒在我身邊,如果爺,您想要,就湊了銀來,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起明說,"什么時間?"
邊逢說,"算來那也不是一筆小數(shù),來年的二月十五,仍舊在這里碰面.您把錢湊足了,我?guī)且话倭惆藢?"
起明說,"那還要兩三個月呢,你小子明兒一覺醒來,就把這事忘到了南天門去了.到了那時,我哪里找你去?"
小乙說,"我家二哥是個最講信義的.從不失信.大爺,您把心放進肚子里,到時候,最壞,就是您空跑一趟,并不損失什么."
起明也沒別的什么辦法,只好按照邊峰說的日子再來.
邊峰帶著齊逸和小乙,揣著銀子,打道回府了.
齊逸回到家里后,抽空去找喬制,老氣橫生的,"喬大哥,想不想賺銀子?"
喬制笑了,這么小的豆子都想著賺錢,何況是他呢.
那齊逸神秘的,"我有好法子."
喬制低下頭,裝著認真的樣子,聽著.
齊逸在他耳邊說,"做個好鳥籠."
喬制忍著笑,這孩子為了要鳥籠,想著這樣一出,"好,好,我給你做."
喬制跟著林永青學做竹器活,但是,他終是小孩心勁,喜歡做鳥籠子.他的鳥籠還做的很好.那竹條都是一般的粗細.可是,這次齊逸要得是畫眉鳥籠.而且對板頂、籠架、籠條、籠門、籠鉤、龍圏、底圈、籠底,曬杠,盛糞板等.都有具體的要求.完了還要漆上紅紫色的漆,要看上去像紅木那樣.
這樣,那樣同他一說.喬制的眼睛都睜大了,華家這最小的兒子,敢情是個玩家,恁小就對這些個玩意兒如此精通.要求的如此精細.
可是聽了齊逸那么一說,喬制對于做鳥籠又有了新的目標.心里也有些躍躍欲試.
梅蘭妮想,臘月里事情多,不如在冬月里把緙絲送過去,如果在年前賣了,過年也好寬裕些.雖然,邊峰他們賣了瓷器,得了八十兩,她的繡品也得了九十六兩,可是,上半年的窯場是虧了,這下半年的運營情況還不清楚.所以要備好銀子,以防萬一.誰說開廠開店一準會賺?頭幾年不賠就是好的了.
冬月二十八日的上午,梅蘭妮把那緙絲放進一個藤條箱里,拎著箱子,帶著邊峰,雇了小船,去無箴繡坊.
剛一進門,陳老板迎了上來,"梅娘子,你總算來了,再不來我可沒法交待了,黃大爺催得緊,非要馬上拿到貨不可.價已經(jīng)到了六萬了."
梅蘭妮嚇了一跳,六萬!她沒有聽錯吧?
這次,陳老板帶梅蘭妮上了樓,關(guān)了門,梅蘭妮把緙絲一幅一幅的拿出來,攤在大案上,陳老板顧不上客套,就一一細看起來.都不知用什么贊美詞了,直說‘好‘.
陳老板叫了個伙計來,吩咐他去楊州小會館請黃大爺來,"叫他快來,晚了那位賈大爺就要拿去了."自己的眼睛卻沒離開那些緙絲.看了又看.也顧不上和梅蘭妮說話.
梅蘭妮靠在窗前,看著樓下的院子,那里是住家,是陳老板的家嗎?
梅蘭妮不確定.見有女孩子進進出出,她看了一會兒,估計那里是繡坊了.邊峰站在她身旁,踮著腳,把著窗子,也在往下看.
陳老板長出了一口氣,"這是我見過的最富麗堂皇的作品了,有皇家的氣勢."
梅蘭妮聽了這話,心慢了半拍,真是小看了他們,這可不就是宮里的稿樣嗎?
陳老板說,"梅娘子,你從何出得來的稿樣?"
梅蘭妮想了想,低聲道,"陳老板真是慧眼,瞞你不過.這原畫是郎士寧大人替我畫的,當時我用繡件換的."
陳老板問,"郎士寧?"
難到郎士寧沒有名嗎?
梅蘭妮解釋道,"郎大人是個洋人,自康熙年就在宮廷作畫家,替先皇和他的后妃們都畫過肖像.在京城時,我家和他是近鄰."
陳老板一臉的了然,對自己眼光的很得意.
陳老板眼睛沒離這些緙絲,"賣給那鹽商有些明珠暗投了,但只有他們才會一擲千金,錢多的無處使用."話語里很多感慨.
梅蘭妮沒吱聲,其實在她心里,那滿人的藝術(shù)欣賞水平和鹽商是一樣的,都是暴發(fā)戶,但這話她不敢說出口.
陳老板說,"那些個鹽商,有了錢就亂花,一個個爭奇斗寶的,就像當年石崇那般愛斗富.有的喜歡養(yǎng)美人,家里從上到下,所有的人,包括洗馬桶的傭人,無不年青美貌.有的喜歡養(yǎng)丑人,那是一個大相反.還有喜歡造園子,有個園子才是漏錢的漏斗,有個叫喬卯清的鹽商,造了個四十二處的園子.那園子每日的花消費要多少?單說一樣,每晚點蠟燭,就有專人,要點幾個時辰才能把那四十二處都點亮.而這位黃大爺,喜歡收集天下的繡品.好的繡品如今哪有,不知怎么打聽到了梅氏女紅,來到我這里,那些小掛件,都有人排著隊等,即使他再出高價錢,我也不能給他,做生意,最要緊的是信譽.恰巧,你送來了這么一套.梅娘子,你才是韓希孟轉(zhuǎn)世,比她還多了一個本領(lǐng).今兒,我也算是開過眼了.這哪是緙絲,就是..."他一時找不出適當?shù)脑~匯來形容.
梅蘭妮知道他的意思是,這是藝術(shù)品,而不是工藝品.
梅蘭妮道,"那鹽商愿意出多少?"
陳老板說,"六萬."
開始時,梅蘭妮聽到六萬,覺的是個很大的數(shù)目,聽了陳老板的話后,她覺的這數(shù)太委屈了自家.
她說,"同他講,一幅一萬,否則不賣."
陳老板點頭,他看了一套后,也覺的六萬太低了.
梅蘭妮說,"接著,我還要緙絲一套十二幅的美人,比這要小."她比劃了一下.約一尺半寬,兩尺長."每幅畫上有幾個美人,按月排列,每月舉行一個活動.比方說,臘月的,就是‘踏雪尋詩‘.六月是‘碧池採蓮‘."
陳老板說,"聽著比這套還好."
"好不好的,我不敢說,這十二個美人透著深宮的孤寂,那套里,是一種熱鬧."
"也是郎大人的稿?"
"那套不是.是冷枚大人畫的.冷大人原在康熙年間,拿的是皇家的奉祿,后在雍正朝,被貶了出來.他的美人最好,我家當家當時在世,就求了一些畫來來.但他不肯署名.說是怕給我們招禍.所以,還請陳老板也不要說出去.萬一,給自己招來了禍事."
畫當然不是冷枚畫的,是陳枚畫.可人家這會子還沒畫出這幅畫來,自家人就先山寨了.
陳老板是做生意的,哪里會不懂得這里的麻煩,得罪了先皇的人,那不就和罪人差不多嘛.滿清這一百多年來,**還少嗎?誰敢亂說話,惹事!做生意,就是為了賺錢.梅蘭妮給他帶來的利潤是豐厚的.就像眼下這比生意如果做成了,他拿的錢是他三年都賺不到的.梅蘭妮就是他的財神.
兩人正說著,聽的店中小二在下面喊到,"黃大爺?shù)搅?"那楊州小會館離這里并不遠.
梅蘭妮帶著邊峰躲進了里間,方關(guān)閉了門,就聽的一男聲在門口叫道,"老陳,說是美人們都到了."
陳老板開了門,只讓他一人進來.
那些緙絲攤放在三張大案上,色彩絢麗的,富麗堂皇.視覺效果極佳.
那黃大爺"哦"了一聲,就沒聲音了.
好半天才聽得他說,"極品呀,極品.老陳,你行,夠交情,錢我今都帶來了."
陳老板說,"可是主家說了,一萬二千兩一幅.少了不肯賣.我怕你錢不夠.京城里的一個貝勒爺,這兩天也派人找來了,前年他在我這里收了梅氏的兩幅雙面繡.讓宮里的人都贊好.他還想收了梅氏的緙絲呢."
那黃大爺急了,"你一分貨,賣兩家人,你還有信譽沒有?"
陳老板得悠悠地,"我這不是先找你來了嗎?你如果賣不起,我再賣給貝勒爺,人家可是財大氣粗哦."
那黃大爺急忙說,"老陳,你可別低看了我,不就十四萬四千兩銀么,我立馬都能給你.找人替我收起來.這里是銀票,讓你的帳房驗好了."
梅蘭妮和邊峰帶著十一萬五千二百兩的銀票回家,心里的高興勁就別提了.
回到家里,立刻召集華家的人向他們宣告這個好消息.
梅香在廚房里,只聽的那幾個人一聲"耶!－－－".心里莫名其妙.不知這是什么意思.搖了搖頭,繼續(xù)煮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