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罰
金烏夜夢中醒來,輕輕睜開眼,縷縷曦光散落在湘妃竹上,朦朧而曖昧。羞澀的眼淚從矜持的湘妃竹翠綠的枝葉上滑落,落在薔薇花上,纖弱的薔薇微微發(fā)顫。
珍珠淚親吻著悄然綻放的花骨朵,順著花瓣兒調(diào)皮地蹦入塵土,流下潤澤的水光。
輕紗般的晨風溫柔地吹過庭院,將薔薇花的清香送進沉睡女童的夢中。
一陣刺耳的尖叫聲,打破了靜謐美好的畫面。
酣甜夢中驚醒的女童們,一臉惺忪與茫然,迷迷糊糊梳洗完畢聚在園子里。
初春的早晨微涼刺骨,呼吸著涼濕濕的花香,十來個身量不足、幼小嬌弱的女童饑腸轆轆立在空蕩蕩的前院,有些凄涼可憐。
“姐兒們,今日里就免了課業(yè)?!比A媽媽話一落,眾女童皆是面露一喜,老城的安若素、心計及重的周瑞蘿也不例外,臉上掩不住喜色。也難怪她們?nèi)绱耍瑢嵲谑黔h(huán)瑯閣課業(yè)太過繁重,將這些聰明伶俐的女童磨得成人干沒精力去想他事。安若素和周瑞蘿再怎么得天獨厚、聰明城府,也不過是七八歲的女童,繁重課業(yè)苦不堪言,哪怕早已習慣了作息課業(yè)。
就連林熙菡這等有前生今世的也為之一悅,面色緩和了兩分。
華媽媽不動聲色打量眾人表情,微皺柳眉,似喜似嗔,眉宇間一派嬌艷清純之美,眼角間兩抹淡淡魚尾紋,像似眼角拉長了般,添上一副成熟媚態(tài)。
“不過嘛,媽媽為了姐兒們好,特意請了女夫子給姐兒們開了一個新課。你們可別怕苦,好好學?!迸灰詾槿?,此時課業(yè)繁重,能用的時間早已被擠壓掉了,縱使開新課也無法將時間分成兩半用。
華媽媽優(yōu)雅地側身,低頭吩咐了一下旁邊丫鬟,凹凸有致的身材,自然擺出曲度美姿,不動的裙擺,空中優(yōu)美劃過的玉臂,半面?zhèn)让?,蓬松的烏發(fā),在淡淡晨光下,有種無與倫比的風情。
林熙菡看傻,第一次不用包含情緒的眼光打量華媽媽,她真的是一個難得的美人,哪怕歲月從她身上流過,留下的卻是歲月賦予的獨特成熟之美。
“老奴夫家姓陳,是個織繭人,應華媽媽所托,教姐兒們纏絲課,甚惶甚恐,怕誤了媽媽差事?!比A媽媽引進的新夫子讓眾人皆失望了幾分。
她年紀約過五旬,頭發(fā)花白,衣著簡單,臉上皺紋不多,但是樣貌極為普通,干瘦干瘦地站在那邊和鄉(xiāng)下婆子沒兩樣,又聽她說是織繭人,又是教纏絲課的,眾女童皆附,難不成華媽媽還讓己等人做農(nóng)婦,織布養(yǎng)蠶不成。
“老奴這般說,姐們可能不懂。這樣,老奴給姐兒們演示一番得了?!标悑邒咭恍﹂g添了兩分憨厚,“啪啪”拍了兩下,只見兩個粗使婆子抬了個碩大的花繃子。
林熙菡暗付陳嬤嬤用這么大的花架子,難道瞬間繡個大幅繡品,那倒是個真本事。
沒等林熙菡細想,又有婆子捧著三個不到兩尺的黑匣子,后又兩婆子押著一豆蔻芳華少女進來。
少女長得極美,面龐飽滿,五官精致,縱使形容狼狽,那副孤傲出塵氣質也不減半分。她被押著出來,兩個粗使婆子對她又拖又掐,她卻面色平淡,脊背挺得筆直,就像一桿青竹不受風雨侵。
“啪”,陳嬤嬤自少女進來未曾說一句,上去就是一個巴掌,少女左頰立即浮腫,五個指印印著白皙嬌嫩的肌膚尤為明顯。
“眾位姐兒可能不知道她是誰?她可是前任相國李炳的嫡孫女,千磨萬擊不墮智李青竹的嫡長女,在園子里也住了十一年了……”陳嬤嬤得意地摸了兩下少女的臉,少女神色平靜,似悲似憫地看了兩眼陳嬤嬤。
少女的眼神太過犀利了,陳嬤嬤在她目光下竟有幾分狼狽。
“都說生恩不如養(yǎng)恩大,我們環(huán)瑯閣養(yǎng)了她十三年,她竟然再出園子的時候,不服管教,放火燒園子逃跑……”
“這般不知感恩,深深墮了李府李相國的威名……”
“今天,我們就用她做繃子,給姐兒上上課,也不枉園子里在她身上花費。”說完,陳嬤嬤得意地掃視眾女童,“上花繃?!?p> 眾女童不理解陳嬤嬤的意思,只見粗使婆子將少女架到了花架子上,給少女加了鐐銬,將花架朝下,撕了少女外套,露出少女白皙的美背。陳嬤嬤笑了兩聲,打開黑匣子,各色大小不一、形態(tài)各異的十幾種針。
莫不是在少女背上繡花。眾人這下總算知道陳嬤嬤的打算,心下了有些驚愕,林熙菡與安若素對視了一下,各自發(fā)現(xiàn)對方眼里的驚嚇不忍。
陳嬤嬤不關心旁人態(tài)度,林熙菡兩人對視間,就打好了花樣子,是幅上好的青石湘竹,頗有筆意。
陳嬤嬤有些滿意作品,拿出大針頭,開始繡紋邊,陳嬤嬤下手又快又狠,動作美觀卻殘忍。少女苦痛得悶哼了兩聲,卻因喉嚨卡著啞物,發(fā)不出聲音。這種痛苦聲音壓抑得越發(fā)顯得沉痛,少女因疼痛手腳痙攣,被束縛住的四肢滲出了血。
陳嬤嬤顯然極為欣賞這種痛苦掙扎,少女每次掙扎一下,她就故意拉長絲線,放慢絲線,這樣反復少女疼得沒力氣掙扎了,喉嚨也發(fā)不出聲音了,陳嬤嬤繡品也完成了大半。
陳嬤嬤拿出幾個小針,竟然雙手亂針法,幾只針并用,不一會兒就將剩下繡品完成。這小針繡得又密又細,絲線劈了十六股,絞入皮肉里,不一會兒少女的背就血染紅了。
“莫要污了我的繡畫?!标悑邒邔ι倥炯t繡品極為不滿,狠狠拍了兩下少女傷痕累累的背,少女張張發(fā)不出聲音的口。
“真是不干不凈的臟血。”陳嬤嬤抱怨一句,從黑匣子里取出藥水,往往少女背上潑了下去。
“嘶吖——”少女嗓子撕裂了般發(fā)出一聲非人般聲音。尖銳吶喊得聲音讓早已嚇得面色發(fā)白、噤若寒蟬的眾女童更是抖如篩糠、肝膽俱裂。
林熙菡朝安若素望去,安若素面色蒼白,神情惶恐,手指發(fā)顫,眼睛卻不敢離開那香艷殘酷的繡花畫面。
她不遠處一向城府極深的周瑞蘿也忘了裝癡傻,一臉喪膽亡魂像。至于前夜逃跑的徐湘湘更是早已不知什么時候嚇暈過去了,她不遠處還倒者幾個暈眩的女童。
而更有不堪如李嫣者,早已屎尿齊下。
環(huán)瑯閣的謀算到底是成了,這招殺雞儆猴,各有心思的女童怕是要安分多了。唯有薛嬌因無記憶,不知世事,沒有半分惶恐,反而面露好奇之色打量眾人。
人因無知而不懼。
“好,好,好一幅湘妃青石圖,嬤嬤手藝又精進幾番?!比A媽媽無視眾人情態(tài),笑若春花,給陳嬤嬤鼓鼓掌。
“主子過獎了,甌繡就是針法多了點,倒不若雙面繡刺入骨肉里疼痛?!标悑邒咧t卑笑笑,“莫不是怕傷了她,誤了主子的大事,哪會平白便宜了她?!?p> 華媽媽滿意點點頭,“我這幾個新到丫頭,平白都是膽小怕事,還勞煩調(diào)教兩番,免得日后丟了環(huán)瑯閣的臉面?!?p> “主子,放心。老奴定是給姐兒們長長膽,莫要第一堂課就上不下去了?!标悑邒吆吡藘陕?,明明并不怎的凌厲恐怖,然眾女童若見鬼般的恐懼,嚇暈了一排女童,林熙菡見眾暈去,她也跟著暈了過去。
“真是不堪。”陳嬤嬤見十幾個女童,竟然只有四五個能經(jīng)得住膽的,心里不快,“主子,李荀棐這不知好歹的丫頭,是還送靜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