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天的虛空中,十余位寬袍敞袖之人靜靜地飄浮著,他們的身周籠罩著一團團淡淡的霧氣,讓人無法分辯他們的真容,但若有人在旁,便能感應(yīng)得到那一股股澎湃如海嘯般的威壓,那是神者的尊榮,不容違逆的意志。
“開始吧?!币粋€美妙絕倫,有似天籟的聲音在每個人的腦海中響起,于是,其中十個人站成一個圓形陣法,同時掐動靈訣,每個人的手法絕不相同,施展起來,卻給人奇妙的和諧感,隨著他們的手勢,神之力源源不斷地注入靈訣中,被強大的神力壓迫,虛空甚至發(fā)生了異樣的微微扭曲,扭曲有若水中的波紋,緩慢卻又堅定地向遠(yuǎn)方推進……
魔界邊緣,獨立于星空的男子微微皺起眉,“咦?”他皺起鋒利如刀、英挺如劍的眉峰,深邃的雙瞳落向不可測的虛空。
瞳中抖然閃動一絲光華,他俊美的臉上露出狐疑,他看見他近日追逐的那種肉眼不可見的射線,這種射線數(shù)量極少,而且行進路線必是筆直,但此刻,那射線竟然同時出現(xiàn)了十?dāng)?shù)條,并且扭成了不規(guī)則的波紋狀,像是被強勢的海流沖彎了的水草,又像是被聲波攻擊過的物體。
不妙!魔界的皇者本能地感覺到異樣的危險,沒有緣由,以他冠絕魔界的修為,竟然捕捉不到一點點真正有用的證據(jù)。
但,這就夠了,有危機感就夠了,魔界的人深信自己的危機感,因為那是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生死磨礪形成的微妙感覺,比朋友親人更可靠的東西。
立即,魔界的皇者調(diào)轉(zhuǎn)身軀,紫黑濃密的長發(fā)揚起一道弧度,他的聲音已在一瞬間響徹整個魔界:“所有魔界屬民聽令,進入全界備軍狀態(tài),地亙星系、九黃星系、冷極星系……立即全部遷居,暫住內(nèi)環(huán)星系、遙水星系……八將軍聽令,即時起維護魔界秩序,有混亂者殺無赦,蒼玉魔王聽令……”
一系列的命令之后,整個魔界紛亂又有序地加速運轉(zhuǎn)起來。沒有人問為什么,皇者的命令,必須遵從。
“三十三天,號稱亙古不變,原神創(chuàng)造的星系,究竟將要發(fā)生什么?”蒼瞳輕輕地問著。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裂痕從遙遠(yuǎn)的虛空中蔓延過來,見識過無數(shù)驚險的魔界皇者臉上變色,驚駭無比,他面前的空間好似摔破的琉璃,正在一片片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撕裂,那么輕易,那么從容,平靜的空間背后,無數(shù)蘊含著可怖能量的空間亂流洶涌而出,將一切吞噬,光線,射線,隕石,甚至星球……
蒼瞳疾退,一息間,退了一個星系,他快,那摔碎的裂痕亦快,星系不見了,干脆地就像一幅畫上鋪上了另一張畫,看不出一點原先的痕跡,視線里是隨處開裂的空間和亂竄的能量流。這情景,就像世界到了末日。
魔界皇者的臉色雪白,烏黑的魔甲閃動著寒光,再過一個星系,就要深入魔界的領(lǐng)地了,那里的魔界屬民還沒來得及完全撤離。
明知道沒有人可以敵得過混亂的空間,但是,蒼瞳抖然大喝一聲,瞳光中閃爍著堅定的冷森之意,只要有人冒犯,就必須給以還擊!何況,這是一場沒有選擇的賭博。
蒼瞳舉起了劍,劍上黑芒達數(shù)十丈遠(yuǎn),感受著主人的煞氣而嗡嗡鳴叫著。
然而,裂痕止住了,就在他的腳下,一條深深的橫痕出現(xiàn),飛速地變寬。
蒼瞳似乎明白了,深深地回望一眼他的魔界,那里,無數(shù)的魔王和將軍們遙立在空中凝望著站在最危險的地方的魔界的至尊。
他們的皇,為了守護他們,可以做到怎樣的地步,這一點,甚至數(shù)千年都牢牢烙印在他們的心頭。
哪怕后來蒼瞳失蹤上千年,也沒有一個人可以改變皇者的威信。
魔界的皇者驕傲又任性,他長嘯一聲,輕輕跳起,消失在混亂的空間中。
越危險的時候,他骨子里那種不服輸,那種膽大無畏越是占據(jù)上風(fēng),那是魔界的血統(tǒng),魔人的天性,蒼瞳竟然迎著亂流想去一尋究竟。
誰也不會想到,他有這個膽子,哪怕是神人,也不愿在這種時刻出沒。
離魔界最近的是妖界,蒼瞳只一眼,便不愿再望,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看不見任何妖界的生靈,無數(shù)的星球碎片飄蕩在空中,被亂流沖擊著化為粉碎,肉身的碎沫在這樣的場景中,甚至不可能保存住一息。
蒼瞳微閉了閉眼,心中掠過一點滄茫,究竟是為了什么,時空發(fā)生如此異變?沒有任何征兆的,空間就此分裂。
而且,襲卷的是整個三十三天。
忽的,遠(yuǎn)處似乎有一點金光閃過。魔皇跟著身影一閃,出現(xiàn)在那里。
是幽冥界,是那個男人,冥界的至尊,幽諦,那個會彈奏空靈清遠(yuǎn)的安魂曲的男人。
蒼瞳凝視著他,幽諦身著青色盔甲,雙手張開,無窮的冥氣順著他腳下的法陣沿開。
真是愚蠢,但是,確是條好漢子!犧牲所有的靈氣,意味著填掉自己的性命,可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子民,他如此做了。
這是身為皇者的尊嚴(yán)和責(zé)任。
幽諦,是一位真正的皇者。
蒼瞳的眸中滑過一抹贊賞。
隔著恐怖的亂流之河,蒼瞳微瞇著眼,他看得出,攻擊那里的亂流力量正在減弱,就像魔界門前那條深痕一樣,幽冥界的分離已成定局,只是這個男人沒有看透,仍在為將亂流擋在家門外付出最后一點元氣。
輕吁一聲,他是個了不得的皇者,這就夠了,就足夠他蒼瞳冒著危險前去救他。
催動魔氣,蒼瞳劃出一串殘影,急速地在亂流中奔跑,那種要命的跑法,足以讓任何一個理智正常的人看得呆掉,在這么危機四伏的地方,處處是連神人都可以吞掉的時空亂流,這個男人卻迎浪而上,渾然不管有多么艱難,似乎在他眼中,他一定能到達彼岸。
還是遲了……蒼瞳輕輕一嘆,站在幽諦的面前,幽諦的雙眸已然閉上,兩行輕淚緩緩滑落,滴落在他腳畔,隨后,他的冥皇甲率先化為粉碎,被殘余的細(xì)微氣流沖得不知去向。
不知怎的,蒼瞳的眼前模糊了,卻仍是定定地注視著幽諦,這個和他同樣稱為至尊的冥界第一人。
接著,冥界的皇者碎了,跌成無數(shù)塊,風(fēng)過無痕……
蒼瞳突然大吼一聲,吼聲中有著憤怒有著悲愴,這是他功成名就多年來,第一次感到是如此的無力和無奈。
一塊黑色的石頭出現(xiàn)在他手中,掐著生疏的靈訣,空中,一道淡淡的煙氣卷進了黑石。蒼瞳揚長而去。
在他身后,金光一閃,凌空出現(xiàn)一個身披著紅色袈裟的年輕和尚,他念了一聲佛,微搖搖頭,脫下袈裟向外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