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此次運來家眷一千一百三十四戶,共三千五百余人,繳獲寨中的金銀細軟折合白銀六萬三千兩,其中匪首黑水蛟所藏匿金銀最多,只他一家就搜出三萬九千兩白銀?!便逄觳ǖ牡吐曌鄨蟮馈?p> 房屋內(nèi),朱駿撐開紙窗,屏息凝視著窗外的景色,在他的身后,則是新任的內(nèi)閣首輔沐天波和內(nèi)閣大學(xué)士楊嗣德各占屋內(nèi)一角,聽候朱駿的裁決。
自永歷朝內(nèi)閣首輔丁楚魁戰(zhàn)死廣西,永歷帝倉惶出逃緬甸以來一直沒有再增設(shè)內(nèi)閣,此次大勝海盜之后,大臣們大受鼓舞,紛紛上奏要求重設(shè)內(nèi)閣,朱駿自然同意,沐天波人望甚眾,再加上能力也比之其余人要強,所以充任內(nèi)閣首輔。而楊嗣德原本是戶部主事,論資排輩是輪不到他上位的,只是這一次剿滅海盜時立下大功,朱駿便將他提拔上來,充任內(nèi)閣大學(xué)士,從此,新始朝的第一個內(nèi)閣就此組建。
“那些匪首的家眷是怎樣安排的?”朱駿關(guān)了紙窗,側(cè)過頭問。
楊嗣德皺眉道:“那劉二做的似乎太過了,他們將匪首的家屬留在島上,又在島上肆意放火,將所有帶不走的物品家什全部燒毀,那幾戶匪首的家眷既沒有衣物可以避寒,又沒有糧食果腹,想來不是凍死就是餓死了。”
沐天波斜視了楊嗣德一眼,心道這個新任內(nèi)閣大學(xué)士畢竟太年輕又缺乏歷練了,當(dāng)真是把國事當(dāng)作過家家一般,斬草除根是歷代君王的手段,他倒好,倒同情起盜賊的家眷來了。
朱駿尷尬的笑了笑,劉二的行動是他暗自囑咐過的,斬草除根也是他的主意。
“此事就不必再議了,那些海盜的家眷該如何安排?”
“皇上,臣以為我們雖然錢糧充足,但現(xiàn)下普通百姓已超過了一萬二千余人,士卒更是有兩千之眾,若是再不為這些百姓找一些生財?shù)姆ㄗ樱耆晌覀儊砉B(yǎng)下去,難免會坐吃山空啊。”沐天波上前道。
朱駿點頭,在他眼里,楊嗣德似乎還太嫩了一些,很多事還需要好好歷練歷練,沐天波則是老成謀國,所提出來的意見個個切中要害,有他做這個內(nèi)閣首輔,自己也輕松了不少。
“朕打算將所有的婦人組織起來,在村西種植一片桑林,再由人養(yǎng)蠶抽絲,建立織坊制成絲綢如何?”朱駿道。
“這倒是一個法子,但緬甸終究是化外之地,所產(chǎn)的絲綢比之江南定會遜色不少,將來皇上拿什么和他們競爭?”沐天波點了點頭,顯然是贊同朱駿的主張,于是又提出一個難題。
“這些朕自有主意,沐首輔放心,半年之后,朕要讓南洋所有的富戶只能買我們的綢緞?!敝祢E想起了那一批還在谷內(nèi)整訓(xùn)的海盜,自信的笑道。
“既然婦人們能去紡絲,那些男人應(yīng)該做些什么?”
“可將男人分為三組,一組照料谷中的神稻,二組專司建造,三組學(xué)習(xí)各種煉鐵煉鋼的技巧,鍛造武器,以來可以裝備我們,二來也可以通過海船到各國販賣?!敝祢E沉吟了會道。
村中的閑散男人共有四千余名,分五百余人將來專門照顧新品種的糧食是綽綽有余的,而另外再分五百人專門制造工事,建立房屋對于朱駿也是十分必要,村里的防御實在太弱,且木質(zhì)的房屋不太牢固,朱駿打算好好的研究一下水泥,再推廣應(yīng)用到工事、房屋、道路上去,這五百人的工程隊必不可少。其余的三千余人暫時只能編入匠戶中學(xué)習(xí)木匠、鐵匠、石匠的技巧,人數(shù)雖然多了一些,但是閑著也是閑著,總得給他們找點事做,將來有了其他的事可以從這些匠戶中將他們調(diào)離出來。
“對了!”朱駿突然想起來了:“立即在百姓中征募五百名水兵,這一次我們繳獲了一艘西洋戰(zhàn)艦、五艘大船,收編的海盜卻只有六百余人,顯然人手太少了一些,可以讓一些水性較好的百姓編入水師,過幾天將他們拉到山谷里和海盜們一起訓(xùn)練。”
“臣等馬上就去辦?!眱蓚€內(nèi)閣學(xué)士顯然也認(rèn)識到水師的不足,單那艘巨大的西洋戰(zhàn)艦至少需要一百名水手,五百名水兵,其他的大船也要一、二百人才能發(fā)揮最大的戰(zhàn)斗力,因此,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的倒是將水師完完全全的建立起來,否則所謂的海運貿(mào)易都是空談。
這時,一個小太監(jiān)跌跌撞撞的進來,慌張的給朱駿行了跪禮道:“皇上,大事不好了,緬人阿泰將軍帶著緬兵來了?!?p> 朱駿忍不住挑了挑眉,問道:“他們?yōu)槭裁磥???p> “那個阿泰說昨夜有海盜襲擊咱們,所以要入內(nèi)搜查海盜的蹤跡,保護陛下?!?p> 朱駿冷哼一聲,自從阿泰帶領(lǐng)兩千緬兵保護自己來到土瓦之后一直駐扎在土瓦城里,名稱保護,不過是奉了緬王的命令隨行監(jiān)視罷了,這一次海盜襲擊的動靜這么大,那阿泰若是不來查個究竟如何會甘休?
難就難在朱駿收編了這些海盜,那阿泰執(zhí)意要入內(nèi)來檢查,倒不是擔(dān)心朱駿的安全,定然是害怕朱駿得到海盜之后實力大增反而會威脅到緬王的王權(quán)了。
“慌什么,你去請阿泰將軍進來說話,只是村落實在太小,怕照顧不周,其余的緬兵不可放他們?nèi)雰?nèi)。另外再通知張有德、沐劍銘二位指揮使帶兵到谷口潛伏,沒有朕的命令誰也不可輕舉妄動,聽我摔杯為號?!?p> 形勢緊急,朱駿反而鎮(zhèn)定下來,他悠悠然的做回榻上,端起一杯香茗,吹開了泛在面上的茶沫,輕輕的飲了一口,對侍立一旁的兩位內(nèi)閣大臣道:“等那阿泰進來,若是他想要動強,你們不要管朕,立即去谷口通報張、沐二指揮使,讓他們提兵迅速阻擋要進村的緬兵,至于這阿泰,便交由朕來對付。”
朱駿一邊說,一邊隨意的從蹋下?lián)炱鹆四前巡啬湓诒嘲锏匿撳?,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在賭,賭緬王仍然攝于緬北李定國的幾萬明軍不敢輕易動他,就算阿泰要翻臉,大不了直接先把阿泰干了,自己擁有了水師,隨時可以楊帆前往九龍島,日夜騷擾緬南沿海,所以朱駿并不怕他們。
片刻之后,陰沉著臉的阿泰獨自進來,他全身披掛著緬甸特有的藤甲外用銅皮包裹,中間護心鏡上雕刻著一只怒目的巨象頭,還未行禮,便徑直找了個長椅坐下,大咧咧用并不精純的漢話道:“大明皇帝陛下,下國末將聽說昨夜有海賊夜襲你們,你為什么不讓我的士兵入村檢查?”
朱駿這一次有了倚仗,大聲喝道:“你既知道朕是天朝皇帝,為什么見了朕傲然無禮?”
阿泰不由得一愣,朱駿不敢翻臉,他更加不敢翻臉,永歷畢竟是緬國公認(rèn)的皇帝,他的使命只是奉了緬王的命令來監(jiān)視永歷,可緬王也沒有說過要翻臉吧。這樣一來,他的氣勢反而弱了幾分,吱吱唔唔的辨道:“我是緬國的將軍,拜的自然是緬王,你是天朝的皇帝,自然有天朝的將軍去拜你。”
“不然,緬王是下國之君,就算是朝見圣上時也須行跪拜之禮,更何況你只是緬王之臣,是陛下臣下的臣下,難道堂堂天下共主當(dāng)不得你一跪嗎?難道阿泰將軍自認(rèn)為比緬王還要高貴?”謀國楊嗣德或許還欠缺火候,但是雄辯確是他這個庶吉士出身的閣臣拿手好戲,他見阿泰無禮早已忿忿不平,于是挺身而出,大聲呵斥道。
朱駿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緬甸的君臣一直都在規(guī)避朱駿的身份問題,甚至緬王為了躲避向這個落難天子跪拜的尷尬,雖然接受了朱駿等人的避難請求,卻只是讓朱駿在王都城外自生自滅,與朱駿從未謀面,為的只是規(guī)避禮節(jié)的問題。
從前的永歷帝只想著明哲保身,對這個問題也并不看重,就算是一個小小的漢人通事也不將他放在眼里??墒乾F(xiàn)在不同了,朱駿非常明白,明年之后,緬王將要被其弟殺死,王莽白將篡奪他的皇位,屈指一算,這個老東西在位的日子已經(jīng)不多了,現(xiàn)在自己翅膀雖然未硬,但自保的能力自問還是有的,與其讓阿泰抓住自己收攏海盜的把柄,倒不如把皇帝的招牌高調(diào)的亮出來,跟這個將軍扯扯皮,他諒緬王也不會在禮節(jié)問題上跟自己翻臉。
“好個阿泰?!敝祢E見楊嗣德站了出來幫襯,便干脆拍起桌子來,大聲罵道:“你想欺辱朕嗎?大明立國百年,從未愧對過緬國,爾一小小將軍,竟對朕苦苦相逼,難道是緬王授意的?好!好一個緬國將軍,好一個緬王,既如此,你便帶兵進來,將朕等君臣全部屠戮了罷,來啊,大開村門,任由緬兵進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p> 阿泰聽得已經(jīng)面如土色,朱駿連緬王都拉下水了,他哪里還敢執(zhí)拗,連忙道:“緬王殿下一直對天朝皇帝甚是推崇,這并非是緬王的意思,緬國事大明已歷時兩百年,如何會做出這等以下犯上的事,帶緬兵進村只是緝拿海盜,護衛(wèi)皇帝的安全,請上國皇上見諒?!?p> 如果朱駿咬實了阿泰奉了緬王的意思要屠戮自己,那么整個緬國的輿論都會嘩然,緬國朝中的大臣支持前明的不少,自然也會不斷的彈劾給予緬王壓力,緬北的李定國說不定率軍南下報仇雪恥,而緬王,更不愿意被世人唾罵為背主棄義。
既然如此,朱駿如果當(dāng)真一口咬定了呢?黑鍋讓誰來背?阿泰就算是豬腦子也清楚,這個冤大頭十之八九就是自己,這么大的黑鍋從天上砸下來,他阿泰還會有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