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是收獲的季節(jié),但在榆關之內(nèi)五十里范圍的田畝中,那些黃澄澄的麥穗?yún)s無人收割,只是迎風搖晃,形成一道道令人心頭溫暖的麥浪。自從契丹人叩關之后,榆關之內(nèi)的村戶人家都已經(jīng)空空如也,大部分都被擄掠到了關外北地,還有一些幸運或者見機較快的,則逃難至了平州內(nèi)地,至今不敢回轉。
手中有糧,心中不慌。這句話出自李誠中穿越前領袖的口中,對于將領袖這句精辟論斷奉若圭臬的李誠中而言,眼看著那么多糧食不去收割,那就是作孽了。在征詢過馮道的意見后,他立即組織甲都、乙都的士兵,合上馮道手下百名民夫,拋開手頭一切活計,全力開始了秋收。
李誠中能夠指揮的人手共計不到三百人,可是要收割的麥田預計近萬畝。于是,李誠中實行了十六小時工作制,即一天十二個時辰,只允許每人每天休息四個時辰,剩下的八個時辰則全力搶收。就算如此,粗略估計之下,等到秋收期完畢,恐怕也會有近一半的麥田來不及收割。馮道連夜向刺史府發(fā)出書信請求調配更多的人手,于是三天后,刺史府緊急派遣過來三百名臨時征募的難民,李誠中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好在契丹品部的攻擊沒有再繼續(xù)下去,這也讓李誠中得以抽出所有人力進行搶收,只是兵馬使周知裕即將前來榆關巡視的消息,卻讓李誠中有些犯愁。周知裕來榆關,怎么著也得帶上一、兩個都吧?這一接待起來,怎么著自己也得抽出一、兩百人吧?來上一天還好,若是連續(xù)呆在榆關三、五日不走,卻該如何是好?
李誠中駐守榆關近月的工夫,已經(jīng)把這座關城看作了需要自己來呵護和保衛(wèi)的孩子,壓根兒就沒考慮過,周知裕才是真正的榆關守捉使,他就算駐扎在榆關三年五載,那也是理所當然。李誠中擔憂的不是將榆關重新交出來,周知裕待他不薄,他現(xiàn)在在周知裕的體系中感覺良好,就算周知裕讓他立刻卸任,他也沒有什么怨言。他擔憂的是,人力抽調出來后,會極大的延誤秋收事務,到時候該會損失多少糧食!
按照刺史府的來信,抽調給榆關的三百民夫已經(jīng)是極限,再多就沒有了。今年風調雨順,不僅整個平州,就連整個盧龍節(jié)度轄下的各州農(nóng)田都是一片豐收,成熟的糧食就在農(nóng)田里等著收割,可因為南征戰(zhàn)敗的慘重損失,盧龍軍鎮(zhèn)的壯年勞力折損太大,各州都出現(xiàn)了人力匱乏的情況。若不是因契丹人擄掠騷擾而逃難入關數(shù)萬難民,平州一樣會出現(xiàn)勞力嚴重不足的窘?jīng)r。
在李誠中的想來,周知裕選擇這個時候到平州巡視,那不是添亂嘛!
李誠中把這個想法和越來越投緣的馮道說了,馮道一笑,提筆就替李誠中寫了一份公文。公文是發(fā)給兵馬使衙的,公文中表示,一定竭盡所能,做好歡迎周知裕巡視的接待工作,確保周知裕在安全的情況下,了解到榆關上下的所有詳情。同時,公文末尾提了一個小小的請求,請周知裕前來巡視的時候,將新組建的平州軍一并帶過來,能來多少就來多少,因為榆關正在全力搶收農(nóng)田,卻苦于人手不足,希望周知裕能將這些弟兄帶過來幫忙。
李誠中看完這封信后,會心的一笑,連忙署名發(fā)了出去。
過了三天,李誠中在榆關迎到了帶領中營甲都九十名士兵的趙在禮。兩人一見面,趙在禮就口頭傳達了周知裕的命令,原定的巡視推遲到秋收之后,李誠中則要抓緊收割農(nóng)田,不許讓一粒糧食爛在田地里!為了幫助李誠中搶收,特令趙在禮帶領本部士兵前來聽候調遣。這道命令讓李誠中發(fā)自肺腑的好一通感慨,有這么一位體貼下屬的好上司,還真是人生的一大福氣啊!
傳達完周知裕的口頭命令后,趙在禮還向李誠中解釋了命令背后的來由。經(jīng)刺史府和兵馬使衙門合議,榆關內(nèi)五十里內(nèi)所有無主的農(nóng)田,全部交由平州軍收割,所獲糧食作為平州軍征募新軍的募兵費。
談到了募軍的事情,李誠中不免要詳細問一番。趙在禮有些興奮的道:“三營新軍已經(jīng)募齊,目前就是缺軍官,尤其是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軍官。而且,據(jù)幽州那邊傳來的消息,因為契丹人屢屢犯邊,節(jié)度府準備重新調整新的方案,允許各州依據(jù)財力擴充至三營或五營不等,這道命令不久即將傳達下來。今年看上去是個豐收年,因此張使君和咱們家將軍初步議定過了,平州軍準備擴充到五個營頭!”
這個消息讓李誠中很受鼓舞,目前他已經(jīng)是平州軍內(nèi)軍階最高的一批軍官之一,而且極受周知裕器重。當平州軍擴軍的時候,他的未來會如何,已經(jīng)可想而知。受到了利好消息鼓舞的李誠中準備擼起袖子大干一場,眼前這些田地里長勢可喜的糧食都是平州軍的合法財產(chǎn),若是沒有搶收上來,那就是對平州軍的最大犯罪!因此,他毫不客氣的將趙在禮的中營甲都列入了每天十六小時工作制當中,甚至連趙在禮也被他趕下地里田間親自操刀收割,讓從沒干過農(nóng)活的這位將門之后叫苦不迭。
經(jīng)過半個多月的搶收,榆關守軍終于趕在秋收期結束的時候,將榆關內(nèi)的農(nóng)田全部收割一空,就連關外二十里范圍內(nèi)那些因無人照看而近半荒蕪的農(nóng)田也搶了回來。經(jīng)過清點,合計得糧一萬七千余石,關內(nèi)畝均一石三,關外畝均七斗。豐收的喜悅映在每一個人臉上,望著堆積如山的糧秣,李誠中咧著嘴笑了一夜。
搶收完后,李誠中還在自己屋內(nèi)考慮如何裝車運回平州,姜苗就急匆匆打關城上下來,一邊下來還一邊大聲向李誠中招呼:周將軍來了!
周知裕來得很突然,也很簡單,不僅是他來了,就連平州刺史張在吉也一同來到了榆關。兩個平州最高級別的軍政大員同時出現(xiàn)在了關城下,隨同的只是周知裕的幾個親衛(wèi)和節(jié)度府的幾個參軍幕僚。
因為秋收的緣故,關城上的城樓至今沒有修葺,李誠中帶著周知裕和張在吉上到城頭視察一遍,詳細解說完上次和契丹人作戰(zhàn)的細節(jié)之后,眾人又轉到了他居住的地方進行軍議。這是一個簡陋的軍舍,這樣的軍舍沿關城內(nèi)的校場邊上一溜排開,共有六十余間,士兵每伍一間,伙長以上軍官每人一間。房間不大,李誠中所居住的房間已經(jīng)是整個榆關內(nèi)最大的,這么些人進去連站都站不下,因此,周知裕吩咐只由隊正以上軍官及刺史府幾位參軍幕僚參與軍議,才勉強都坐了下來。李誠中的床鋪上則擠著坐下了張興重、周砍刀、姜苗和趙在禮。
周知裕和張在吉首先夸贊了榆關守軍在這次應對契丹人擾邊的戰(zhàn)事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勇武,以及秋收中的辛苦勞累。接著,周知裕親自宣布了表彰和獎賞。
李誠中因帶領所部及時趕到榆關,并成功守住關城,晉左營甲都都頭、秩仁勇校尉、正九品上,因在秋收中組織得力,保障了平州軍未來擴軍的軍糧,檢校御侮副尉、秩從八品下,待報節(jié)度府核準后,將去掉“檢校”二字。短短一個多月,李誠中由伙長而隊正、由隊正而都頭,階級由陪戎副尉而陪戎校尉、再躍遷仁勇校尉、檢校御侮副尉,秩別更是連升四級,用后世的話來說,算得上“火箭式”干部了。
這樣的升遷,其實有周知裕補償他貝州攻城大功、北撤保全士卒的功勞以及參與謀劃保全健卒營體系的辛苦在里面。在周知裕看來,李誠中這樣既能打仗、又對自己忠心的軍官,實在是難得的心腹,是將來“足堪大用”的人才!周知裕現(xiàn)在手頭缺的就是能夠獨當一面的軍官,在他的設想中,李誠中將占據(jù)未來平州軍五個營之一的營指揮使一職。
自從前幾日接到節(jié)度府傳來的新的各州整軍方案,周知裕就已經(jīng)動了這個念頭,若不是考慮到升遷太速對年輕軍官的成長不利,而且對整個平州軍的平衡不利,此刻李誠中任左營指揮使的請求就已經(jīng)在去往幽州的路上了。
除了李誠中的嘉獎任命外,姜苗、張興重和周砍刀也得到了晉升。三人在榆關戰(zhàn)事中作戰(zhàn)有功,均升任檢校都頭,秩別為任勇副尉、正九品下,待將來再有功勞后轉為正式的都頭軍官。其余有功的下級軍官,則由李誠中按照軍功大小提議晉升。
張在吉同時行駛刺史辟署權,因馮道在這次戰(zhàn)事中的良好表現(xiàn),正式征辟他為平州刺史府司士曹,官階正八品上。從官階上來說,馮道一躍而位列在李誠中之上了。只不過在這個時代,文官的品階就算再高,與武人的權力和地位相比,也是遠遠不如的。
宣布完馮道的任命后,張在吉談了談這次節(jié)度府新頒布的各州整軍飭令,按照這份飭令,張在吉和周知裕商議之后,決定將平州軍擴充到五個營,共計兩千五百人。當然,這里面還有一些東西,張在吉和周知裕并沒有向大伙兒透露,最讓他們感到滿意的是,除了規(guī)模的擴充上得到了幽州方面的同意外,就連軍官的任命和編制上,也得到了極大的松解。換句話說,平州軍在這條新的飭令里,得到的是整整五個營的正規(guī)軍官編制,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