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星,銀月國,落葉城,宋家西苑。
宋玉成焦躁的院子里來回走動,聽著從屋內(nèi)傳來的慘叫聲,心臟頓時一陣陣的緊縮。
他的妻子葉明華本來懷胎九月即將臨盆,今兒卻被宋家嫡長女,也他的侄女兒給“不小心”沖撞了,以至于早產(chǎn)。
早產(chǎn)也就罷了,畢竟妻子已經(jīng)懷胎九月了,雖說差了些日子倒也還算穩(wěn)當(dāng),偏偏穩(wěn)婆進(jìn)去了半盞茶的時辰,出來便一臉難色的告訴自己,明華那一跤將孩子摔偏了位置,怕是要難產(chǎn)。
宋玉成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苦澀滋味。
宋云晴說是他的侄女兒,但他不過是宋家旁支,是以這個長房嫡出的侄女從來不將他們一家放在眼中,言語沖撞不是一回兩回了,他卻只當(dāng)成小孩子家家不懂事,沒有在意。
他和妻子畢竟是寄居在嫡長一脈的屋檐下,又沒有至親幫襯,難免弱勢些。
但即便如此,宋玉成也從沒想過,那宋云晴膽子竟會大到去推搡一個孕婦的地步。
宋玉成心焦,他與葉明華都是修士,修士體質(zhì)不易受孕,成親二十載才有了這么一個寶貝疙瘩,兩人自然是又驚又喜,從懷孕初時便一直小心翼翼。
他就是不想出任何意外,為了能讓明華得到更好的照料,這才從一直別居的凡人村落不遠(yuǎn)千里跑來落葉城的本家,低聲下氣地求族兄收留。
誰曾想到,會遇到這樣的“意外”。
他一直都很清楚……嫂子記恨明華的事情,但他以為事過境遷,明華都已經(jīng)嫁了他,兩人又有好一段時日不曾回落葉城過,以為她不會太過分。
原來始終都只是他以為罷了。
宋玉成心里明兒清,宋云晴是驕縱不假,但她有那么大的膽子,一定是她娘攛掇的。
此時懊悔已經(jīng)來不及了,宋玉成只能祈求老天保佑妻子一定要平安生產(chǎn),如若不然……如若不然,便是去子留母也是使得的。他可以不要兒女,但不能沒有妻子。
這話,他早先已經(jīng)顫抖著對穩(wěn)婆說過一遍了。
他不是不想要孩子……可是比起孩子,他更愛葉明華。
就在西苑如熱鍋上的螞蟻的螞蟻一團(tuán)忙亂之時,一個男人裹挾著風(fēng)雪走了進(jìn)來,伴隨著一聲聲凄厲的哭鬧,格外的引人注意,就連宋玉成,都不由的被吸引了注意力,猛然轉(zhuǎn)頭看去。
……那是宋家家主,宋西成。
他的手中,拉著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兒——與其說是拉,不如說是拖著。
這女孩不是旁人,正是宋西成的親生女兒,宋云晴。
宋云晴依舊穿著早上他出門時看見的那一身白色長裙,那長裙是由寒蠶絲編成,極為輕薄,卻冬暖夏涼,那么薄薄的一件,價值不菲。宋西成這么疼愛這個女兒,也只給她置辦了這么一件罷了。
宋云晴最喜歡這件衣裳,總是穿著。
據(jù)說她今兒會推搡葉明華,正是因?yàn)橹形缑魅A回屋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不小心腳下帶起的積雪飛濺到了她的裙子上。
只是為了這么件小事。
宋玉成的眸光有些發(fā)冷。
寒蠶絲裙,明明是粉塵不沾,連洗都不用,只要輕輕一抖就能弄干凈的,如今這件珍貴的蠶絲裙上沾滿了雪水,一路過來,裙擺更是被撕裂破開,變成了一條條在風(fēng)中凌亂的破布條。
可見宋西成是真的氣狠了。
宋玉成靜靜的看著。
看著平日里這個最愛漂亮的侄女被氣沖沖的堂兄不堪地提在手中,兩條腿都拖在地上胡亂蹬踢哭喊滿是恐懼。那毫無儀態(tài)的狼狽模樣,他也許會有些不忍,但只要想到還在產(chǎn)房之中生死未知的葉明華,勸說的話就怎么也說不出來。
宋云晴精致的發(fā)髻早已散亂不堪,半邊臉蛋腫得老高,十分顯眼的五個手指印印在她柔嫩的臉頰,鼻涕眼淚齊飛,瞳孔散著光透著害怕,整個人瑟瑟發(fā)抖,還哪有平時半分的倨傲?
宋玉成垂下眼瞼,壓下眸中透出的絲絲憐憫。
踏入西苑之中,宋西成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女兒狠狠的擲在地下,對她的呼痛聲聽而不聞,只朝著宋玉成深深鞠了一躬,歉然道:“玉成弟,都怪我教女無方,這才累得弟妹早產(chǎn),大哥給你賠不是了!”
宋玉成眼眶微澀,他并不怪宋西成,堂兄為人一向耿直,言而有信,一直很照顧自己和明華。當(dāng)年……若非不想讓明華抬不起頭來,他們也不會離開家族到凡人村落獨(dú)居。
宋玉成動了動唇,低下頭去。
見他不肯出聲,宋西成知曉他余怒未消,心里更是氣苦,大聲怒斥被強(qiáng)行拖過來的女兒起來,拉扯著她將她按在宋玉成面前:“宋云晴,你還不給我跪下!”
“父親,父親!女兒真是無心的,女兒真的不是故意的,嗚嗚!”宋云晴早就被嚇壞了,抱著宋西成的大腿死活不肯松手。
宋西成看著女兒因著驚懼而顯出青白的小臉,眸中劃過一絲心疼,下一刻卻垂了眼瞼,狠下心來,深吸一口氣,怒聲道:“你到底跪不跪下!”
這一聲怒喝之中蘊(yùn)涵的真氣,震得人耳膜生疼,不過是練氣期的宋云晴哪里禁得住,到底徹底安靜下來,迷茫的望著自己的父親,也將驚愕的宋玉成驚醒。
“道歉!”
宋云晴身子一抖,再不敢猶豫。
她感覺的到,此刻不論她說什么都沒用,父親恐怕不會原諒她。她顫抖著身子,手腳并用的爬到父親身側(cè),向著宋玉成的方向一下跪下,卻因?yàn)橥溶浌虿蛔?,反倒是坐倒在了地上,向來高高昂起的頭顱,也第一次默默低了下來。
“玉成叔,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嗚嗚嗚……”說完,便掩面痛哭了起來。
宋玉成看她這般又驚又懼的模樣,不禁嘆了口氣。
到底只是個孩子。
“族兄,何至于此?云晴……云晴也只是不小心。”他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挨不過心中那份不忍心,輕聲說著。仿佛只要聲音越小,方才能掩飾他心中對于妻子的愧疚。
他此前是恨不得殺了那個害的明華難產(chǎn)的罪魁禍?zhǔn)祝缃衲侨司凸蛟谘矍?,他卻猶豫了。
是心軟,也是無奈。
一來,宋云晴畢竟是自家子侄,他還能真的殺了她不成?二來,宋云晴的娘,也就是宋西成的嫡妻,到底是姓姜的。
落葉城的姜家,只是銀月國姜家的一個分支。那姜家,勢力太大了,否則宋西成,也斷然不會娶一個只是凡人的妻子,并將她高高的捧在族長夫人的位置上。
也不會去寵溺一個只是雜靈根的女兒,更將她寵的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