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再鬧下去也鬧得沒完沒了,氣氛烘托到這里了已經(jīng),覆水難收。趁太陽還沒落山,當天魏老板就被丈母娘和小舅子押著去民政上把離婚證給領(lǐng)了。本就是稀里糊涂被娘家人攛掇著趕鴨子上架的,汪麗娟考慮到公公婆婆不偏不倚,嫁過來這幾年對自己也愛護有加,便自己做了回主,忍痛割愛,把剛滿五歲的女兒魏書華留在了魏老板身邊,給老人家一點兒念想。
老父老母看著孤零零的小孫女,心疼自己小兒子家散了,看他實在也是勸不回頭了,擔心兄弟間也心生嫌隙,私底下把自己多年積蓄的三萬塊錢塞給了他。晚飯時候,魏老板似乎一下子穩(wěn)重了起來,端端正正的舉起酒杯,看著在一旁騎著木馬的女兒一臉稚氣,跟滿臉歲月刻痕的老父親碰了杯酒后,別過臉去,沒再說話就放下筷子,用報紙把錢包起來,踹懷里去電廠找董老板了。
腹有詩書氣自華,自己不肯用功讀書,光吃了沒文化的虧,盤不了精細的活兒。女兒出生的時候,魏老板那天正好從看到報紙的美文專欄里讀到這句詩,很是喜歡,便從中擇了兩字給女兒當了名字。魏書華,既是魏老板的向往,又是魏老板往后的希望,笨鳥沒有先飛,讓下一代飛起來也還不算壞。
董老板這邊的光景也不算太好。上次從家里撤出來后,這個把月就沒再回過家。無處籌錢,在家他也不得安生,索性就住在電廠,一來方便進出,二來還省去了吵架的麻煩。放學(xué)的點,隔三差五女兒會借故過來找他討點兒零花錢或者生活費,有時候一個人,有時候也會帶著弟弟,一起趴在他桌上寫完作業(yè)再回去。
看著這一雙兒女,董愛明,董益明,光從名字就看得出來飽含了他們當年的美好憧憬和回憶。雖然萬家明還在跟他慪氣,從來沒來過,但是董老板知道,兒女們被教育得很是乖巧懂事,很少跟父母討要零花錢。自己的女人還是心軟了,派了稍子來表達心意,即便是吵吵鬧鬧,這個家也算變相地還在正常團結(jié),相親相愛。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董老板也曾經(jīng)想過,如果換位思考,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見得比萬家明更大度。成功的男人背后往往有一個偉大的女人,這其實是對女人的綁架。提心吊膽,吃苦受累,這些都不是真正的偉大,沒有意義的苦難稱不上磨煉,只是單純因為難以避開,給本該尋常的日子徒增一些眼淚和愁苦罷了。
打心眼兒里關(guān)心董老板的還有張阿姨。鎮(zhèn)子這么小,門挨門,戶接戶,誰家中午吃了什么,誰家母雞下蛋公雞打鳴了,誰家有喜誰家有愁,很快都會傳遍每一個墻角,董老板的家事也不例外。更不例外的,還有張阿姨單獨給董老板做的香蔥煎蛋餅,跟香味兒穿過每個巷子一樣,說的人和聽的人,都不自覺的咽起了口水,津津有味,回味無窮。
那天雪下得很厚,一直沒有停的意思,又逢立冬,考慮到幾個外地的工人,董老板讓王主任帶話給食堂,多供應(yīng)了一頓晚飯,集體包餃子,熱鬧一下。張阿姨顯得格外興奮,立馬系上剛解下的圍裙張羅起來,完全忘了今晚回去跟文歌一起包餃子的事兒。
張阿姨其實并不大,不知道是不是長身體的時候勞作太多,累壞的緣故,她和文歌一直沒有孩子。同輩的人都為了父母了,她也隨之輩分上來了。結(jié)婚沒孩子這事兒,多多少少有點兒抑郁。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本來就人丁稀薄,眼瞅著兩人都快三十了,再不生個一兒半女,鎮(zhèn)上的風言風語該壓不住了。
砧板剁的哐哐響,切菜,和面,調(diào)餡兒,張阿姨樣樣都很積極。還比平時愛笑了,也更好看了。胖嬸兒瞅著張阿姨的樂呵勁兒,眉飛色舞、擠眉弄眼地搗了搗她的胳膊,問到,“老板娘,今天過節(jié),你家田園詩人有沒有給你準備了什么精彩節(jié)目噻?”知道胖嬸兒好八卦,張阿姨不接她的話,只是微微一笑算作回應(yīng)。
眾人一陣手忙腳亂,熱騰騰冒著氣,眼看餃子就要能起鍋了,七八個工人也拿著飯盒陸續(xù)圍了過來。一開鍋,七七八八,第一鍋分得便差不多了,馬上又下了一撥到鍋里??赡苁翘炖洌由隙际乔鄩涯?,大家胃口都格外的好,一碗不夠的,準備等第二鍋好的時候再添幾個。
“一會兒給董老板也送去一碗啊,別忘了啊,這會兒人不在辦公室,回宿舍去了”,王主任聲音比人先到,拍了拍身上的雪,端起桌上明顯是給他留好的那碗,又自顧自說了一句,“我有這碗就夠了?。〕酝晡揖妥吡?,家里還有一頓等著呢。”
“那正好,讓老板娘給老板端過去唄,哈哈哈”,胖嬸嘴快地接過話,看著王主任朝張阿姨撅了噘嘴。“哈哈哈,好好好,等煮好了,就辛苦張姐了。不過你們幾個不要沒大沒小,餃子可以隨便吃吃,話還是要挑著說的”,王主任畢竟是管理人員,玩笑適當?shù)臅r候要撥亂反正,規(guī)矩起來。
此時的張阿姨心里跟在開火鍋里的水餃一樣,上下翻滾,起起伏伏,不得安神。這鍋的水餃是不是皮兒太厚了,好像熟的很慢,她可從來去過董老板的宿舍,這樣是不是不太方便,雖說鄰里鄉(xiāng)親,但畢竟親疏有別,又是異性。她不知道接下來要如何邁開這腿,但是又巴不得盡快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