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紛紛散去,孫曉琪抬眸悄悄看了一眼挺身靜立的魏溱,抿唇偷笑一聲,抱住蘇雪的胳膊道:“姐姐,你可真厲害。只兩個動作外帶三兩句言語就戳穿了她的謊言。若不是你和這位……郎君,我只怕被人騙了都不知道,還一個勁兒地傻傻地認為她孤兒寡母的可憐呢。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哦,沒怎么?!迸牧伺膶O曉琪搖晃自己胳膊的手,蘇雪緩緩從人群中收回目光,勾起唇角,笑得詭異,“只是碰到熟人罷了。”
“姐姐碰到熟人了嗎?那要不要上去打聲招呼?”孫曉琪聞言,忙踮了踮腳,伸著脖子往人群里瞅。
“是誰?想必我也認識,我去把人叫過來一敘吧?!蔽轰诟叱鰧O曉琪一個多頭,在人群中搜尋起來便利多了。
“不必了,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自己找過來的?!碧K雪緩緩搖了搖頭,說得云淡風輕,帷紗下的雙眸卻微微瞇起,射出一縷危險的光芒。
“哦!”
“哦,那咱們回屋去吃飯吧?!?p>一男一女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孫曉琪耳根一熱,抿著唇抬了頭再次看向魏溱。
秋日暖陽從他身側(cè)照來,將他半邊身子都鍍上了淡金色,精致俊美的五官被分割成明暗兩半兒,一半兒柔和,一半兒猶如籠罩著圣光,讓人無法直視。
一縷熱意再次蔓延至耳根處,蘇雪忙低了頭,沖魏溱低身施禮:“方才多謝郎君出言相助,小女子感激不盡。”
“是啊,多虧郎君和娘子出言相助,替舍妹解圍,免她被人訛詐欺騙,在下孫正奇,代舍妹謝過二位了。”逆著離散人群走過來的白衣青年上前一步站在了悄曉琪的身側(cè),抱拳沖魏溱和蘇雪深施一禮,目光卻落在蘇雪身上,帶著幾分灼熱與探究。
“哦,二位不必多禮。換了是誰,我今日都會出言提醒的。我并非專程幫你們?!蔽轰跀[了擺手,很似隨意地開口。
這叫什么話?好好的人情倒推脫得這般干脆,真是個呆子。
蘇雪眉頭跳了跳,看向面前濃眉大眼、容顏俊美、年齡約摸與魏溱差不多的男子,認出他正是先前拍手叫好之人,欲要開口客氣兩句,魏溱卻又上前半步擋在她身前,替她道:“她一向是個心善的,你也不必謝她?!?p>孫正奇和孫曉琪均臉上的神情一僵,前者垂下眸光無聲一笑,后者則抿了抿唇,身子再次往蘇雪身邊移了移,輕聲道:“姐姐,你,你們倆認識?”
“呵呵,我們相識多年,還算熟絡(luò)?!碧K雪輕輕點頭,又抬手指著魏溱,“要說起來,你既一直久居京都,對于他們家應該也是熟悉的。再不濟,你也應該熟悉他們家聞名諸國的酒才是。”
“他是……”孫曉琪立時忘了方才的尷尬,重新抬了頭看向魏溱,再一番細細打量后,突然眸光一亮,拍著手笑道,“白魏家的郎君!”
“白魏家?”蘇雪好奇,疑惑出聲,孫曉琪立時“撲哧”一聲,笑著解釋,“白魏黃朱,說的就是大唐如今最具影響力的兩大制酒世家。原本汶州釀制的黃酒被尊為大唐第一酒,后來魏家推出濃烈醇厚色澤如水的白酒,有“一地醉翁”的美名,引得世人爭相搶購,不過一年便躍居首位,排在了朱家之前。人都說魏家得以釀制出白酒,乃得神秘人所指點,而這位神秘人,又猶與魏家三郎君私交最篤。卻不知,眼前這位,是魏家哪位郎君?”
“哦?還有如此傳言?”蘇雪眉眼含笑,側(cè)頭看了看魏溱,笑著道,“這可真是巧了,眼前這位,正是魏家三郎君?!?p>“真的?”孫曉琪抬眸看著魏溱,眸光閃閃,“早聽說魏家三郎君乃是風采過人,今日得以相見,真是小女子的榮幸?!?p>蘇雪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才轉(zhuǎn)頭,便見得魏溱抬手不耐煩地揮了揮:“只是比好些男子和女子都長得好看些罷了,也沒什么的。雪兒,飯菜都快涼了,咱們先回艙用膳吧?”
這孩子,實誠得都快讓人要哭了!在他看來,長得好就是長得好,即便是被夸長得比女子好,那也是一種榮耀,從不以此為恥。
看著孫曉琪的身子明顯一僵,想必臉上的驚愕之色也不會少,蘇雪只得笑著替他圓過去:“他就是這么喜歡開玩笑,妹妹別介意。”
孫曉琪一聽,臉上的驚色立時轉(zhuǎn)為喜悅,深深地看了魏溱一眼,笑著道:“原來魏三郎君還是個這么有趣兒的人。時候也不早了,我和堂兄也得回艙吃飯,就不耽擱姐姐和郎君了?!?p>她身側(cè)的孫正奇也跟著點了點頭,目光卻不經(jīng)意地再次落到了蘇雪身上。直到踏進隔間的前一刻,亦忍不住轉(zhuǎn)頭再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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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晚風冷涼。
漆黑的船艙隔間里,蘇雪和綠茵綠蘿二人相對而坐,透過艙板上開著的小窗,各自看著船外夜空中稀疏閃爍的寒星。屋內(nèi)除了三人細微的呼吸聲,再無他響。
“娘子,今晚真的會有客人來訪?萬一不來,難不成咱們就一直這么坐下去?”綠蘿挪了挪坐得發(fā)僵的身子,終于忍耐不住滿室的寂靜,開口低聲詢問。黑暗中,兩只眼睛顯得異常黑亮。
她想不明白,既是有客來訪,娘子怎么倒叫她們吹熄了燭火。這滿屋黑漆漆的,哪里像是迎客,倒跟抓賊似的。
“當然不會,”蘇雪抬手撥了撥吹至額頭擋住視線的鬢發(fā),聲音平淡輕淺,似含著幾許笑意,又似帶著幾分冷嘲,“客人,馬上就要來了?!?p>仿佛是為了應和她的話,踏踏的腳步聲突然從艙外傳了過來。那聲音極其細微,又時斷時續(xù),顯示著來人非常小心謹慎,且走一步停三步。
蘇雪勾唇一笑,用只有三人才能聽見的聲音笑道:“你們聽,這不是來了?”
不知是不是有水風吹進來的緣故,綠蘿忽然身子一抖,打了個寒顫,心里越發(fā)有一種抓賊的緊張感。她忙一摸索抓住了綠茵的手,卻不料觸手的亦是一片冰涼,一時沒能緩解心底的緊張,反而更添了幾許害怕。
她忙一個跳起撲到對面,一把抓住蘇雪的袖子,顫聲低問:“娘子,到……到底是什么……客人?”
“熟人,相當有緣的熟人。”蘇雪任她抓著自己并驚慌地靠過來,臉上的笑意越深,眸中的寒芒卻越甚,“咱們這回可得好好招待了人家,萬不可輕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