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啊!女兒不孝啊,女兒連口薄棺都買不起,無法讓您入土為安啊!”
蘇雪主仆并魏溱四人順著微微散開的人群走到前面,女子悲痛欲絕的痛哭聲無比清晰,一幅狠狠撞擊著人們心頭的畫面也落入了蘇雪的眼中。
破爛不堪的草席上,仰面躺著個衣衫襤褸的男人,一動不動。過長的衣袖遮住了他的雙手,一塊紅色粗布蓋在他的面上,讓人看不清他的容顏。
他的頭邊,跪坐著一男一女兩位喪服加身的人,男的身材魁梧,頭發(fā)蓬亂,垂頭不語,也看不清容顏,唯有放在膝上的一雙手緊握成拳,青筋暴起,似乎顯示著他內(nèi)心的痛苦。
女的則時不時地拍打著地面,哭天搶地,好不傷心。偶爾仰頭望天,能讓人看到她很是普通的五官,看上去約摸十五六歲。而在她們的面前,一面半舊的銅鑼里,凌亂地堆放著不少的銅錢,甚至還能見到一兩塊極小的碎銀子。
“娘子,她們真得好可憐啊。死了爹已是心中悲痛難忍,如今還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爹躺在馬路上無法入土為安,著實(shí)是讓見者流淚。”綠蘿抬袖擦了擦泛紅的眼眶,一邊跟著抹淚一邊同情地道。
“是啊,瞧著確實(shí)怪可憐的?!本G茵也忍不住鼻子泛酸,點(diǎn)頭附和后轉(zhuǎn)頭看向蘇雪。雖沒有如綠蘿那般明言,眼中祈求的意味卻不容人忽視。
倒是倆熱心的丫頭,卻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了?我是那樣見死不救的人嗎?何況,銀子就在你們倆身上揣著呢,你們真要給了他們,我也攔不住啊。
蘇雪無奈地?fù)u了搖頭,不以為意地道:“你們那么熱心,我也不能落了后,銀子在你們倆身上揣著,想幫多少,你們自個兒……”
話未說完,蘇雪的眉頭一跳,墨黑的雙眸緩緩瞇起,直到縮成兩個點(diǎn),落在遠(yuǎn)處微微顫動的紅布上。
綠蘿聽著她的話,臉上立時綻出歡喜的笑來,正伸手摸向腰間的銀袋,不料蘇雪后面的話突然斷了,不由得手上的動作一頓,不解地看向她:“娘子……”
“我們有事在身,還急著趕路,不宜耽擱,趕緊走吧?!碧K雪抿了抿唇,最終斂去眸底的異色,收回視線,聲音冷淡地轉(zhuǎn)身往人群外走去。
她這突然冷淡下來的轉(zhuǎn)變,讓身后的兩個婢女越發(fā)不解,兩人對視一眼,綠茵抿了抿唇,跟了上去。綠蘿捏著錢袋的手卻是緊了幾緊,回頭看了哭得似乎越發(fā)慘了許多的女子幾眼,最后跺了跺腳,卻忍不住望向一旁的魏溱:“三郎君,娘子她……”
魏溱看著蘇雪快步離開的背影,不解地搔了搔頭,突然眸光一亮,沖綠蘿咧嘴一笑:“哦,我明白了。你們倆且先隨雪兒去鴻運(yùn)客棧吧,我一會兒就過去?!?p>“魏三郎君呢?剛剛不還在旁邊嗎?”走出一段后,蘇雪轉(zhuǎn)頭間沒見著魏溱隨在一側(cè),左右看了看也尋不到人,不由奇怪地看向他的兩個小廝藍(lán)風(fēng)藍(lán)雨。
“說是有點(diǎn)事要辦,讓奴婢們先隨娘子到鴻運(yùn)客棧去,他很快就會過來?!本G蘿回頭看了一眼,搶著回答道。
“有事要辦?先前也沒聽他說要在此處辦事?。俊碧K雪蹙了蹙眉頭,有些疑惑,隨即擺了擺手,“罷了,隨他去吧,只要別被人騙了就好。咱們先過去吧,時候不早了,辦完事也好早些離開?!?p>“嗯,好。”綠蘿點(diǎn)了點(diǎn)頭,快步跟上,走了幾步,終還是憋不住,側(cè)頭看向蘇雪,“娘子……奴婢都聽到您準(zhǔn)備給他們銀兩了,為什么到最后,卻又突然……”
兩年的相處下來,她和綠茵都清楚娘子并不是個反復(fù)無常之人,平常但凡要做什么事,也從沒有半途而廢的。今日怎么就突然這樣了呢?她銀子都掏出來了,心里也琢磨了至少得給個五兩的小銀錠子,讓那一對兄妹能埋得起父親,誰知娘子卻中途突然改變了主意,真正讓她琢磨不透。
蘇雪的腳步頓了頓,隨即不以為然地淺淺一笑:“沒有為什么,只是覺得身邊有你們兩個人侍候就夠了,再添個人反倒不方便?!?p>有些事,還是不說破的好。一旦戳破,倒讓原本熱心向善的倆人覺得人心丑惡了。
“那娘子可以只給她們銀子相幫啊,又不是一定要將人買回來?!本G蘿嘟了嘟嘴,對于沒能幫到那幫人,心里很是不舒服。綠茵沒有她的反應(yīng)強(qiáng)烈,聽到她這樣的話,卻也跟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真是兩個單純的姑娘!你們可知道,人家根本就不是真的要賣身?現(xiàn)下想想,說不定那個最先提出捐錢的人還是他們的同伙呢。
可是這樣的話,蘇雪并不想說與她們二人聽。抬頭看到前面出現(xiàn)與記憶中一般無二的鴻運(yùn)客棧的樓宇與牌匾,她適時地岔開了話題:“哎,那不是鴻運(yùn)客棧嗎?這么多年,竟然一點(diǎn)都沒變,還在這個位置,也還是這副模樣呢?!?p>“真的嗎?”綠蘿立時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忙雙眼晶亮地看過去,蘇雪含笑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抬腳快步上前,“嗯,只是我的變化卻是大得多,怕是即便站到他們掌柜的面前,他也未必能將我認(rèn)出來?!?p>“這位娘子,不知道是要住店還是要打尖?”三人一站定到鴻運(yùn)客棧門前,便有伙計(jì)含笑迎了上來,言語客氣地詢問,“又或是如同他們一般,專為我們的酒釀而來?”
一面說著,他一面轉(zhuǎn)身指了指一樓廳堂中滿滿一堂的客人,臉上現(xiàn)出幾分傲然來。
“酒釀?干果酒釀?米酒蛋花湯?”蘇雪微微一愣,旋即有些了然地一笑,那伙計(jì)卻忙說開了,“瞧著娘子不像本地人,怕也是知道只有我們店里的這兩樣酒釀才是最早最正宗地道的,才千里迢迢跑來一嘗的吧?那您可來得正是時候,再晚一會兒,怕就嘗不到得等到明天了?!?p>“哦?你們還是限量供應(yīng)的?”蘇雪抬眼看了看屋內(nèi)吃得正歡的眾客,抿嘴輕笑。
都說物以稀為貴,以正品為尊,這么多年過去了,那兩樣并不難做的酒釀早被人揣摩透了,隨處可見,這鴻運(yùn)客棧里卻仍然能做到生意興隆,可見,這掌柜的也確實(shí)有兩把刷子。